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盛夏——何知河
时间:2022-08-01 06:30:48

  陆祉年:“?”
  “他说什么了?”
  陆祉年将车拐入下一个路口,不疾不徐地问道。
  由于开车不方便察看,他随口说了句“帮我念一下。”
  看样子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于是乎,云熹胆战心惊地将齐盛发的微信从第一句念到最后,每说一个字都觉得自己在刀尖上跳舞。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她还忍不住怀疑问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抢了齐盛女朋友?”
  “那你这确实不太——”
  然而厚道两个字没说完,驾驶座的方向就传来声很明显的轻笑。
  陆祉年将车停在路边,好整以暇的回头看她,“你这想象力是不是有些过于的丰富了。”
  “你真没有?”
  “没有。”
  云熹仍然不相信,“那齐盛为什么骂你?”
  回想了下离开昭明山时齐盛那个,“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的眼神,陆祉年挑起唇角,心情貌似不错地猜测道,“大概,他嫉妒我。”
  ……
  十五分钟后,他们抵达医院。
  云熹打开车门就准备自己往外走,可脚还没落地,就被人摁了回去。
  “怎么了吗?”她不明所以,准备继续先前的动作。
  头顶忽而响起声叹息,听上去有些无奈,“不逞强行不行?”
  “你打算单脚跳进医院?”
  “那你给我找个轮椅……推我上去吗?”
  云熹瞥见医院门口行动不便坐着轮椅的病人小声建议道。
  陆祉年扯了扯嘴角,“不至于。”
  “那怎么——”
  “办”字还含在嘴里,云熹就看见陆祉年稍稍侧了个身,高瘦挺拔的身躯向下压,露出黑色夹克裹着的宽阔脊背,“上来。”
  稍显淡漠的嗓音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在云熹心上划了一道。
  她没想到陆祉年准备背她上去。
  昭明山上,他将她抱上车的时候,云熹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意识有些恍惚,这一路上偶尔回想起来,她给自己的解释也是当时事发突然,陆祉年出于事急从权才这么做的。
  可这次似乎又有点点不太一样。
  缓了这么会,她的脚腕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痛了。
  最最重要的是,她很清醒,这份清醒让她在反应过来他要背她的瞬间,不受控制地脸红耳热。
  “你再站下去,天都黑了。”
  见云熹久久没动作,陆祉年直截了当地抛出句,“自己上来还是要我动手?”
  云熹轻轻“啊”了声,反应慢了半拍。
  旋即整个人离开地面,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抓紧。”他淡声提醒。
  “哦……”
  ……
  经过一番检查后,医生在病历单上“唰唰”提笔,“病人的脚没有大碍,回去以后多注意休息,按时擦药,过段时间就能恢复。”
  “谢谢医生。”
  云熹道谢后,偏头看向身旁站着的陆祉年,用口型说了句“我能自己走”。
  医生在场,她实在不好意思让他背了。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可没成想起太急了没站稳,踉跄着往一边倒去。
  就要摔的瞬间,手肘处被人稳稳扶住。
  她顺着手的方向往左看,果不其然瞥见了张熟悉侧脸。
  陆祉年“嗯”了声,旋即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能走,是我想扶你行吗?”
  “……”
  再拒绝就是她不知好歹了。
  陆祉年过来扶她,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凑近,这一次不再是看不清脸的背抱,云熹甚至能清楚瞧见他眼睑下方淡褐色泪痣。
  小小一点,丝毫不显女气,反倒透出劲劲的乖戾味道。
  毫无缘由地,她心口像是被人烫了一下,以至于云熹没敢再看,赶忙垂下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只是偶尔奇怪,明明相处时间已经不短,为什么看到他那张脸还会生出这样的反常反应……
  ……
  回家后,云熹怎么也不敢再劳烦陆祉年了,主动提出擦药她自己来就行,绝对不会再出什么别的差错。
  陆祉年随意点了下头,评价道,“我知道。”
  “你伤的是脚,又不是手。”
  “……”
  是她自取其辱了。
  云熹撩起裤管,默默给自己上药。
  她将白色的膏体厚厚涂了一层,但就是不敢揉。
  因为不碰还好,一碰就疼,更别说揉了。
  于是她悄悄将裤管放下,开始像模像样地动手收拾伤药,装作已经处理完毕的样子。
  “今天的事谢谢你,我先上去了。”
  同沙发上坐着的陆祉年打了声招呼后,云熹就想上楼回房间。
  “等下。”
  陆祉年抬抬眼,目光从手机上转移到云熹身上,一寸一寸往下挪,最后停留在她脚腕处,“揉匀再上去。”
  “你怎么知道……哦好……”
  原本就心虚的云熹没坚持两秒就改口,她认命般地重新坐回沙发,忍着痛开始按照医嘱揉匀,表情不可谓不痛苦。
  然揉着揉着,客厅里忽然响起陆祉年说话声。
  他咳了声清了清嗓子道,“你想过以后做什么没有?”
  这话题听着有些生硬。
  云熹迟疑着回了句,“没有。”
  “没有?”
  陆祉年哼笑了声。
  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云熹边揉边反问了回去,“那那你有?”
  “没有。”他这话答得比她更为坦荡。
  混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让云熹衷心建议了句,“没关系,你要实在没想法以后可以尝试着当赛车手。”
  她觉得他技术挺不错的,说不定可以试试走职业道路。
  “赛车手?”
  陆祉年哑然失笑,“好主意,但要是养不起你怎么办?”
  “什么?”
  云熹后面几个字没听清,又问了遍,“赛车手怎么了?”
  见她揉得差不多了,陆祉年没再提起先前的话语。
  转而替她将医生开的药装好,腔调又恢复了一贯的散漫,“没什么,早点休息。”
  他漆黑眉眼在明晃晃的白日更显锋利,唯独在同云熹说话的时候收敛了几分,让人觉得这个人好像并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可真等别人接近了就会发现,只是好像而已。
  而直到他身影消失在客厅里头,云熹盯着自己脚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祉年一开始显得有几分生硬的转移话题,可能是在转移她对疼痛的注意力。
  ……
  寒假的后半段云熹都没出过门,安心地待在家里过着养伤外加复习的日子。
  快开学的时候,习题册做了一遍又一遍,扭伤正好也好得差不多了。
  重回学校后,班级的氛围变得更紧张了些,特别是百日誓师之后,因为有高考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上,人人自危,课间不是背书就是做题。
  云熹倒没什么太大改变,按着自己节奏一步一步来,心态稳得不行,下课了更愿意站在走廊看看外边的操场。
  她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高考结束,可没想到生活总是横生波澜。
  五月底
  “云熹,林老师叫你去趟办公室。”
  她不明所以,去到办公室见到班主任后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师您找有我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
  林老师放下保温杯,指着一旁的中年男人道,“你父亲今天到学校来看看你,老师叫你来父女俩正好见个面。”
  父亲?
  云熹转头望向自她进来后,一直不停打量着她的男人,语气平静却又罕见讥诮着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父亲?”
  她这话刚落,林老师就出来打圆场,“云同学,不要这么和家长说话,老师已经听说了。”
  “父母感情不和是父母之间的事情,你没必要因此迁怒父亲。”
  “是吗?”
  云熹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望着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
  “我今天来,是特意跟你解释的。”
  男人满脸诚恳,“熹熹,希望你能理解爸爸。”
  男人西装革履,除了眼角的皱纹,年纪感并不重,五官轮廓也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甚至,她还能从他脸上找到与自己几分相像的地方。
  “别在这解释。”
  云熹听见自己说。
  闻言,男人像是松了口气,“好。”
  ……
  他带她出了学校。
  在车上的时候,男人准备自我介绍,云熹给打断了,“不用,我知道你。”
  周正彦。
  一个她母亲许如烟女士过世前,云熹连提都不敢提的名字。
  也是没想到,这个男人抛妻弃子这么多年,有朝一日居然也会回头。
  不对,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他压根就没给过许如烟女士名分。
  “熹熹,你想去哪说?”
  见她上车后一言不发,周正彦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去你家。”
  她想看看他风生水起的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
  或许是出于愧疚,周正彦还真把车开回了家。
  云熹坐在沙发上,听见他开口,“想喝点什么,我让阿姨去给你准备。”
  她环望了圈客厅讲究的装修布局,心里大概有了个数,哪怕以前想过他会过得很好,如今亲眼看见到底还是另一回事。
  “不用,你直说吧。”
  “今天找你一来是想看看你,二来呢……”
  周正彦理了理衣襟,说话时那股生意人的派头特别明显,“二来你也长大了,如今你妈妈不在,我有义务照顾你。”
  “以前的事情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做得不够好,但以后我会尽力补偿你的。”
  ……
  云熹觉得好笑,怎么她都要成年了,他才想起要照顾呢。
  周正彦这内里丝毫悔改也没有的态度,让云熹这些年积攒的失望彻底决堤,“你配提补偿两个字吗?”
  “你真正应该补偿的人已经不在了,你这时候跳出来想演一出父慈子孝,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妈说得一点没错,你这个人是真的虚伪至极。”
  “云熹,这是你跟爸爸说话的态度吗?”
  周正彦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我今天来不是想和你翻旧账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云熹笑容嘲讽,正想继续说话的时候,门口传来动静。
  一个打扮得宜的女人走了进来,见到云熹立刻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在我家?”
  “我告诉你,就算我和老周没有孩子你也休想拿走我们家一分钱。”
  云熹下意识就想要反驳,结果被周正彦拉到了一边,“熹熹你别同长辈计较,你爷爷最近病重,我希望你过两天能同我去探望一下。”
  “周正彦!”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女人却是气急败坏地跺脚道,“你休想为了分家产让这个野种进门。”
  云熹忽然就明白了。
  她这个父亲还真是步步不离算计。
  “松手。”
  她边说边用力地甩开周正彦的手,在他的劝解声中,面无表情道,“你就不配当父亲。”
  ……
  说完,云熹就跑出了周家大门。
  望着连个人影也没有的柏油路,她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举目无亲,通讯录里唯一能划拉出的名字只有……陆祉年。
  可他也不在,上周就去了北城。
  云熹重新将手机塞回口袋,眼神彻底涣散,只是徒步往前走,不停地走。
  走着走着,蓦然就想起她那没有父亲参与的童年,是许如烟女士一个人拉扯着她长大,母女俩有几年的日子过得特别辛苦,以至于云熹以前特别不喜欢夏天。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夏天代表着闷热、暴晒,以及出租房里声音嘈杂的廉价电风扇。
  漫长得一眼望不到尽头,黏热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天气炎热,空气中连丝风也没有,云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只是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夏天。
  难受,却无能为力。
  “云熹——”
  忽然耳边传来声呼唤,熟悉得有些不真实。
  云熹愣着神,没回头,可头顶却随着“嗒”地一声落下片阴影
  ——有把伞撑在她身侧,将她人牢牢遮盖住,让毒辣的太阳光线也一下收敛了不少。
  伞柄上握着的是干净分明的指骨,她视线顺着那只手往上移,有那么一瞬间的精神恍惚,觉得自己仍停留在幻觉里。
  陆祉年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他明明应该在北城参加为期三天的招生面试的……
  云熹怔怔望着,目光逐渐勾勒出眼前人的完整面容,他肤色偏白的额头上密布着细汗,瞧着像是才运动过,冒着炎炎烈日跑向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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