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怎么说走就走,夫人,咱们不是还要去做平安福吗——”
淙淙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黑衣人一转身,一脚踢在淙淙的肚子上,将她踢到了路边,摔在旁边的竹笼上,疼全身疼痛到不能再站起来,只气若游丝般说:“夫人……夫人,你还……”
“你为何要伤她!?”怀玉震怒,使劲地挣扎,上衣都快被扯坏,而那人再也没有在扬州时那样“和善”,只凉凉地看了怀玉一眼,挥起手刀,将她砍晕。
怀玉迎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在马车上了。
这马车跟她很久前做过的马车一样,宽敞,华贵,还摆着香料熏着,若不是强行被带到这里,她大概会很高兴吧。
“楚灵公主,你醒了。”
她听到那人的声音,像个受惊的兔子,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她撩起车帘,恍若隔世般呓语,“我在哪?淙淙呢?”
“你的婢女?我不知道。”那人喝了一杯茶,“公主可否口渴?”
“你到底是谁?”怀玉才不会去喝那口茶,她警惕地看着他:“你是周国的人?”
“我是主子的人,公主应是没见过我,但我早就见过公主。”那人如鹰一般的眼睛盯着她,“我姓秦。是来接你回去的。”
“我?回去?回哪?”怀玉觉得可笑,“夏国被周国灭了,你活在哪一年?”
“公主成家了?我听你的婢女叫你夫人。”他答非所问地说。
“我成不成家关你何事,我不要跟你走,你放我走!”怀玉不可能跟他硬碰硬,但语气也说不上来多好,“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但我告诉你,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真的吗?公主不想再见到三皇子吗?”
虞司瑾。
第49章 再聚首
“皇兄?!”
怀玉脱口而出, 杏眼瞪得极圆,“他还活着,他在哪?”
“主子人在长安。”男人又将茶盏推向怀玉, “公主, 请喝茶。”
交流间,怀玉倒是安分了不少, 她接过那杯茶握在手中, 一点也不觉得热——这辆马车上放着存储着冰块的铜器,散发出阵阵冰凉。
在这边地,这种吃穿用度,这姓秦的都是如此, 那皇兄定也生活的很好。
“他在长安?长安不是已经……”
现在长安那里没有任何夏国的消息,皇兄是在长安的话,他是怎么生活的?
怀玉内心的疑惑就像水珠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涟漪越扩越大,动摇着她的内心, 引起她无限的恐惧,仿佛真相就像一块恐怖的巨兽, 即将浮出水面。
“回了长安, 主子会跟你解释的。”男人将她的话堵死, 可怀玉不满,她的夫君还在塞外,说了让她等他回去, 这又算什么。
她承认自己不够聪明, 但也不是傻的, 在长安能如此安稳地活下去, 皇兄做了什么, 她不想也更不敢去深想,“那你能不能让我再见一面淙淙,我给她留个信,好让我夫君知道我去哪里了。”
“淙淙?”
“呃,就是我的婢女。”
“不可。”
好吧,问了等于没问,但怀玉还想争取一下,“可我不在,等夫君回来了,他要是以为我被掠走了,会生气的。”
“你的夫君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你这话说得,哪能不重要呢?在你眼中我可能还是楚灵公主,可我知道那个称号已经没人再会承认了,现在我已嫁做人妇,夫君当然是重要的。”
马车行驶地十分稳当,怀玉不去看外面的景色,就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到了哪里。
“公主,别多费口舌了,我是听主子的命令带你回去,是不会放你走的。”秦氏喝了一杯热茶,敲了敲车壁,示意马车停下,撩开车帘,下了马车“公主好生歇息吧,要赶很久的路。”
怀玉刚想跟着他一起下车,实在不行就趁他不注意跑掉,可只瞄了一眼外界,车帘就被死死地封住,透不得一缕阳光,马车又驶了起来,看来是真的无论什么理由,都不想让她走了。
可怀玉想着淙淙受伤了,薛谌又不在,她不得不坐在马车里想办法,她呆了一会,试着用秦氏的方法敲车壁,“那个,马夫大哥,我身子不太爽利……”
她的声音传达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只是撩起帘子的人不是那个旁人需要尊称的秦大人,而是一名老者,他笑眯眯地说:“公主是哪里不爽利,我来为公主诊脉吧?”
没想到还有随行的医师,怀玉赶忙要拒绝,可那医师嘴上道着公主,手上却使着蛮力将她拉过来,强硬地给她诊脉,摇了摇头说:“我看公主身体十分康健,可是有其他问题?”
“是啊!”怀玉点头,拿出越来越成熟的诓骗技巧,“那些冰放在马车里冷着我了,我腹痛,需要如厕!”
“原来是这样,那公主稍等,我去给秦大人汇报一下。”医师不由分说地再次拉下车帘,马不停蹄地赶往秦大人的马车旁,好像真的为他的事而烦忧。
怀玉就想趁此机会逃跑,哪只下了车一看,她的马车周围竟然站着好多士兵,这哪里跑的了?
“公主,您这是……?”医师回来了。
“我在马车上呆久了,想活动活动筋骨,”怀玉干笑着,一边甩着胳膊:“秦大人怎么说呢?”
“哦,秦大人说,马上就有婢女来伺候公主,公主放心,吃管用度还会和曾经一样,不会苦了公主的,公主还是请上马车吧。”
说话间,就有个年纪比她还小的侍女端着夜壶过来。
怀玉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伺候是多么的不方便。这一下根本没跑成,还多加了一个人监视。
“你叫什么名字?”她只得先深入敌营,探听情报,知己知彼,方可回家。
“回公主,奴婢名叫玉罗。”说罢,她把夜壶放在一边,也没问怀玉是否真的要使用,但气氛就非常诡异,一个华贵的马车上,有个装冰块的铜器,她面前还有个放吃食的小几,身后还有个可供小憩的小塌,真是个完全可循环发展的马车……
“要不你还是把夜壶放回去吧,我又没事了,需要的时候再叫你。”
玉罗点点头,夜壶走了,她又回来了,说:“秦大人让奴婢跟您说,以后奴婢专门伺候公主,公主有什么事情跟奴婢说就可以了,秦大人还说,主子想见到活的公主。”
怀玉:“……”
这是□□裸的威胁了,活的公主,不就是说只要她活着,就算只有一口气也行。
那也只有等到去了长安,见到了皇兄再跟他商议一番了。
希望大家在那边一路平安吧。
马程大约有个本来有个一个月,但那位秦大人命人快马加鞭,日夜不停,二十天就回到了长安,怀玉被安置在长安郊外的一处别院,还没等她从漫长的车路缓过来,就被玉罗带过去梳洗,换下边地那套普通衣裳,换上上好的罗裙和金子做的步摇,那些婢女的手法极为柔顺,一点不像薛谌有时突发奇想要给她梳头发,能把她半脑袋头发给薅下来。
但不安与紧张,在怀玉心中蔓延。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还是尊贵的,举世无双的,但她也在害怕,接下来面对的,是她无法承受的真相。
“公主,您怎么了?”玉罗是个人精,她发觉了怀玉的不对头,“可是奴婢们伺候的不好?”
“我、我水土不服……”怀玉挤出一个尴尬地笑容。
“公主恕罪,实在是主子迫不及待想见您,且再忍忍,”没人关心她是否真的不舒服,只是在完成任务。
她被盛装打扮一番后,就被引到了一处内院,这里有个小小的池塘,夏蝉在一深一浅地鸣叫。
可她们口中迫切想见到她的虞司瑾没有出现,而是过了已时,虞司瑾才踏过仆仆风尘,来到这个院子。
他一袭白衣,在此像个落入凡尘的谪仙,只是眼睛微眯,又是双吊眼,像极了雪山中的白狐。
他嘴边挂着一丝笑容,没有丝毫热络,不像亡国后重聚的兄妹,“听说你水土不服?”
“也不是……”怀玉搅着手指,不知说什么好。
她现在看到他,只觉得诡异,十分僵硬。
“呆了十几年的长安,现在说水土不服,你不会撒谎,怀玉。”笑眯眯地眼睛睁开,淡淡扫过怀玉一眼,并无温情可言。
看吧,他也没有那么想见她。
第50章 重新养
“皇兄, 这里真的是长安吗?”怀玉一计失败,转而又问:“夏国不是已经……”
许是觉得现下再与她虚与委蛇是白费功夫,虞司瑾开口自言道:“夏国当然已经不复存在, 现在你住的地方, 也都是周国的地界。”
“但为什么皇兄——”怀玉的话还没说完便已经泣不成声,她应该要问明白, 但虞司瑾的一句话仿佛就把所有解释清楚了, 她呜咽着,不知道怎么再次开口,又断断续续哭了一阵,祈求似的看着虞司瑾, 希望他能解释什么。
他端着身子,坐在她一旁,距离倒不远,睨了她一眼,跟她对视上了, 问:“哭够了?”
“皇兄这是投靠了周国?”
虞司瑾看着怀玉用衣袖胡乱摸了眼泪,毫无曾经他叫人教养出的样子, 微微皱眉。
“我听秦宗说, 你嫁人了?”
他们二人就这样你问我问, 全然不回答,怀玉嗤了一声,笑容颇为讽刺, “皇兄, 你将我送出城去, 一路上危险不说, 还差点被贼人玷污, 我除了嫁人,有人能让我依靠,护着我,还能怎么办?”
虞司瑾依旧没回答,这室内就这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一向克己,最后缓缓道出:“是哪地方的人,干什么的?”
怀玉瞥了下嘴巴,不想回答。
“说话。”虞司瑾的声音冷冷,隐忍中带着强烈的不悦。
怀玉因为对他心生了恨,尤其是在她心中良善的身影全部坍塌之后,更为恨之,话语也一直带着刺,“一介草民罢了,不知皇兄,罢了,不知兄长还可否记得前朝薛侯爷的嫡子?当年你我二人瞧不上他,想方设法拖延婚事,命运弄人,我现在嫁的人连他都不如。”
人虽然还是那个人,但身上一点世家光环都没有了,可不连他都不如了?
良久,虞司瑾说:“也罢,你现在留在我身边,之前的事情就不提了。”
“兄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能说不提就不提,那人还是给了我一方天地,怀玉记得恩情,你我现在也知道了对方的情况,也无其他的念想,不如让怀玉回去。”怀玉双手贴在地上,朝着他扣头。
“回去?他能给你什么?你的尊贵的身份,还是锦衣玉食。”
他说的肯定,他见过怀玉换下来的衣服,不知是哪个不入流的布店制的成衣,价格连她身上这身的零头都抵不上,以前万分娇蛮的人,如今竟然想着回去。
“那兄长呢?”怀玉胸腔内憋着的气一下子从口中泄了出来,她质问道:“兄长,你当年把我从冷宫的池水中救了出来,问我说愿不愿意当公主,怀玉还历历在目,这些年怀玉固然骄纵无比,不问朝堂,但不代表怀玉不帮忙,我也在后宫帮了兄长不少忙,全是因为对兄长的崇拜与救命之恩,我自当多谢当年兄长的提携,只是我已经嫁人了——”
“够了。”
她抬头,看着虞司瑾的眼睛,他的眼中如有滔天的怒火。
“你认为仅仅如此?”
“什么?”
“总之,你别想走了,你在这里好好想想,想开了找人跟我说。”虞司瑾起身,一阵风热风吹起他的衣摆,他头也未回,抬脚走出小院。
“我怎么可能想得通?!”
怀玉冲着虞司瑾离开的方向,将手中的茶盏用了十分力气扔了出去,要是在以前,怀玉是断然不敢这么做的。
她恨死他了,她在外面受苦,虞司瑾归顺了周朝,在这里过着逍遥的日子,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这简直是虞氏的耻辱!
“若是你没有从前的规矩,我不介意在找人重新教你。”虞司瑾前脚还未踏出小院,回头道。
“逆贼!”怀玉指着他骂道,“我在外总想着故国,我想着你的生死,可你呢!”
秦宗在门口低着头,谁都没看,虞司瑾瞄了他一眼,挥手屏退,也不恼,走到怀玉面前,伸手钳住她的下颚,不容置疑地说:“虞怀玉,别忘了你的位置是谁给你的,趁我还没发火之前,管好你的嘴。”
“我不会再将你当成公主,这里的任何人都不会,如果还有什么话,这身衣服也便不要再穿了,”说罢,他扯了一下她的衣裳,露出纯白的里衣,“前院,后院,哪里的下人衣服你自己挑。”
这话说完,他的目光转移到她的发顶,凝着发髻上的金簪,伸手取了下来,翻来覆去一遍后,“你倒是记得薛家的好,还带着他们给的簪子,人都死完了。”
“还给我!”怀玉挣扎起来,伸手去够她的簪子。
“我没让人给你准备别的吗?”
“太俗看不上!”怀玉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虞司瑾真的讨厌怀玉说话难听,行为粗鄙,他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兴趣,叫站在门外的秦宗找个宫里的女官过来教育她后,才真的走出院子。
怀玉拢起自己的衣服,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她刚刚怎么不直接拔了簪子把虞司瑾给捅了呢?
她吸了吸鼻子,她都已经离开这么久了,薛谌那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