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雀——遥舟无据
时间:2022-08-02 06:35:59

  静影有些害怕,不知桓槊要作什么。
  难道他想在这儿……将她灭了口?那么这样也好,好过在世间受此磋磨。
  可静影还是想错了。
  他们走到一间牢房前,墙上钉着一个男人,静影一眼便认出来,是陈章。
  她忍不住唤道:“陈章。”可惜因为连日来水米不进,没什么力气,竟连喊叫都难以为继,陈章的状态很不好,看上去倍受折磨,浑身都是血迹。
  静影忍不住捂起嘴,不敢叫自己喊出声来。
  桓槊将她放在太师椅上,而后他不知渡了什么来,以口渡入,呛得静影险些喘不过气,待失了桎梏,静影忙要将口中吐去,他又命令道:“咽下去,否则我杀了他。”目光凶狠,不似作假。
  桓槊走到陈章面前,捏着他的下巴,命他抬头直视自己,笑道:“你想见的人来了。”
  陈章猛得看向他身后,果然是公主!他忙喊道:“小姐!小姐你还好吗?”话中满是关切。
  桓槊慢悠悠走到静影面前,静影刚刚将口中东西咽下,便见桓槊挡在自己面前,他转头对陈章道:“可知道她方才吃了什么?”
  “极乐合欢散。这东西,若非男女相交不能解,我今日便要在你面前,让你知道,她只能是本大人的人。谁若是敢动我的东西,我会叫他生不如死。同样,谁若敢背叛我——”他的目光投向静影,捏着她的脸颊,狠道:“我亦不会放过。”
  腹内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烧得整个人都失了理智,静影将身上的披风抖去,仍嫌不够凉快,这时有一只手递过来,静影先时还有些犹豫,可胸腔内的火烧得越来越旺,直要将五脏六腑都焚毁,她便顾不得许多,只好接过那手——冰冰凉凉的,便又将脸庞贴上去。
  “好冰。”那只手的主人摸了摸她的脸颊,任由她放肆动作。
  陈章目眦欲裂,不敢再看,扯着嘶哑的嗓子吼道:“你杀了我!你杀了我!”铁链被晃得哗啦作响,血肉之躯痛意非凡,可他只能眼见公主为人所欺凌侮辱,却无计可施。
  生平第一次,陈章觉得自己无能得要死。
  他恨不得,现在就死去,哪怕受万箭穿心之苦。
  他对不起殿下,对不起公主,对不起陈国的百姓。
  桓槊将地上的披风捡起,盖在静影身上,到底还是不忍心……他抱起她,走了出去。
  囚室外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岸边停了一叶孤舟,附近阒静无声,也无半个凡人,他抱着燥热难忍的静影朝湖边走去。
  湖水尚有些冷。
  静影躺在小舟中央,她的膝盖微微支起,睁眼便是漫天的星河,她意识全无,只为这曼妙的景色而高兴。
  她扬起嘴角,口中逸出两个字:“星河。”很漂亮呢。
  桓槊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星河万千,美丽异常。
  他的手撑开静影的手,就在那一瞬间十指相扣,湖中有小浪打来,落在蓬舟上,他们已在湖心中央。
  桓槊附在她耳边问道:“我是谁?静儿。”他在这一刻,无比期望她的回应。
  可是,她张了张嘴唇,面上一片潮红,又是一个浪潮打开,她强作回应,自然而然的,却是:“成璧哥哥。”
  原来至始自终,她都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
  “一个陈章,一个成璧,你可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只觉得心头一盏灯翻,手中动作亦不知轻重,仿佛在她喊出那个名字的瞬间,自己不再是自己,而只是一头被愤怒充盈了的猛兽。
  他凶狠的撕扯自己的猎物,发泄着愤怒之意,若非舍不得,恨不得将这女人按在湖中,或是狠狠的咬断她的脖子,可手刚比到她的死穴时却又忍不住下手。
  罢了罢了。
  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当然,也会是最后一个男人。
  狩猎结束,他爱怜的看着她柔弱的面庞,雨打娇花,万般美丽,纵然在迷蒙的睡梦中,她蹙起的蛾眉也令他疼惜不已。
  “成璧,呵。”与数日前不同,他现在想的是,找到那个叫成璧的,然后——弄死他。
  尽管静影仍人事不省,桓槊还是忍不住放下狠话:“你便祈求上苍,莫让我寻到你的‘成璧哥哥’,否则我一定叫他生不如死。”
  他脑海闪过一个名字,可是转念却又觉得不可能,李相公子?静影怎会与他攀扯上关系呢。不可能的。
  情.潮褪去,地处荒野,身上又发了汗,静影觉得冷极了,意识如同在冰火两界来回,她只能抱着身侧之人,以取暖。
  而桓槊是习武之人,自然不怕冷的,巴不得静影扑在他怀中。
  若是她清醒之时也能这样抱着自己该多好。他摸着静影的头发——总有一日,她会死心塌地的。
  ——
  静影看着铜镜中的女人,她轻轻褪去肩头的衣衫,整个肩头竟一片青紫,失散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桓槊捏着她的肩膀,小蓬舟承受不了太多的重量,在湖心中起起伏伏,她的小腿还不时被湖水浇得一片冰凉。
  她捂着面庞,痛苦的垂下头。
  泪水透过手指间的缝隙,一滴滴落下来,如珍珠一般剔透,她支撑不住,索性趴在梳妆台前,背脊上下起伏。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那个混蛋面前露出这样的姿态。
  还有陈章,她怎能如此淫.邪,她的尊严,她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桓槊揭下,只因他狭隘的猜测!
  “瓷姑,哥哥,我没有脸面再活在世上了。”她抬起头,眼睛红肿,目光却坚定。
  妆奁中脂粉一应俱全,就连身后的衣柜也被桓槊命人塞满,只因他不满她昨日穿的那身男装。她从妆盒中挑出一根金簪,而后对准自己的左手腕重重一划……
  她露出幸福的笑。
  倘若从一开始便作此选择,会不会……会不会……就没有如此多的磨难了呢?
  “娘亲,哥哥,我好想你们。瓷姑,你不要怪我,我真的真的,尝试着活下去……”她的手垂在一旁,血滴一滴滴的落在毯子上,像是开出的一朵血花,妖冶非常。
 
 
第26章 请求
  “静姑娘,大人让我……”阿香一走进房中,便被浓郁的血腥味吓到,她转头看向妆台,只见静姑娘躺在那儿,手腕低垂,手腕下是一摊硕大的血迹,而她的手腕还在不住地流着血,她立时惊叫出来:“来人呐!救命!静姑娘自杀了!来人……”
  桓槊赶到的时候,大夫正在给静影诊治,静影的手腕上缠了一圈白纱布但仍然能隐隐看见里头的血迹,那大夫摇了摇头,叹气道:“这姑娘死志坚决,割得极深,已是回天无力了,准备后事吧。”
  桓槊脸色铁青,怒骂道:“庸医!”随后他拽过大夫的领子,冷冷道:“若是她死了,你也不用活了!”
  大夫被这气势吓了个半死,跌坐在地上,不住地摸着山羊胡子,忽然急中生智道:“大人便是要了草民的命也救不活这位姑娘的命,但若是……若是宫中刘御医的话,或许会有些回天之术……”刘御医乃是神医圣手,当年沈贵妃便是由刘御医一手医治的,原本贵妃应该二八早夭,可刘御医却硬生生留住了沈贵妃两年,就连魏帝也极为信任他。
  桓槊立即放开他的衣领,对侍从道:“备马,我要进宫!”时间紧迫不等人,他看了一眼静影苍白无血色的面容,发了狠:“她若死了,所有人都要陪葬!”
  奴仆和大夫呼啦啦跪了一地,阿香颤抖着不敢说话,眼看着桓大人的背影远去。
  她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静姑娘,已是只有出气,而无进气的了,不知……还等不等得到刘御医呢。
  “祈求上苍,保佑静姑娘平安度过此劫。”阿香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大夫却摇头:“死志坚定,这样的人,便是菩萨也拉不回来啊!这次注定是要陪这姑娘去死了!”
  ——
  桓槊满脸冷意,策马直驱御医署,院中御医和学徒正扎着白袖臂收拾草药,一派井然有序的模样,桓槊进门便长驱直入,大门“嘭”得被撞开,所有人通通下了一跳,一个不怕死的小学徒道:“这位大人,这是御医署,不可擅入!你可有陛下手谕?”
  宫中所有衙署,除非陛下恩准,旁人不许乱闯。
  但很显然,桓槊来者不善,他直言:“我要见刘御医。”
  那学徒见面前之人仍肯回应自己,便不免有些托大,加之他刚来根本不认识桓槊,自然不晓得这位阎王的威名,便道:“刘御医正在参研前人留下的医经,并不得空,你先请回吧。”
  旁边学徒拉了拉他的袖子:“慎言!”其实早已焦急得要死,此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惹了这阎王,只怕来日不知怎么死的,景颜躬身执了一礼,恭恭敬敬道:“桓大人这边请,刘大人在里头,小人便不打扰了。”便将桓槊引至内院。
  景颜回来时,方才那名学徒还颇不满意:“你怎的如此没有风骨,不过一个外臣,在这内宫中,我等皆唯陛下独尊!”他拱手示意,以表对魏帝的敬仰。
  景颜摇了摇头:“你可知他是谁?”
  那学徒颇不在意,问道:“是谁也大不过陛下。”
  景颜将方才不慎掉在地上的草药捡起来,摇摇头:“大冢宰桓槊。前日葛家公子……便是他做得。”算起来,桓槊已经许久不做此等震撼世人的事了,因为他早已走到巅峰,再无人敢如从前那般嗤笑轻蔑于他,可总有不知天高地厚者,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挑战他的底线。
  譬如葛家。所以葛家下场极惨。
  “那位乱说话的葛小姐似乎已经疯了。”景颜叹气,徒留身侧之人僵在一旁。
  ——
  摘星楼
  其实宇文温已经许久没有来过摘星楼了,大约是因为这儿藏有太多令人抱憾的回忆,尤其是关于她的。
  宇文温抬起头,见她的画像随风飘荡,檐角的风铃丁零当啷,清脆飘逸,他忽然笑起来,脸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温声道:“你来了么?”
  她病重时曾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自己并不会真正消散,而是化作一缕风,静静地守候着他。
  所以每当风吹起来的时候,宇文温总会问一句“你来了么?”
  突然,陈内官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边跑边喊:“陛下!陛下不好!”像极了戏曲中龙套的经典对白。
  宇文温抚着额头,翻出一幅画像,画上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和沈贵妃有些相似,但沈贵妃是娇柔病弱之像,而画上那女人却青春洋溢,娇俏可爱。
  当然,于他眼中,除了沈贵妃,其余女人都是红粉骷髅。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无人能真正媲美沈贵妃,恰如青春年少唯有一次,而那段岁月,唯有沈贵妃陪伴在他身侧,所以全天下真正懂得他的人,也只有沈贵妃一个而已。
  “发生何事,能令卿连仪表也难以顾及?”他语气中有调侃之意,陈内官狠狠擦着因跑动而渗出的汗迹,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桓大人他……他闯了御医院,还将刘御医给绑走了!”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
  不,是十分的大逆不道,若是君主计较,便有谋反之嫌。
  是何等的恩宠和权势,能令他进出内宫于无物呢,甚至于,都不屑向陛下道一声。
  宇文温却是毫不诧异,反而宽慰陈内官:“由他去吧,他一向如此的。”他将画像挂在沈贵妃旁边,问陈内官:“像吗?”
  陈内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按照宇文温的问题回答:“眉眼之间,是有些像的,但也只是一丝。”画像上的女人很美,和沈贵妃并肩也不遑多让,只是……旁边小字似乎有些……
  “姜韵,陈国公主?”陈内官颇为疑惑:“可是陛下为何要收纳陈国公主的画像?”
  宇文温却是笑了笑:“自然是有大用的。”
  “姜韵虽颇有美名,可深居宫中,除了陈宫那些亲近的旧人,再无人知道其长相,陈卿你猜,姜韵公主,现在会在何处呢?”
  陈内官低头苦思,才想出来一个答案,于是试探般问道:“难道在魏国境内?那她的胆子未免太大。”
  “那我们不妨来猜一下,谁会成为桓槊的软肋呢?”宇文温的目光落到画像上,旁边的沈贵妃画像被风吹得四处晃动,宇文温变了脸色,良久才道:“菀儿,你是在怪我过于心机,可你又怎知,我不是在我这大魏殚精竭虑呢,若非如此,我又何必煞费苦心,死守着皇位多年,明明已经……油尽灯枯了啊。”
  陈内官不明所以:“桓大人的软肋难道不是桓小姐?”
  宇文温摇了摇头,忍者胸腔中剧烈的咳意,低声道:“她不是,也不会是。桓槊的软肋,唯有一人,但现在,她还不是。”
  ——
  刘御医随着桓槊,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桓府,到了桓府时,静影躺在床上,已经苍白似鬼,床边跪了一圈的侍女和仆从,还有一个民间大夫,都吓得不能自已,有的甚至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大约桓大人拿什么话来吓唬他们了。
  刘御医翻开静影的两只眼皮,双眉紧锁,连忙取下身边的药箱,对那大夫说:“快去取……”他说了一通药名,大夫一听,正是止血补气的,忙不迭弹起身来,被丫头带着下去抓药煎熬了。
  刘御医取出一应家伙事,将连同桓槊在内的一众不相干人等赶了出去,才施展医术。
  直到月上柳梢,刘御医才汗津津的从房中出来,他拿着一块手绢擦着汗,一边走到桓槊面前,道:“此女性命暂时保住了,只是……不可再行极端之事,否则神仙难救,我的药方每日两次煎服,切记切记!”
  桓槊拱手:“多谢刘御医,今日多有得罪。”便要将刘御医送出府去,刘御医却拦住了他的脚步:“大人留步,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大人不必记挂,只是大人莫要怪罪我御医署中学徒的糊涂口齿,老夫便感怀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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