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着落了一地的玉兰花,做花串挂在床帐房门,满室幽香,极好闻的。
我才做了几串,便听到门首有人敲门。
我放下花串开门,看到李嬷嬷笑容和气,站在门首,后头跟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
我道:“原是李嬷嬷,稀客稀客,快请进。”又朝里头喊了声:“大娘,是李嬷嬷来了。”
因我给秀秀送过花饼子吃,恰好那丫头给李嬷嬷献宝去,后来李嬷嬷自己又上门买了两回,所以认识上了。
大娘笑着出来,道了万福:“李嬷嬷,快请进,迎儿,去,点一碗浓浓的花茶来,嬷嬷爱吃。”
两人相互叙了几句才坐下。
李嬷嬷道:“且不多坐了,我今儿来,为着求大娘子一事。”说着便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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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解析
1、恍如:好像
2、唱扬得一地里知道:说得到处让人知道
3、恁样儿话:那样的话
4、这厮:这人
5、四碟果品:四样东西出自原著
6、潼川:宋时四川重庆一带
第9章 到府里屈就个厨娘,你乐意不乐意?
大娘笑道:“不瞒嬷嬷说,今年花饼子俱都送完各处人家,实在是没得多了,连家里也不曾多留几块,若您老人家爱吃,我让迎儿匀您一半,也不消您银子,往后有的时候。”
大娘以为李嬷嬷是来买饼子的,我瞧李嬷嬷脸色,却不这么想。
我道:“嬷嬷,怕是有别的事罢?”
李嬷嬷愣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拉着我的手直道好:“迎儿娃娃眼神却好,这么乖巧女儿,我看着喜欢,往后要是常在一处便好了。”
我与大娘相视一眼,奇怪李嬷嬷话里意思。
李嬷嬷笑道:“前儿日子,迎儿做椒麻面与少爷吃了,可是也不是?”
我点头。
李嬷嬷又道:“你不晓得,自那日吃了那面,少爷吃着好,连两日让厨房那头做,可来去都做不出迎儿的手艺来。这不,我看少爷这两日又不肯多用,这才问清楚,亲自来请迎儿的。”
大娘拍手笑道:“嬷嬷却是哪里话,也不用请迎儿,但凡要吃什么,吩咐丫头交代一声,过来拿去便是,费您腿脚功夫过来一趟。”
李嬷嬷看着我,道:“这却不行,向来我知道姚大娘厨艺好,不成想教的徒弟也是顶厉害的。”
“我来是为了请迎儿,到府里屈就个厨娘,你乐意不乐意?”
我能说不乐意么?
李嬷嬷跟秀秀俩在陆辰卿跟前,保举我进府里厨房,陆辰卿都不喜了,我这会儿却没听错,他们要吃我做的东西哩。
姚大娘惊道:“这有这事儿?”
李嬷嬷笑了:“我都在这儿,还能有错的?我只问迎儿你,想不想与秀秀做一处?往后姐妹俩有伴儿。”
果真姜是老的辣,连秀秀都搬出来了。
她老人家拉着我的手,颇为感慨:“你不知道,往前我为着少爷多吃几口,用了不少法子,更是把清河县大小饭馆酒楼的厨子,都一一请过了,他却不爱的。”
“那日你做的那碗面,很合少爷心意,后来我听少爷说,你用的藤椒老姜很好,我便知道,以前那些个人,都问清楚少爷忌口之类,做吃食时,少不得束缚了手脚,味儿就不对。”
“只有你,可着劲儿下料,一点不怕少爷吃了沾了味儿。”
说这话时,我明显看到李嬷嬷老脸带笑,带着一丝调侃。
我只得堆下笑来,总不能说我故意放那许多大料,就想着陆辰卿能呛上几回,谁知他竟是好辛辣口的。
我道:“我本以为你们打东京来,口味不甚重,就想让他尝尝潼川一带的口味,不想少爷却喜欢。”
我这话让李嬷嬷顿了顿,又笑道:“你们不知,少爷母亲出自潼川府路,少时常一处吃用,母子俩口味多少一样。”
原来陆辰卿的母亲是潼川人。
李嬷嬷紧着道:“迎儿娃娃,你去或不去?给个准儿话,每月月钱比照府里大厨五两银子,按月结算,余着逢年过节,都有定例,你看如何?”
这是全在我同意与否,姚大娘想说甚么,最终还是闭了口。
我知她意思,如今蔷薇花饼子是没法儿卖了,家里进项又少了许多,如今正是姚方用功的时候,花钱多,姚正还小,靠着姚二叔做点小活计,实在捉襟见肘。
我道:“大娘,我想去,你看成不?”
姚大娘一下红了眼眶:“迎儿,你本不用这样,多早晚咱每少吃用便够了。”
我道:“与您无甚干系,我想去见见大户人家的世面,与秀秀在一处也好,况且咱两家不过几丈,我回来还不是随时都能够的。”
转而对着李嬷嬷道:“嬷嬷,我想在家住,每日按着府里上下工做活,也能帮着大娘看着家里。”
李嬷嬷笑道:“这却不难,你本是做厨下案头的活儿,余下打零手的还有别人,你只做你的,其余你怎的甚么都成。”
如此,那且去试试。
我点头道:“好,我应了。”
李嬷嬷自是高兴,仿若我立刻就进了陆府,给陆辰卿做好吃的似的。
李嬷嬷又问:“那你几时可去?不如就今儿罢?”
我笑道:“牢嬷嬷记挂,家里却有些事没收拾好,最晚不过明后日,便能去了。”
我给了准话,李嬷嬷也不好说甚么,便是一般人,也知得让家里做些准备。
送走李嬷嬷,姚大娘把我叫到跟前。
她道:“迎儿,你实不必去他家,你却说该拿你如何?”
我道:“大娘,我没怎的,就是乐意去,你不想我一身手艺没处施展罢?”
姚大娘手指头戳了戳我的脑袋,叹息道:“你知道大娘不是恁个意思,也罢,且去罢,左右隔着一道墙,实在有个甚么,我却能看顾。”
我道:“大娘,你放宽心,将来方哥哥一定能高中,你就是有诰命再身了,现在难些,没什麽的。”
被我哄了几句,姚大娘果真笑起来,道:“若你哥哥真有恁能耐,大娘我承你吉言,你也是有哥哥撑腰之人了。”
末了,想了想道:“你如今也该十三了罢,过两年大娘给你找门好亲事,不枉费你陪我一场。”
我都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我并不想要劳什子的亲事,不过这话现在可说不得。
我反驳道:“我才不要甚么亲事,我一辈子陪着你。”
她状似板起脸:“这却不是你能说了算,虽说武二叔……罢了,这事还早,咱且等等。”
她没勾起我的亲人,但我知道她确实把我的亲事放心上的,不然前世大娘不会里外奔走,就为着让我嫁一户好人家。
次日,我拎着包袱,由大娘陪着,来到陆府。
我虽与李嬷嬷说了,往后不住陆府,可大娘却不同意,拿银子干活计,得依主人家方便,况且他们就在间壁,哪里用的着我日日往返,没得累人。
我实在拗不过大娘,只能依着她意思,我私心想回家自在些,如今却是不能。
府上自有人接我去厢房,秀秀赶着时辰来见我,免不得要多说几句,很快又忙去了。
我如今来了,倒是想知道那丫头平日里都做些个甚么,那陆辰卿当真如此喜欢她,只是为了秀秀像他早逝的妹妹?
晚间,我来到厨下,里头已不少人在忙碌,少不得与人寒暄一番。
厨房里人不甚多,有刘叔,是管事,也是掌勺的,余下有蔡大娘负责洗漱碗碟,小五跟虎子做二厨,他们兼做府里一大家子的吃食,大家伙对我到来很是高兴,就差握着我的手道谢了。
我想也是,陆辰卿恁般难伺候,光是吃食这上头,都让厨房的人绞尽脑汁,而我是李嬷嬷特意请来伺候主子少爷的,好不说,不好便是他们也碍不着边。
一一问过姓名 ,我洗手折菜,准备果蔬菜肴一类。
厨房管事刘叔赶紧过来拦住我,不让我做恁个些许小事。
刘叔道:“迎儿姑娘,你少动,恁个事不劳烦你,小五自会洗瓜切菜,你自吩咐便可。”
我笑道:“那不成,他们自有功夫,我这算不得甚么,总不过少爷一个人饭食罢了。”
这话不错,我虽是让人请进府里,可拿着陆府月钱,就得干事,前头还说四台软轿接我都不来,这不已经在洗锅漂盆了。
我正要动手,外头有小厮进来,是陆辰卿的书童来文。
刘叔先见人,笑道:“来文小子这却来了,饭食还未好哩!”
来文笑笑,站在门口往里张望,说道:“不用做了,刘叔,你跟迎儿姑娘说声,少爷要外出见客,晚间不在府里用了。”
我从灶台那边过来,朝他道:“理会的了。”
来文说完便走了。
既然陆辰卿不吃,我也懒得费二班功夫,解开裙兜却要走。
刘叔拎着锅铲下汤面,朝我道:“姑娘少慢。”
我看着他,见他笑眯眯道:“少爷可真看中姑娘,往日不在家用饭,倒不会特意来交代一声,往后还请迎儿姑娘多多提点。”
这下好了,陆辰卿不过就派了人来说一句,我倒成了他们眼中少爷的红人。
我笑了:“刘叔哪里话,我今日才来,不熟悉府里规矩,往后少不得刘叔提点我才是。”
见我如此说,刘叔笑容又多了几分,便说往后要与我切磋厨艺,我客气几句,端了碗秀秀爱吃的馄饨鸡儿便往前头去了。
陆辰卿不在,秀秀自是有空闲的,等我去到厢房,秀秀果真在做针线。
我笑道:“好个偷懒丫头,少爷不在,就躲懒了。”
秀秀头也不抬:“你少说话,没得碍着我做事去。”
忽而似又闻到馄饨鸡儿香味,这才给了我眼神,那眼珠儿晶晶亮的,等不及我放下,便招手让送过去。
我道:“原是我这姐妹,比不得你填饱肚子要紧。”
秀秀自是放下绣活,接过碗吃起来。
我看着她线绷子上已绣了大半的并蒂荷花,配色绣工极好,针脚细密,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我笑她:“京中又送东西来了?”
秀秀奇了:“你怎的知道?”
我努了努嘴:“这并蒂荷包,是给宏兴的罢。”
秀秀耳朵尖尖立刻红了,伸手要把绣绷子藏起来,我一把拿过,仔细看了看。
我道:“绣工见长啊秀秀,多早晚让我见见人呗。”
秀秀抢夺不成,顿时气恼道:“你再说我要动手了。”
我也就闹她一闹,随手递给她:“好了,不过问问,我说你,你把人家记心里头,他就没得准话给你?”
李嬷嬷是陆府除了陆辰卿以外,说话最重的老人,听秀秀说,她是京中府里派来照顾陆辰卿的,一家子都是家生奴才,要是苗秀秀真心底有宏兴,那她是留在陆府,亦或是回京中本家,总得有个说法儿。
秀秀只盯着并蒂荷花瞧,低声喃喃道:“我不知道。”
得,看来两人并没得多想的长久,宏兴时时伴着往清河县送物事,想来在本家也是受重用的,再有李嬷嬷,是陆辰卿母亲交代来的,身份自然贵重些。
我瞧着秀秀这路,将来委实难走,不过倒也不怕,指不定一两年后,她就能遇到前世那屠夫相公,陆府的事也就随云烟过了。
秀秀把绣绷子放箱笼里头,一脸严肃瞧着我:“迎儿,你告诉我,我与他,是不是太远了。”
我道:“你说这远,是恁个意思?”
秀秀苦笑:“你还诓我,我与他,谁都不必谁高贵些,都是奴才,可他终究与我不同,我怎么开得了口。”
我叹息:“秀秀,不如,咱还是把这事儿过了罢,将来你出府,有了陆家这一遭,多少人家稀罕哩。”
我这话秀秀指定不爱听的,可不听归不停,我总要说。
秀秀摇摇头:“罢了,我不想,”说着又看我:“且是你,前头还说软轿请你都不来,如今可不来了,可见世间事,大多说不准的。”
我道:“可不是么,你家少爷尊贵,合该有人伺候他,也不知京中那陆府,到底多气派,养着这么个主儿。”
我话才说完,秀秀一把捂住我的嘴,忙探头朝窗外瞧,一下又瞪我:“我的奶奶,你可安生罢,恁的话也是乱说的?”
我奇了:“我乱说个甚么了?”
秀秀一拍脑袋:“对,我且没告你知道。”
“其实,京中那处,且不是陆家。”
我更是不清楚了:“你这话怎说?”
秀秀咬牙道:“总之,你对少爷尽心些,为着他的模样,老爷夫人都把他送到咱清河县来了,看着怪可怜的。”
我皱眉道:“你这人话说一半,又不告我知道,往后要是我冲撞了他,你可别怪我。”
怪道陆辰卿那厮怪模怪样的,爹不疼娘不爱的,他该不好受的。
我又问:“到底怎的事,你快说,不然我心里记着,你忍心?”
秀秀见我要挠她,赶紧摆手:“既这样,你可不往外说去,其实,少爷到咱清河县来,从了母姓,在京中,他本是蔡太师府上的。”
我道:“太师?”
这人我可是听多了,镇上酒楼茶馆,极常听到旁人说他在朝中如何如何,想不到陆辰卿与那朝中太师,竟是这等关系?
秀秀一脸慎重看我,道:“少爷也不好受,你别看他平时不言不语,可你想想,要是咱每不让爹娘喜欢,还赶到外边去,得多难受。”
这妮子原会心疼人了。
“咳咳。”
我正与秀秀说话,忽而窗外传来一声咳嗽,显是提醒我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