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父母上台的环节,楚净忽然感觉身边的温度骤然降低,压力袭来,她一扭头果然看到鹿见青脸色不好。
楚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鹿广啸起身时,时蔓扶了他一把,也顺势想要起身。
出窍的灵魂瞬间归位,楚净下意识抓住了鹿见青的手。
虽然鹿见青人品也不行,可假如真让他在婚礼上敬父亲的小三一杯茶,那真比当众打他脸还侮辱人。
换位思考,她要是鹿见青,但凡时蔓敢上台,她一定翻脸走人,让这婚礼办不下去。什么名声公司,通通不考虑。
可楚净不是鹿见青,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紧张到本能地缩紧手指。
鹿见青都忍不住垂眸瞥了一眼,楚净自己还没注意,只聚精会神盯着主桌。
台下,鹿时用力拽住了时蔓,不让她起身。
时蔓在桌子底下用高跟鞋踢了鹿时好几脚,鹿时始终不松手。
鹿广啸走出两步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
时蔓眼睛一亮,孟宗晖却突然上前,一把扶住鹿广啸,推着他往台上走。
鹿广啸便不管时蔓了,转回头和孟宗晖一起上台。
楚诗悦跟在两人身后,路过楚净身边的时候,朝她眨了下眼。
楚净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鹿见青,急忙松开手。因为抓得太紧,手指都有点酸,掌心一片濡湿,也不知道是她的汗还是鹿见青的汗。
她不敢多想,揉揉手指,跑过去搀扶楚诗悦,安顿她坐下来。
楚诗悦看着她,眼神亮晶晶的。
楚净知道她是误会了,却没法解释,假装害羞地撤开,直起腰时却感觉头有点晕。
她身体不好,经常头晕,经验丰富,稳了下身形才慢慢站直。
其他人都没看出不对,只有楚净自己清楚,她的状态并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难受。
头晕、身体发热、视线模糊,有点像醉酒,但她不是很确定。
怕出意外,她今天一直特别小心,到婚礼现场后连水都没喝一口,下嘴的东西只有鹿见青突然塞给她的巧克力。
他突然给她塞巧克力本来就很奇怪。
楚净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鹿见青一眼,主持人在介绍鹿广啸,他面无表情,薄薄的眼皮下压,尽力挡住眼底情绪,却还是泄露了一丝戾气。鹿广啸瞥他一眼,又迅速转开视线。
楚净忽然就觉得,巧克力应该没问题。
如果鹿见青没发现她骗婚,没理由让她出丑,毁他自己的婚礼。
如果鹿见青发现她骗婚……应该直接取消婚礼才对。
都说鹿见青人品不好,可他那么讨厌鹿广啸和时蔓,却还是让他们来参加了婚礼。别说什么要制造家庭和睦的假象,全世界都知道鹿家不和睦。
虽然楚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直觉他不会用这种手段。
可如果不是巧克力,问题出在哪里?
她没吃过其他东西,对花粉也不过敏……
“鹿太太。”伴娘将一杯茶水送过来,低声提醒她去敬茶。
楚净看到茶水在自己掌心漾起涟漪,猛地反应过来——交杯酒!
她不胜酒力,几乎沾酒既醉,昨天就已经让婚庆团队将今天要用的香槟换成了自己特制的糖水。
现在回想,刚才喝下去的,酒味还挺浓,确实不是她准备那瓶。怪她那时候心不在焉,没察觉不对。
楚净朝香槟塔后瞥了一眼,香槟瓶子还在,可她做的标记在瓶盖,现在也看不出来是不是被换过。
不知道是工作人员无意拿错了,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楚净深呼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身体却歪了下。
“没事吧?”鹿见青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没事。”楚净不敢摇头,拼命忍住,可她看人都有点重影了。
昨天晚上她也和鹿见青喝过一杯酒,醉得没有这么厉害。
所以,多半不是拿错,是香槟被人动过手脚。应该是换成了高度酒而不是别的药物,毕竟鹿见青喝了没事。而她酒量差,刚才又高度紧张,才会发作这么快。
看来动手脚的人很了解她,知道她没有酒量,针对她来的。
会是谁呢?
时蔓吗?
可她不是站他们这边的?
这样做的意义又在哪里?
楚净朝台下瞥了一眼,时蔓似乎在骂鹿时,注意到台上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
然而楚净已经看不清她的表情。
脑子越来越沉重,不能再思考,无论如何也要把婚礼撑过。
楚净用力将自己手背上的皮拎起来,掐了一把。
鹿见青不想看鹿广啸,无意中朝旁边一瞥,刚好看到这一幕,手背都跟着痛了一下。
干什么对自己这么狠?
他这才注意到楚净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看着有点不正常。
这是怎么了?
鹿见青不解,好在仪式到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给宾客敬酒,新娘子要换敬酒礼服,鹿见青本来没准备换衣服,见楚净下台时滑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地跟上去,将手递给她。
楚净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抓住。
掌心灼烈,烫得鹿见青都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先去更衣间。”楚净皱紧眉头,声音飘得厉害。
鹿见青一边扶着人,一边扭头看了眼,刚好对上时蔓的视线,后者直接转了回去。
鹿见青无名火起,弯腰抱起楚净。
宾客中有人看到这一幕,只以为是小夫妻感情好,纷纷鼓掌叫好。
鹿见青将楚净抱进更衣间,没让其他人进来:“哪里不舒服?你先坐一下,我去倒杯水。”
“别。”楚净感觉自己脑子越来越混沌,不敢松开手,紧紧拽住鹿见青,快速道,“香槟有问题,你能不能送我离开这里……”
尽最后一点努力,将鹿见青带离婚礼现场吧。这样就算他发现真相,也有点缓冲时间。
她脸颊爆红,白色纱袖下的胳膊也红得惊人,甚至连眼珠都渗血般通红。
虽然他喝了香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楚净这种情况肯定不对劲,鹿见青没有多问,再次将人抱起来:“别怕,我送你去医院。”
“走后门。”楚净迷迷糊糊中还不敢放松。
鹿见青反应也快,如果真是有人在香槟里加了东西,为的应该是破坏婚礼,他当然不能让人如愿。
这酒店他很熟悉,依言从后门离开。
“鹿见青,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楚净奋力攀住鹿见青的脖子,手臂和呼吸都烫得像一团火,“我不想去医院,求求你……”
恍惚中,世界彻底模糊。
楚净不知道鹿见青有没有答应她,她实在撑不住,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唇边无意识溢出一句“对不起”。
*
楚净是被烟味呛醒的。
她从小就闻不得烟味,喉咙像被人拿了把刷子在轻扫,一咳就停不下来。
但潜意识对危险的印记太深,楚净仍第一时间观察周围环境,然后发现自己现在躺在床上,是她昨晚住的房间。
房间里开着灯,窗帘没拉上,能看到外面夜色很浓,她睡了很久。
烟味是从阳台传来的,阳台没开灯,但借着月光能看到身材高大的男人在抽烟。
他斜依在栏杆前,凝望着夜色,小半张侧脸像雕塑般冷峻。
男人手边的烟灰缸已经满了,听到咳嗽声,捏着烟的修长手指倏地收紧。
楚净的心也跟着紧了下。
顿了几秒,男人用力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里。
可能是用力太猛,烟灰缸从台沿滑落下来,在寂静的夜色中发出令人心惊的碎响,摔得四分五裂。男人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转身走进房间。
夜风鼓动纯白的衣摆,让他的脚步备显沉重,每一步都像踏在楚净心尖上。
她忍不住抱紧手臂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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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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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的事情一定会暴露,楚净想过要怎么应对。
其实理论上这事根本轮不到她来想应对,最多祈祷鹿见青不会动手打人。
所以,楚净觉得,她得先发制人,她要在鹿见青发火前质问他——
“明明已经那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对一个小小的楚家赶尽杀绝?”
“喜欢一个人不该希望她好吗?为什么不能成人之美?”
“看上什么都要抢到手,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真那么喜欢孟靖,为什么连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都搞不清楚?”
“结婚前给过机会的,是你自己没发现。”
……
总之楚净模拟过很多种事情败露后的场景,但绝对不包括现在这种——
鹿见青走进来时,眉目沾染了夜的寒凉,在三伏天里冷得仿佛能结冰。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这两天接触下来,楚净常常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压迫感。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之前鹿见青跟她相处时,已经非常收敛了。
他今晚的气势,前所未有,明明刚才外面还能看到漂亮的月色,却硬生生被他几步走出风雨欲来的压抑,连月亮都躲了起来。
很明显,他已经知道真相了。楚净压力陡赠,想要主动说话,鹿见青身上没散的烟草味却刚好被风送过来,到唇边的话被烟味压了回去。
其实不算难闻,但生理反应克制不住,楚净又开始咳嗽。
她不免着急,想要强行将咳意忍下去,结果适得其反——她不仅没有忍住咳嗽,反而忍得胃里一阵翻涌,直接干呕出声。
鹿见青还差一步走到床边,楚净咳得再厉害他也没停过,这时脚步倏地顿住,平静的面容瞬间扭曲。
窗外飘来一团黑云,夜空彻底暗下去,大风卷起窗帘,半开的房门“砰”一声关上,震得屋子都颤了颤。
楚净真不是故意恶心鹿见青,只是这身体确实不争气。
好在一整天没进食,胃里也没什么东西,只是干呕,没真吐出来。
稍稍缓过来一点后,楚净第一时间抬头。
鹿见青站在离床边一步之遥的位置,身形似青松般挺拔。楚净忽然就想起来,这两天见到他时,无论是坐是站,他都很随意,从来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人。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淡定,冷眼看着她,嘴角甚至挂上一个嘲讽的弧度,似乎在等着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明明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气势碾压,她却在他身上看到无边落寞,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
“你都知道了?”楚净先开口,那些想过无数遍的质问,一句都没说出口,只是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她刚刚剧烈咳嗽又干呕过,生理性的泪花在眼底翻涌,眼眶泛红,道歉的样子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鹿见青终究还是向前迈了一步,他站在床前,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
楚净以为他要揍人,条件反射般往后一缩。
鹿见青顿了顿,本来准备撑到床头的手,改为掐住她的下巴。
他凑得近,浓郁的烟草味将她笼罩,黑沉沉的视线直直锁住她的眼睛,那种碾碎一切的气势又出来了。
不喜欢这样被掌控的姿势,楚净下意识偏了下头,想要摆脱他的钳制。
鹿见青眼底戾气浮现,指尖力度加重,直接将她的脸掰过来,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你就这样道歉?”
楚净很瘦,下巴上更是没肉,鹿见青力气大,这下是真疼,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滚烫的泪滴砸在男人白皙的手背上,还滚了滚,像一粒透明珍珠,他指尖烫了般倏然一顿。
察觉到他力道松了一点,楚净生平第一次感谢自己的泪失禁体质。
虽然这样有点无耻,但为了自保,她只能如此。眼睫一眨,更多眼泪便滚落下来,楚净哽咽道:“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也不奢求你原谅,只要不连累我家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哭得很用力,不仅眼眶,连眼角的泪痣都开始泛红,眼底像装了个水龙头,眼泪源源不断。
鹿见青手背已经湿透了,被风一吹冰冰凉凉的,但又有更多热泪滚落下来,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冷是热。
鹿见青闭了闭眼,打断她道:“我不想听‘对不起’,告诉我原因!”
原因有很多,可楚净现在一个都说不出口。
不管鹿见青做过什么,联姻是他们自己答应的。
一码归一码,骗婚就是不对。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原因。”楚净这次是真的很愧疚,“如果你愿意,我会尽全力补偿……”
鹿见青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开。
房门又“砰”一声关上,房间再次震颤。
楚净双手抱住头,满脑子都是鹿见青刚才那一眼——眼神里全是失望。
沉沉的脚步声一路到了楼下,院子里很快传来发动机的轰鸣。
楚净没动,只有胳膊下被子的濡湿一点点晕染开来。
就这样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胃里翻腾得厉害,楚净才抬起头。
她捂着胃部下床,脑袋还有点钝钝的刺痛,是宿醉后的反应。
看来那香槟瓶子里,确实只是后劲比较大的酒。
但楚净现在根本没心情去想到底是谁换的酒,也没心情去想自己身上的睡衣是谁换的。
她一路往下,整栋别墅静悄悄的,阿姨们一个都不在。
也是,应该都去参加婚礼了吧?
楚净来到厨房,冷锅冷灶,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