即使他们修仙之人没有凡人那么重的男女大防之说,但最基本的男女之别还是有的,雎不得大半夜地坐在她床边,难免让人往不好的地方想。
更何况,大晚上的,谁看见自己床头一个大头都会害怕。
林念慈升起一丝警惕,她在蜃境五年,早已学会时刻警觉,即使已经睡着或者修炼,一点风吹草动也能立刻清醒,很难能有人在不引起她注意的情况下靠近她。
其实对于雎不得,除了一个名姓,自己一无所知。
她坐下来,问:“你怎么就没有地方睡了?”
雎不得换了个舒服姿势,声调冷清:“你说呢?”
她想了想,才想起来,雎不得是跟着她来的万灵宗,她不住在朝阳峰了,雎不得自然也不可能再去。
“那你想怎么办?”
雎不得听见此话,抬头道:“分我一个房间。”
林念慈扔了枕头给他:“随便挑。”
雎不得接了枕头,打开门走出去。
等了片刻,察觉隔壁没有声音了,林念慈悄悄起身,循着远方的引力而去。
她跃上屋顶,跳下院子。
那引力好像一根细绳,若有似无地牵引着她,引她往峰上去。
她绕过师兄师父的院子,绕过定阳阁,翻下定阳峰。
万灵宗数峰并立,建起坚硬的屏障,众峰中间围了一块平地,平地之上是七座高近百尺的高楼,其中四座禁地,三座分别收藏了万灵宗万年间收集的典藏秘籍、名家真武、法宝法器。
每座楼都有一位大能守卫,除了对外开放的楼,其它楼除了特定时间,谁也进不去。
林念慈放轻脚步,一路飞奔,终于在鹤垣楼前停下。
鹤垣楼是所有楼中最气派,其间守卫也是所有楼里修为最高,她跟不敢靠它太近,怕被发现。
鹤垣楼虽高耸入云,整栋楼却只封印了一张画卷,名定禅卷。
据传,定禅卷是上古恶佛所画,恶佛死后躯干化为画中世界,其间险恶重重,却法宝众多,令无数人趋之若鹜。
为了封印定禅卷,诸多佛修以身献祭,将其困在灵力最盛的东洲第一宗万灵宗。
不过,近百年间,定禅卷的邪气已被灵力冲散,里面早无之前险恶,于是各大宗门经过协商,决定重开定禅卷,以历练各门弟子,顺便从里面带点灵药法宝。
迄今为止,定禅卷已经开放百年有余,虽然从未出过差错,万灵宗却不敢有丝毫松懈,除开放时间外,谁都别想靠近定禅卷。
林念慈算了算,今年的开放时间已经近了,难怪白日去朝阳峰拿桌椅的时候,看见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
她又绕着鹤垣楼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怏怏离开。
想在不惊动守卫的前提下进入楼内,对现在的林念慈来说,根本不可能。
月明星稀,众楼耸立,脚底的水泥地上一根杂草都没有。
林念慈踩着自己的影子,游游荡荡地走到器武楼。
后尼正擦拭着自己的笔,不期然走进来一个弟子。
万灵宗的弟子们一般只有在需要法器的时候才会去器武楼,所以器武楼平日便很少人来,更何况现在夜已过半,突然出现一个弟子,让她有些防备。
女弟子进来后,先是左右瞅了瞅,接着朝她摆手:“守门自便,弟子就是进来看看。”
后尼:……你进来看看,然后让我自便?你当我这个守卫是摆着好玩的?
她什么也没说,收起云来笔,不远不近地跟在林念慈身后。
万灵宗主修符,在符箓的造诣上,整个修真界没有宗门能够比拟,再加上万灵宗其他种类的修士很少,所以其收藏的法器也多是各种纸笔墨砚。
但林念慈平平无奇,她的一般不只是体现在修炼的天赋上,她连画符的天赋也普普通通。
其他内门弟子看一次便能画出来的符,她要练十遍才能一笔画下来,所以她至今不知道师父到底为何会收自己为徒。
高大的架子上按品阶高低和种类,整齐地罗列着各种法器。
每个弟子都有一次去定禅卷的机会,自己若要进去,没有趁手的法器肯定不行。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法器,林念慈难耐地紧了紧手指。
它们真的太贵了!她没那么多积分啊。
万灵宗的积分靠弟子做任务获得,她之前也确实攒下不少,不过后来为了给师弟买生日礼物,她把大部分积分都兑换成了灵石。
一根普通的玉笔,就要三千灵石,而她平日只会用自己做的毛笔,但毛笔不能引动灵气,画符需以自身为引,比玉笔画起来难得多,到了定禅卷里若遇到危险,没等她画出符来,人先没了。
其实她也有过几根师父送的灵笔,后来因为自己天赋不行,觉得这些灵笔放在自己手里实在暴殄天物,她便又送给师兄师弟了。
她逛了好几圈,没看见一件便宜一些的灵笔。
算了,看看别的法器,尽管自己是个符修,但能保命的法器也不只有灵笔。
后尼看着这个弟子左瞅瞅右瞄瞄,就是不买,也明白了她大概是囊中羞涩。
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懒的,对这样的弟子她从不同情。
林念慈逛了好几圈,这里的法器价格令她望而却步。
正待她即将怏怏而返时,她在大门口的角落看见了一块生锈的玄铁。
第4章 东洲(已修完)
林念慈如见至宝,几步走过去,抱起那块沉重的玄铁。
那玄铁不知放在门口多长时间,表层已经锈空,被人一拿,扑簌簌地掉下不少锈渣。
后尼诧异地望着像抱着块宝贝的弟子,疑心那不是块普通的玄铁。
“这块玄铁多少积分可换?”她吹走上面的灰尘问道。
后尼接过来,面色凝重地仔细查看一番。
确实只是一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玄铁,当年就是因为它太普通,才被她扔到外边挡门。
后尼把它放到桌上,没立刻回答需要多少积分:“你要它做什么,里面那么多法器。”
林念慈不见半点不好意思:“当然是因为那些法器我买不起,不然我要它干什么。”
“……一百积分。”
林念慈高兴地刷了积分,抱着它往回走。
刚落入蜃境时,她没有武器,只能赤手空拳地与魔兽搏斗,受过不少伤。
后来在一座焰山里,不经意发现了一处玄铁矿,她便采来一块,自己煅成了一把剑,从此受伤也少了许多。
不过那时条件简陋,也没有炼器经验,做出来的剑仅仅能看出是剑的形状,粗糙到刃部都是钝的。
她能靠一把钝剑斩魔,纯靠的是多次死里逃生练就的速度。
若是只要自保,再炼一把那样的剑便足够了,到时去定禅卷之前多画些简单的符箓,从头撑到尾应该不难。
回到院子时,天边已微微泛白,雎不得正靠在躺椅上吹风,一脸懒洋洋。
他听见动静,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下,接着又靠回去。
林念慈备好火符等工具,怕自己经验不足,不小心烧了院子,她便准备在屋外炼制。
她先是把玄铁上的锈迹磨去,然后起炉。
火符是最低级的火符,无法控制温度,林念慈就把十几张火符一起引燃,扔到炉子里。
雎不得被味道熏起来,再也靠不下去。
他看着她的动作,清冷的眉微微蹙起,手一扬,那炉子便灭了。
林念慈一顿,正要喷他,抬头看见那张美得天妒人怨的脸,气忽然就消了一半。
罢了,她不跟美人计较。
她拿出一张防护罩,小心地把自己和炉子罩起来,好不让他闻见气味。
她把墙角的锤子拿来,开始锻造。
不知道锤了多少下,那方形的铁块终于有了剑的形状。
她又简单地进行了塑形,彻底凉透后,一把极其粗糙敷衍的剑被锻造出来。
林念慈拿起来随便舞了几下,不由得暗暗点头。
还挺顺手的,看来自己的技艺没有退步。
雎不得扫了一眼,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兴趣:“这是什么法器?”他竟从未见过。
林念慈拿着它又舞了几下:“一把剑。”
雎不得看了很长时间也没瞧出来是把剑,他轻笑一声,好似嘲讽。
林念慈不管他,自顾把剑收好,搬出张桌子,打算再画几张符。
因为五年没画过了,她连笔都差点没找到,只在储物戒里翻出一支秃了毛的毛笔。
她沉下心,慢慢地引动灵力,以身体为引,集中到笔尖,顺着记忆里最简单的水符的画法,缓缓勾画。
正当她以为自己会一笔顺利画完时,卡在最后一个勾上。
她手下默默用力,额头渗出汗水,费了老半天也没把那个勾给勾上去。
还是雎不得看不下去,隔空推了一下她的手,轻而易举地便把勾画完。
林念慈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这么厉害?要不要我教你画符?”
雎不得面无表情:“……”
林念慈换了张纸,挑眉:“别看我天赋不行,理论我可是回回考满分。”
雎不得翻了个身,不再看她。
他抬头望天,这方院子实在太小,想看个热闹都没有。
蓦地,墙头的春色撞入他的眼帘。
精致小巧、红色鲜艳的蔷薇花生机勃勃地开在灰黑色的墙面,看着很是刺眼。
如此肮脏,满是泥灰的墙头,凭什么开了蔷薇?
这么格格不入,应该被铲除。
他站起身,几步走过去,一下把蔷薇从墙头尽数扯下。
彷佛还不解气,他直接席地而坐,把那一朵朵蔷薇花瓣拔下撕碎,然后狠狠踩进泥里。
什么东西,便应该待在什么地方,一旦落入异处,就是万劫不复。
蔷薇花被他□□得已经看不清原本颜色,他看着地上翠绿的花藤,白色的霜雾从脚底漫延,嫩碧的绿藤转瞬黑朽枯烂,连带着旁边其它的杂草也被殃及。
院墙终于没了那些碍眼的东西,他颇为满意地坐回躺椅上。
这样才对,污浊之地,不配存在鲜艳生机。
真是无聊,若是此时能有个热闹看看就好了。
林念慈虽然沉浸在画符之中,但雎不得的动静她多少也能察觉到。
对此,她没有多想,毕竟她也看那蔷薇不太顺眼,只不过对她来说,它们可有可无。
雎不得又躺了一会,始终不得劲,于是他出了院子,踏空飞起,眨眼功夫便已到了另一处地方。
高大的宫殿奢侈又华丽,数根雄壮的雕金柱支撑殿宇,象征权力的黑金宝座立在大殿正前方。
一阵粗暴的狂风自天边卷来,掀起诸多物件,立在殿门的人纷纷跪下,无人敢言。
雎不得没有踏进殿里,而是闲闲地用脚踢了踢距他最近的两个人。
“你们,起来打一架。”
那两人垂头站起,一声不吭,开始互殴,拳拳到肉。
雎不得走到阶上,懒懒坐上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听不到他的动静,那两人打地更加卖力,招招致命,生怕听见什么没有意思,下一个。
两人不知道对打了多长时间,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时,终于从雎不得那里听到一声笑。
他们松一口气,正要寻个关口倒下时,便听一道冷冷的声音:“真无聊,拖下去。”
两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猛地跪伏在地,却也不敢出声求饶,只得被侍卫迅速拖走,留下一地鲜血。
雎不得歪靠在阶上,沉沉叹了口气,他双手撑膝,一下站起来。
殿内众人不妨他突然站起,俱抖了一抖。
雎不得被他们的反应逗笑,他推了推一个侍女的肩:“这么怕我?”
侍女瑟瑟发抖,不敢回应。
他笑得慵懒:“你们活该,知道吗?”
他又欣赏了片时侍人们强忍恐惧的表情,才慢悠悠地离开。
刚踏进院子,雎不得便听见一道略微耳熟的男声。
他精神一振,又有热闹可看了。
师弟鱼子晋站在前面:“师姐,若是你能证明这段时间你在哪里我便相信你。”
林念慈手里还拿着笔,闻言假笑:“谢谢你啊,不过我不太需要你相信我 。”
雎不得立刻凑过去,悄声问:“怎么了?”有点后悔自己回来晚了。
林念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往旁边站站,然后对着鱼子晋摆手,“好走不送。”
鱼子晋不死心:“师姐,你不能证明的话,那你便最有嫌疑……”
林念慈打断他的话:“我有嫌疑又如何?能证明是我放跑了水泽兽吗?”
鱼子晋:“你最有嫌疑,又找不到是谁放跑水泽兽,自然是要给你定罪。我劝师姐还是趁掌门没有找到之前,向掌门坦白,那样也能少受些罚。”
林念慈好笑:“少给我来这套,你的目的我清清楚楚。不就是那小师妹闯了祸,你想让我给她背锅吗?引导了这么长时间,累不累?”
鱼子晋脸色一变。
林念慈:“你以为我听你几句恐吓便慌了?我在你眼里是有多傻?再者,顾泠泠惹了我,我与她关系不好。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鱼子晋生硬道:“她是你师妹,无论做了什么,你都要原谅她。”
她笑道:“她若是喊我爹,我或许还能考虑考虑。”
鱼子晋被噎得哑口无言,最后恨恨威胁:“你等着瞧吧!”
“瞧什么?瞧你怎么给顾泠泠做狗?”林念慈直接把眼前的墨泼他身上,“鱼子晋,这座峰上最没有资格给我摆脸的人,就是你,少拿这套吓唬我。滚吧。”
鱼子晋染了一身黑墨,愤恨瞪她一眼,转身走了。
林念慈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怅然若失。
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以前最黏她了。
她记得他小时在外面见到一朵漂亮的花,都要采回来给她看,最好的东西要留着给她,最有意思的事情要分享给她,看到他的每一眼,都是在笑的,她的每一次付出,都能得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