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鹿见青忙道,“我们还有事,坐一下就要回去。”
“那不行,无论如何也要吃顿饭才能走。”楚诗悦坚持,还冲楚净使眼色,“不然叫人说闲话。”
楚净知道鹿见青只是出于礼节,并不想跟他们有太多接触,正要说话,鹿见青却道:“那随便煮碗面就行,别买菜了。”
“好,那就煮面条。”孟宗晖回过神来,冲楚净使了个眼色,“楚楚,你来帮忙。”
楚诗悦将鹿见青领到客厅,给他搬了一堆水果零食出来。
楚净跟着孟宗晖来到厨房。
“他怎么来了?”孟宗晖关上厨房门,打开水龙头,低声问道。
“为面子吧。”楚净其实也不清楚鹿见青到底怎么想的,只能猜,“现在外人毕竟不知道我们的真实关系,他是个周到的人,不会落人口实。我们之前不也是算到他会这样,才决定骗……的吗?”
“那就是说,他不会追究骗婚的事了?”孟宗晖拿了一把菜在水里反复搓洗。
“他刚回来,我们还没谈。”楚净也不太确定,“不过,看他的态度,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们。”
否则他也没必要来应付这一趟。
孟宗晖松了口气,却又叮嘱道:“但是,楚楚,你也不能大意。鹿见青是个狠角色,商场上那么多老狐狸都被他整得很狼狈。他又不喜欢你,被骗后为了面子可能明面上不计较,却不会对你怀有善心。你没有社会阅历,没和外人接触过,在跟他交流的时候,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要他说什么都信。任何事情先和爸爸说,爸爸妈妈才是最爱你的人,知道吗?”
他说得苦口婆心,楚净却下意识想到之前问孟靖那个问题,脱口道:“爸,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啊,你问。”孟宗晖确定鹿见青的态度后放下心来,开始忙碌晚饭,边说边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路过楚净身边的时候,忽然抢走她随手拿在手里的盆,“你不要把这两种鱼搞混了,这些是我摘了刺,准备给你和你妈妈做鱼丸的。”
他将盆里的鱼肉拿出来,分成两堆,放在案板上。
厨房朝西,这会儿阳光正好,照在他侧脸上,楚净一回头,刚好看到他鬓边一大片白发格外醒目。
楚净忽然想起小时候,她身体差,胃口不好,总是很挑食。
为了让她多吃饭,孟宗晖想过很多办法,凡是她喜欢的,他一定会弄回来。
有一段时间她很喜欢吃鱼,但有一次不小心被鱼刺卡住喉咙,连夜进了急诊。
那之后她就有点怕吃鱼,就算大人已经挑过刺,她也不敢吃。
有一回,她又生病了,没胃口,吃不下东西。
孟宗晖出去一趟,回来时带了几条鱼。
楚净没什么事,就搬了个凳子,在院子里看他杀鱼,然后一根一根将刺挑出来。
“爸爸,这是要做什么?”楚净当时好奇地问了句。
“给你做鱼丸,这样就不怕被刺卡住了。”孟宗晖慈爱地笑道。
那天他挑了整整一下午的刺,又将鱼肉剁碎做成鱼丸,后来还跟楚诗悦撒娇,说脖子都快挑断了。
那天下午的阳光,也像现在这么好,可那时候的孟宗晖,还满头黑发。
这段时间,妈妈生病加上联姻的事,他才是操心最多的人。
“看什么?”孟宗晖没听到动静,转头看了楚净一眼,“对了,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没什么。”楚净摇摇头,笑了下,说,“我就是想问,妈妈下次去复诊是什么时候?到时候您提前通知我,我和你们一起去。”
“好。”孟宗晖爽快答应,又用手臂推着她往外走,“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记住爸爸的话,去陪陪你妈妈。”
楚净打开厨房门,却看到鹿见青站在门口,似乎正准备敲门。
楚净微微一僵,他应该没听到之前的话吧?
“我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鹿见青主动道,态度平和,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不用帮忙。”孟宗晖瞳孔微微一缩,“楚楚,你陪阿青出去玩。”
“走吧。”楚净轻轻拉了下鹿见青的手臂,“爸爸做菜不喜欢……有人围观。”
差点说漏嘴。
“我就说不需要帮忙吧,你这孩子就是客气。”楚诗悦在客厅笑道。
“妈说得是。”鹿见青笑了笑,走回沙发坐下。
“楚楚也过来坐。”楚诗悦拍拍身边的座位,拉着楚净坐下来,暗中朝她眨了下眼。
楚净知道她误会很深,却也没办法解释,只能将话题岔开。
晚餐做的果然是面条,不过面条只是主食,孟宗晖还弄了五六个菜,都色香味俱全。
“时间仓促,准备不周,将就吃点。”孟宗晖说。
“你爸厨艺很不错的,不输外面的大厨,可惜你们忙,只能吃点家常菜。”楚诗悦也跟着道,“下次回来,提前打招呼,给你们做好吃的。”
楚净心里清楚大概是没有下次了,却依然笑着答应:“好。”
晚餐吃得还算愉快,鹿见青没提骗婚的事,反而在楚诗悦热情的劝说下,吃掉一大碗面条。
楚净都有点担心他会撑着。
可能真的是吃不消这种热情,饭后鹿见青就提出告辞。
今天他的表现已经让楚家人觉得意外而惊喜,也不多留,楚诗悦拉着孟宗晖想送送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别送了。”楚净怕他们太热情,反而让鹿见青尴尬,忙将人打发回去。
两人并肩朝外走,快到门口时,楚净才低声问道:“是不是太为难你了?胃还好吗?”
“是你吃太少……”鹿见青看她一眼,似乎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
楚净心虚,不免有点紧张,看他一顿后又选择转身往外走,下意识拉住他的胳膊:“你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大门被人推开,孟靖单手拿着手机听语音消息,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抬头见到他俩,她脚步一下顿住。
空气瞬间凝滞。
楚净抬眸去看鹿见青,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拉着他的胳膊,“嗖”一下缩回手。
鹿见青真正想联姻的对象是孟靖,她怀疑他被骗婚没找他们麻烦,可能也是考虑孟靖的面子。
他会用什么态度面对孟靖呢?
鹿见青没什么态度——他瞥了眼被楚净抓过的衣袖,面无表情,但气压明显有点低。
“你们怎么回来了?”反而是孟靖很快回神,继续走过来,先开口问道。
鹿见青自然不会回答,楚净说:“今天是回门的日子。”
“哦。”孟靖拍了下脑袋,“不好意思,姐姐忘了。”
“没事。”楚净不确定鹿见青有没有话要和孟靖说,往后退了半步,给他们留出空间。
孟靖看看两人,忽然道:“鹿见青,我要跟你道个歉。”
鹿见青本来都已经准备走了,闻言又回头看过来。
姐妹俩站在一起,楚净稍微靠后一点,明明长得一模一样,气质却迥然不同,楚净站在那里就跟孟靖的影子一样单薄。
“这次的事情,不怪楚楚,她也是被迫。”孟靖昂首挺胸,强势地说,“你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不要针对楚楚……”
楚净尴尬得不行,拉了拉孟靖的衣袖,想要阻止她,却反被她一把拽到身后。
“楚楚从小身体不好,是我们全家人捧在掌心宠大的,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孟靖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楚净面前,“你要是敢欺负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认真说来,这是鹿见青第一次近距离见孟靖。他之前见的,都是楚净扮演的孟靖。
虽然长得一样,但鹿见青发现,楚净其实根本扮演不了孟靖,她们实在相差太多。要是他见过孟靖,一定不会被骗。
叶初芽曾开玩笑问他,选择跟孟靖联姻,到底是因为喜欢女强人,还是看上了人家脸长得漂亮?
鹿见青都不屑回答,当然是性格和能力。
可现在他无比确定,如果去年周年庆上,他见到的是孟靖本人,应该不会想要联姻。他其实,也没自以为的那么喜欢搞事业。
“结婚是我和楚楚的事,有问题也该是我们夫妻间沟通,旁人似乎还无权插手,哪怕你是她姐姐。”鹿见青打断孟靖没说完的话,朝楚净伸出手,“楚楚,过来,我们回家。”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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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鹿见青会这样说,孟靖脸色微微一僵。
楚净怕她再说什么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匆匆说了句“姐,我们走了,给你留了饭,快回去吃吧”,然后就跑到鹿见青身边,抓住他的手。
鹿时早就已经离开,鹿见青惯用的司机开着车在门口等候。
鹿见青拉开车门,让楚净先上。
楚净落座的时候看到孟靖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车门“砰”一声关上。
司机不是鹿时,不会主动找话说,在封闭的空间内,空气安静得有点过分。
楚净抓着安全带,悄悄瞥了鹿见青一眼,想说点什么。
他的大长腿交叠在一起,手臂搭在扶手上,眼神落在窗外。
谈不上正襟安坐,却也正正经经,和他之前在车上总是慵懒散漫的姿态判若两人。楚净这才注意到,他今天虽然没有打领带,但衬衫纽扣系得严严实实,一颗都没解开。
看来孟靖确实严重影响了他的情绪,这次没人调空调,车厢内很冷。楚净感觉头又有点晕,忽然就不是很想说话了,也沉默地看向另一边窗外。
一路无话,司机将车停在地面车库。
鹿见青腿长,楚净刚下车他已经拎着行李箱走到梧桐树前了。
楚净慢悠悠跟在后面,路过梧桐树时,风卷起一片落叶从眼前飘过,她忽然就想起上回她在这里放过一枚树叶。
怔怔望了那片落叶好几秒,楚净忽然小跑着追上去。
鹿见青已经打开门,正在躬身换鞋。
“鹿,鹿,鹿……”楚净想跟他谈谈,结果一开口就卡在了称呼上。之前都是叫他“鹿总”,现在似乎不适合再这么叫,一时却又想不到更好的称呼。
“我名字烫嘴?”鹿见青换好鞋起身,替她把着门扇。
“不是。”楚净跟进门,一边换鞋一边道,“我只是,只是……”
“我还以为你要吟诗。”鹿见青神色平和了许多,推着行李箱往前走。
“等一下。”楚净也不纠结称呼了,“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鹿见青身形微顿,头也不回地说:“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我告诉你原因。”楚净急忙道。
鹿见青松开箱子,到沙发上坐下来,随手倒了两杯水。
楚净跑过去,隔着一个人的位置,也坐在沙发上,双手交错放在腹部,小学生上课的姿势。
鹿见青瞥她一眼,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虽然你可能不想听,但我还是要先跟你说声对不起,骗婚这事确实是我的错。”楚净努力措辞,尽量不激化矛盾,可惜还是一句话就激怒了鹿见青,“我姐姐,她其实有喜欢的人……”
“你们不能直接告诉我?”鹿见青“蹭”一下站起来,将水杯扽在茶几上,满脸不可思议,“难道我知道后,还会勉强她不成?”
他虽然看着不羁,但其实一直挺收着情绪,婚礼那天都没这样,楚净刚刚理清楚的脑子一下就乱了。
孟宗晖说,鹿见青不会承认,还可能恼羞成怒。
他好像都说对了。
可是,楚净又觉得,鹿见青看起来不太像恼羞成怒,更像单纯的愤怒——因为人品不被信任。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听到的录音,到底怎么回事?
——录音内容就是鹿见青在威胁他们。
现在看来,要么是鹿见青脸皮够厚、要么是他们冤枉了他。
如果是前一种,她现在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没用。
如果是后一种,孟宗晖告诉过楚净,鹿见青是当面威胁他的——除非鹿见青也有个双胞兄弟,否则就只能是孟宗晖撒谎了。
一个是疼爱她到“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爸爸,一个是名声本就不好的资本家……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楚净不说话,鹿见青更加生气。
“不是,我刚才说的不是重点,重点在我这里……”楚净一咬牙,避重就轻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和姐姐虽然是双胞胎,但我俩却是两个极端。我姐姐从小就优秀,她是学霸、能力强,现在家里住的房子、开的车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她挣回来的,她一个人养我们一家人。而我,因为从小身体不好,从来没有为家人做过什么,反而一直拖累他们……”
鹿见青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摸出烟盒拿在手里,却始终没抽烟出来。
楚净被他的动作打断,顿了顿才继续道:“总之就是,我一直很愧疚,总想为家人做点什么。你提出联姻的时候,我妈妈刚好生病……”
她说到这里眼眶一红,哽咽了一下。
“什么病?”鹿见青终于问了一句。
“这里长了一个东西。”楚净指指自己的脑袋,“位置不好,医生说没法手术,只能保守治疗。”
鹿见青忽地又起身,去吧台倒了杯酒。
那天婚礼的时候,时蔓想上台给他难堪,他当时并没有阻止,只是冷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