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雀——遥舟无据
时间:2022-08-02 06:35:59

  静影和陈章暂时安置在先太子的宅院中,也许是骤然得了久违的自由,初时静影还不敢相信,每日醒来时都要在榻上想好久,想着,自己是怎样一路到青州的。
  虽说先太子留了不少财物,但那些珠宝来头过大,很是昂贵,静影并不敢招摇地将其拿出去典当使用,所以她和陈章两个人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不过好在陈章有一身的力气,可以做活补贴家用,码头上的工头见他人生得高大威猛,又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很是高兴,也愿意多给他一些赏钱。
  除此之外,静影也会些针线刺绣,虽然陈章再三严申不愿让静影做这些粗活,但静影早就抛却了自己公主的身份,总是瞒着陈章偷偷做些针线活拿到绣坊去卖。
  今日又是雾蒙蒙的天气,静影走在青石板砖路上,眼头不住地跳着,似乎昭示着有什么事要发生,她挎着竹篮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揉了揉眉心,疑心是昨晚做活太迟没有睡好,所以眼皮子才会跳个不停。
  “姜姑娘,又出去买菜啊!”静影生得好看,为人又和善,所以街坊邻居都愿意同她说话,走在街上时,总忍不住向她打招呼,静影一一回应了。
  静影抚了抚菜篮子上的布,为了防止旁人循着一个“静”字找到这儿来,她特意用回来本姓。毕竟天下姓姜之人,也不止陈国皇室一家。
  她不会庖厨之事,但好在陈章什么都会。为了不让静影饿着,陈章同意她每日出去买些新鲜菜蔬,近日鱼市俏得很,渔夫老伯收获颇丰,这篮中的黑鲫鱼便是早晨刚网上来的新鲜货,静影去买时,那鲫鱼还不住地扑腾,惹得渔夫老伯将嘴角的烟袋子放下,笑道:“新鲜货才这么皮实呢!”
  鱼肉比猪肉要便宜许多,不用担心银钱,虽说从前在陈国时庖厨准备的都是金齑玉脍、鲜鲈鱼,如今的小小鲫鱼看起来寒酸不止百倍,但静影仍很高兴。
  越往巷中走,便越闻得饭食的香味,这是宫里不曾有过的烟火气息,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这条巷中静谧许多,良久不见有任何行人,静影存了些狐疑,脚下的步子也放缓了些,待走到家门口时,静影停住了脚步,并未选择直接进去。
  门口开了一条小缝,好像是陈章回来了。
  静影刚要推开门,便陡然瞧见,陈章被人五花大绑着跪在院子中,一柄黑漆漆的长刀就架在他脖子上,他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而后他很快低下头去,只有静影瞧见他口中默念的是“快逃”。
  “今日你若说出静影姑娘的下落,还有一条命可活。”陈章自己做先太子的暗卫做了有十几年,自然晓得面前这群人干的是什么勾当,不过和他从前身份一样。
  而暗卫的第一要诀便是口风够紧,人够忠心,非主子开口便一句话也不能透露。
  公主曾说,若是有一日她遇到危险,并不需要自己舍命相救。
  诚然,这只是公主的一面之词,身为暗卫,为主人而死,才是无上荣光。
  他抬起被打得发肿的脸庞,冷冰冰盯着面前说话之人,忽然狠笑着啐了他一口:“凭你也配!要想知道静姑娘的下落,让你主子亲自来见我!”
  “你!”那暗卫也是横行十数年头一次见到这么狂悖之人,加之陈章侮辱了他们的主子,想着再搓搓他的锐气,长刀一动,便要往陈章右腿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静影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菜篮子朝拿刀之人扔去,早上刚买的鱼被扔得发懵,一下子脱离了安全的环境,在干燥的地面一下一下蹦跶起来,静影强作冷静,昂首道:“我跟你们回去,不要伤害他。”
  陈章恨铁不成钢:“小姐你这是何苦!他们问不出你的下落,是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就当她蠢吧,已然见过那么多人殒命于她面前,她无法再一次坐视不管了,何况这一条命,也早就了无遗憾了。
  静影晓得他们要将她带去哪里。
  只是当自己重又回到魏都时,心狠狠颤了一下,前途未卜,命运未可知,这一回的惊惧恐怕不会比亡国那时更少。
  这一路上那些暗卫片语也不发,她似一个等待宣判结果的囚徒,茫然的走在这条漫长的归路上。
  她被蒙上眼罩,手也被束缚起来,他们带她走进一个屋子里。
  然后门从外面被打开,黑暗阴森的屋子里闪现过片段的光芒,静影的眼睛被狠狠刺了一下,她掐着手心,心跳如擂鼓。
  脚步声一下一下靠得越发接近,静影似乎听见了什么金属撞击的声音,像被展开似的,拖行到她面前,她被猛得按到床上,那人握住她的手,将一双柔荑挨个套进冰冷的圆圈中,只听“咔哒”一声,锁被落下,她被锁住了?!
  “你是谁?是你!桓槊?”如此阴郁残酷,除了桓槊,还能是谁?
  静影咬着唇,却不妨被人从外面撬开,他攻城掠地,从眉心一直亲吻到嘴角,而后他捏住静影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以方便自己更加轻易施展,有一瞬间,静影几乎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其中。
  可是,远远不止这些。
  “你猜到了。”他褪下静影的眼罩,来自他的眉眼,清晰可见他的玩味、冷漠和残忍。
  桓槊的手顺着她的侧脸,以使人发痒的慢动作,由上往下刮,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名品,不过他的表象很快被撕破,紧接着而来的是他的狂怒与歇斯底里。
  而静影的双手双脚,皆被绑在床帷上的四角,真正是像极了一条为人任意宰割的鱼。
  她想到那条可怜的,还没来得及炖的鲫鱼,忽然产生了无限的同情。
  “为何要跑。”他的手指轻而易举的挑开她腰间的带子,将她剥得光溜如除尽蛋壳的鸡蛋,静影羞不能自已,却仍是冷着强调道:“不愿伺候你。”
  听闻此话,桓槊连说了三声“很好”,而后从腰间金鱼袋中取出一粒黄豆大小的珠子,递到静影面前:“可知这是何物?”面上带着促狭的玩味和恶意的恐吓。
  果不其然,静影的脸色如他所预料般,变得极为难堪,尤其那一直保持得很好的冷淡,骤然破裂,他似乎找到了真正的乐趣。
  便是刺破她虚伪的面纱,让她在自己面前露出真正的情绪。恰如此刻,他痴迷于她脸上的恐惧,像是在欣赏小兔子被猛兽逼到绝境处的绝望和坐以待毙。
 
 
第23章 囚雀(已修)
  桓槊手持着细小的铃铛,先是自高山上一跃而下,带起一阵微风扫过的战栗之感,冰凉的触感贴近,先只觉得凉得瘆人,后只觉有如千万只蚂蚁蜂拥而来,似要踏平这片荒原。
  铃声清脆悦耳,桓槊取过铃铛,在她耳边晃荡,随后露出陶醉的,如同听见曼妙乐声的神情,对她说:“你听,多么美妙的声音。”静影却只觉得可怖。
  她努力伸缩手脚,却因为被绑在床头柱子上而动弹不得,只能让床板发出轻微的晃荡声。
  “你究竟想做什么?”目光若寒星,是一双顾盼多姿的美目,可现在这美目无波光,只剩下满腔的怒意,桓槊伸出一只手去遮挡她的寒眸,秀丽的嘴唇因先前的动作而吐着如兰的气,视线下移......
  几乎目眩神迷,他鬼迷心窍的......
  顷刻间雪山崩塌,静影大骂其无耻,可桓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看了看手上的铃铛,凑近她耳畔,朗声笑道:“作什么要去抗拒呢?”
  静影几乎声嘶力竭去阻止。
  昨夜雨疏风骤,一宿锦衾寒。
  “我求你……求你放过陈章。”静影微微张嘴,却并未看向桓槊,她知道,此刻桓槊就躺在她身侧,他以一贯的如同看猎物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摸着自己的一绺头发,发丝落在肩上,带起一阵颤栗,静影的目光却是空洞无神的,自始至终看向高处的床帷。
  素白的纱层层叠叠,交缠在一起,如梦似幻,可身体和心灵却如陷入地狱般,四周都是泥沼,连自救也不得法。
  “你有资格求我吗?”桓槊冷笑一声:“你不提醒,我倒险些忘了这回事。只是......来人,带进来。”他恶狠狠的捏着她的下巴,又一次,将她的脸甩过一边。
  “别!”眼看外头人就要破门而入,静影撑着虚弱的身体,哀求着桓槊,可他始终都不曾垂怜,静影只能将脸别到一边去,企求保住自己的一点尊严。
  然而在外头的人彻底进来前,面上忽然飞来一件男人外衫,静影被劈头盖住,闷得几乎呼吸困难,桓槊坐在榻边穿靴,将她的身躯遮住大半。
  朱漆被两个汉子押进来,甫一进屋便闻见一股浓郁的味道,只是三人却无一人胆敢抬头张望,桓槊穿罢靴子,将盖在静影面上的长衫微微扯下,露出她精致的面庞,只是此刻那小脸梨花带雨,若雨后海棠花一般,经雨打风吹而零落成泥。
  桓槊附在她耳边道:“猜猜看,我会怎么处罚不忠的奴婢。”意有所指,似在敲打静影。于他眼中,除了桓思飞,谁不是奴婢,谁不能肆意处置,尤其是她们这样没有身份户籍的奴婢,最为卑贱,娼所酒肆,无处不可转手。
  “朱漆事主不勤,不堪重用,便……打三十大板,卖入迎春坊吧。”说话间竟丝毫没有眷念,打骂发卖一个婢女如同处置一条牲畜。
  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么?
  其实这个世道也一直如是,不是么?
  可朱漆又做错了什么呢?
  朱漆口中被塞了好大一团布以至于连喊都喊不出来,她伺候静影不过数日,其实情谊算不得深,但也绝非萍水相逢的路人。
  静影见她这样,亦颇有物伤其类的悲痛,也许有朝一日桓槊腻了她,便也随意找个由头,将她卖去做娼妓或者送给部下作小妾。
  一切都未可知。
  “想求情?”他不怀好意般笑着,将静影哽咽在口中的“求饶”的话堵塞在口中,他道:“你可要想好,我只能答应你一次,是救她还是救你的陈章,你自己看着办。”
  随后他示意侍卫将朱漆口中的白布拿去,朱漆哭得声泪俱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好不邋遢,不住地给静影磕头:“姑娘救我!我不想去迎春阁!姑娘慈悲,迎春阁那地方......若是我去了,定活不过一个月的!”
  叫喊声仍在耳畔,她恍神恍了好一阵,桓槊才道:“一个我府上的婢女,一个是你的老相好,你自然是要救他的了。”这话满是不屑。
  只是可怜朱漆,明明并未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弥天大罪,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静影默默流泪,嗓音嘶哑——昨夜喊叫过甚,今日嗓子已经发不出声来,她微垂着眼,不忍看向朱漆:“原是我的错,你何必罚她这么狠,说到底,她不过是为我所累。”
  桓槊却突然大声笑起来,凑近捏住静影的下巴:“你也知道她是为你所累么?我便是要让你知道,纵然你身无牵挂,不要自己的性命,我这桓府也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想走的地方!”
  “人命如草芥,你早该知道的。”他道。
  “你若有本事,便一世绑住我的手脚,否则待我寻到机会,我……”
  桓槊听到这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道:“你此生,都会被困于我掌心,本大人,一定会叫你死心塌地的。”就如同他驯服那些烈马悍匪一般,只要肯下苦心,有什么不是手到擒来的呢?
  “带下去吧。”他吩咐道。
  然后只留下静影一个人在这间房中。
  静影的手脚皆被绑住,桓槊临走前又将她的眼睛用初时的黑布蒙住,静影一想到自己被那些……脏东西给……,想到那枚珠子似的铃铛,脑海中明明充满了屈辱之感,可身体和理智却仿佛被生生割裂一般,一边是极致的幻乐,一边是清醒的痛苦……
  桓槊并未将那铃铛带走。
  她因为铃铛的原因更不敢有丝毫动作,只怕动作之间会带动铃铛,届时更加难以控制。
  ——
  陈章的境遇比静影好不到哪里去,他上身两根琵琶骨被洞穿,整个人被钉在刑具上,整个人鲜血淋漓,若非靠意志强撑着,只怕早就去见了阎王。
  此刻正是意志薄弱之时,牢房多潮湿,又没大夫诊治,那洞穿了的血肉之躯也难免惹得高烧缠身,只是他一想到自己的使命还未完成,公主不知在何处受苦,便不敢轻易消沉意志。
  就连这桓府的刑卫也不由赞叹他的坚韧,都道他果真是个汉子,难怪敢携大人心爱的侍妾私奔......
  刑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脚步声后,陈章缓慢地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冷峻的男人——他穿着暗金花纹的玄色披风,头上紫金冠束发,腰间配璃龙纹吉祥如意玉佩,一进来便有人端茶倒水,殷勤伺候。
  桓槊绕着他走了一周,而后坐在太师椅上,问道:“你这种货色,她都下得去口?不过一凡夫俗子耳。”语带嫌弃,却丝毫未注意到内心涌起的一丝波澜。
  桓槊将他当成了公主的情夫。陈章本想反驳,但想到公主身份若是暴露恐怕更加危险,再加上此人实在嚣张,便不再反驳。
  “呵,倒颇有气性,难为她肯跟你一场,只是——她于床榻上的风姿,你是无缘想见了。”桓槊作着刮指甲的动作,一切似乎漫不经心,今日走到这儿向他问话也不过是无事取乐游玩罢了。
  可陈章却听不得这话,他猛然向前挣扎,将胸前洞穿琵琶骨的刑具带得噼里啪啦作响:“你将她怎么了,你竟敢玷污她!”公主是陈国最冰清玉洁之人,怎能污于此人手下?
  一想到是自己不够谨慎小心,才让公主陷入险境,而自己又没有能力前去营救,陈章便有如万箭穿心般懊恼与痛苦。
  九泉之下,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太子殿下啊!
  “只是想来还不够刺激,若是当着你的面,也许她便不会再对你有任何痴心妄想了。”他竟然还嫌不够!陈章怒目而视向桓槊,只恨不得生啖其肉,可他不过是一条砧板上的肉,什么也做不了。倘若公主真的受此大辱,恐怕再不会想活了。
  狂怒之后,理智回归,陈章闭上眼,祈求道:“你杀了我吧,不要折辱她,她会死的。”
  桓槊却见不得他这幅样子,好像他是那个一心为静影着想的意中人,那他又算什么呢?一个恶霸?还是一个不入流的恶霸?
  他其实一向都不屑于做这样的事的,可牵扯到静影,便总是失控。
  桓槊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冷冷睨着一双眼,说不尽的狠戾:“你算什么东西,她是我的,旁人谁也不许肖想!”似是争狠斗勇的猛兽宣誓自己的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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