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薛谌告诉他的计谋,就是假装拜堂,让其他寨子里的人来犯……这不是把自家的媳妇推给他吗?
夏国公主,他现在想想,他真敢接!
虽然这夏国已经覆灭,但怀玉这种人物,就像是天上的仙子忽然降临人间,这感觉真是,真……
“真够变态的!”
他没忍住骂出来了。
第46章 那瓶药
至此之后, 长风看着怀玉和薛谌的表情就变了,怀玉不知道当初他到底和薛谌之间经历了什么,他还是有些怕薛谌的, 所以这种奇诡的表情, 怀玉见得最多。
就是那种,你们长安人好会玩的表情。
不过好歹有了扬州地方青年隋长风的庇护, 他们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重点在于不用每日睡在马车里, 也不用风餐露宿,隋长风自己带了些家产在边地附近买了个大院子,这里的房价相对扬州便宜许多,再加上边地治安不好, 隋长风当水匪当惯了,就喜欢犄角旮旯偏僻的地方,这院子简直就像白送一样便宜。
安顿下来后,薛谌总是跟着长风出去,怀玉没事做, 就跟淙淙一起在厨房打杂,但天气热的要死, 她很厚脸皮地在膳房呆了半个时辰就找了个由头不做了, 找了个院子的阴凉处乘凉。
过了一会, 她又找来一些纸笔解闷,自从亡国后,她倒是很久没有写过字了, 手生。
“姐姐, 你在写什么?”
“是阿烈啊, 我随便写写, 之前太傅让我们记的。”怀玉没有过目不忘的好技巧, 学习都是硬逼着来的,可能是先帝在这方面有欠缺的原因,导致之后的血脉都被安排了繁重的学业,就算怀玉不喜欢学这些,也练就了一身的本事。
她想到了什么,拉过虞烈问:“对了,你可认得?”
虞烈的小脸有些窘迫,摇了摇头,支支吾吾道:“我不识字。”
“也是,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怀玉拿出帕子擦了擦他额头的汗。
“姐姐误会我了,我只是……”
怀玉眯了眯眼睛,虞烈是从冷宫出来的,跟她当初一样,冷宫是不可能给你设立个书院,教读书写字的。
虞烈还未开蒙,她不可能让夏国流落在外的血脉大字还不识一个。
“罢了,过来,你看看你认得几个,我教你读读,一会我们去镇上买本《千字文》。”怀玉招呼虞烈过来,指着她写下的文章,又搬了个板凳过来,坐着叫她念书。
她之前教过文柳儿琴艺,自觉教书也太难,还在信心满满中,可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甩了笔,阴沉个脸一言不发。
“姐姐,我太愚笨了,惹你生气了。”虞烈从冷宫开始就会伏低做小,看怀玉明晃晃地拉着个脸,赶忙道歉,“我会努力学的,只是我第一次接触,之后便会好的。”
怀玉脾气大,她没想过原来教人识文解字这么难,怪不得太傅会对他们那几个孩子天天吹胡子瞪眼,动不动就捂着心脏对他们一顿臭骂,也知道那些皇亲国戚的孩子为什么每次不懂还要装懂了。
但怀玉好的也快,到底是虞烈第一次开蒙,她对他也太严苛了,能认识个之乎者也已经是好事,为何还要置气。
她笑了笑说:“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收拾一下,我们去镇上买书。”
虞烈:“好!”
等到太阳光没那么毒辣的时候,他们才出了门。镇上只有一个门面十分狭窄的书店,平时里也没什么人来,店里的伙计犯懒,把门一半开一半遮着,挡着阳光在店内浅眠。
怀玉让虞烈带了个布兜,推门而入时,细小的灰尘在空中飘荡。
门长久未修,嘎吱嘎吱地响,惹得伙计一下就醒了,眨了眨眼睛,没敢相信这店居然还有人来,要不是这店是他自己的,早就欠着债关门大吉了。
他差点没反应过来,毕竟这一月进店的人屈指可数,“你们是来买书的?”
“不来买书进来干什么?”怀玉将帷帽的纱巾翻开,伙计一下子看痴了,今日走了大运,来了个貌若仙子的客人,赶紧招呼起来,还差点绊了一跤。
怀玉看着书架上的书,这里是边地,没什么人来买书,进的货居然还是她在宫里住着的时候,流行着的传奇小说,一时间竟然也有些怀念。
“可有《千字文》?”她挑挑拣拣书架上的小说道。
“当然有,等着!”伙计马不停蹄地拿来了《千字文》,又向她介绍着,“这都是长安城中最流行的传奇小说,夫人要不要拿一本?”
“可以,再拿本《三字经》来。”
半年不开张的伙计可开了花,自来熟地跟怀玉多说几句,“看夫人是从外地来的吧?我们这的人都没什么人读书,我这小店是祖业,不然的话可支撑不下去了,这些都是新的,只是压久了有些旧,夫人多买点,可以再适当减些价。”
怀玉将《三字经》和其他基本小说装进虞烈的布兜里,付了钱,怀玉和虞烈便去东市瞧了瞧。
阳光只是稍微减弱了些,天气依旧是闷闷的,早些时刻卖菜的多,现在摆摊的都是些蔫的了蔬菜,边地没什么多汁的果子,他们只逛了一会便觉得兴趣缺缺。
虞烈有些怕热,他比怀玉流的汗还要多,提议道:“姐姐,我们回去吧,我想学《千字文》了。”
她自己也觉得这个透气的时间太长了些,点点头,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放开我!!”
这尖锐的声音穿过无精打采的叫卖声的集市,直穿进二人的耳膜。
怀玉的心也猛烈地跳动,咚咚、咚咚,像到了嗓子眼!
她不太记得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了,但恐惧瞬间席卷了全身,想都没想就抬脚向东市的一条暗道跑去!
这里和之前她走的大道都不同,这里阴暗潮湿,带着有气无力的□□,铁链声和抽打皮肉的鞭子声,吓得怀玉直发抖。
虞烈见过更肮脏的世面,他淡定异常,并开始安慰怀玉,“我们走吧,姐姐,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这里是……”
暗地的奴隶集市。
说是暗地,其实只要拐个弯,进一条小暗道就到了。
私奴在律法上是可以公开买卖的,就像牲畜一样。
她锁定声音的来源,呼吸一滞。
几个壮汉正拉扯着一个不高却身着艳丽的少女,那明艳的衣着,非常符合怀玉的审美,“还想逃,想吃鞭子?!”
说着,就要扬起皮鞭。
“住手!”
鞭子还是挥了下去,不过因为怀玉的出声,鞭子斜挥,甩到了地上,让少女一下子吓软了腿。
“她为何在这里?”怀玉跑了过去,指着软在地上的张家小嫆。
手里持着鞭子的壮汉看了一眼怀玉,“奴隶不在这里在哪里?”又不怀好意地说:“怎么,想要救人?小娘还是看看自己手里有多少银两吧?来这里闹事,小心我连你也打!”
“怀玉!”小嫆看见了救命稻草,想要抱着怀玉的腿,“怀玉,救救我!我被骗了!救救我!”
壮汉哦了一声,眼中的恶意加剧:“她认得你?不会你也是哪里来的逃奴,再不走,把你也抓紧笼子!”
“胡说什么?!”怀玉想要表现的镇定,却气的胸腔还要抖动,“我买下她了,多少银子?”
壮汉啧啧两声,故意说:“这小娘皮没挨过鞭子,身上都是好的,本打算卖给勾栏院的,你要是想收到自己手上,那就得这个数。”
他伸出五指。
“五十两是吧,我没带这么多,我要我弟弟回去去取。”
壮汉挑眉,哟,是个有钱人啊,那这两人又认识,岂不……
他立刻摇头,试探着怀玉的底线,“不是五十两,是五百两。”
“你疯了?”五百两,够普通人一辈子花的钱了!
奴隶约莫也就五两到十两,最贵的不过二十两,她救人心切,想赶紧救下小嫆不跟他废话罢了。
“你们不是认识吗?你觉得她不值这个价格,那便不卖了!”壮汉作势要收,扬起鞭子,勾住小嫆的脖子就要拉着她走。
“怀玉!救我!”小嫆的嗓子都哭哑了,她抱住怀玉的大腿,可就算她不撒手,也被那壮汉拖着,人要被拉扯成两半了。
“好吧,五百就五百,你先放了她!”怀玉咬牙,她救人心切,看不得小嫆变成这副模样。
壮汉的眼睛里闪着精光,心想今天可是赚翻了,这比他之前卖的努力可多多了。
“那姑娘交钱吧,五百两,不能少一分。”
“这是五两,”怀玉从锦袋中掏出五两碎银,“剩下的我叫我弟回家去取。”
“那如果你家里不给呢?”壮汉摇了摇头,“不成不成!”
“既然我答应了这五百两,那必然是要拿钱过来的,再说,我不会走,又拿了五两给你,若是我家里人不来拿钱,你觉得你是赚了还是亏了?”
壮汉瞅着怀玉,看打扮来说,衣料倒不算多上乘,他虽有怀疑,但转念一想,如果真拿来那五百两,就是天上掉馅饼,若是拿不出来,他就把这小娘皮绑了去他家要,不若,偷偷拿去卖了,定能卖个高价。
他不信这种弱女子有什么能耐。
“叫家里的大人取些钱来。”怀玉推推呲着牙的虞烈,“找薛谌说这事,千万要找到他再说。”
“可,姐姐——”
“快些去,我不会有事,别耽搁了!”
“好!”
虞烈来不及再说别的,脚下生风一般,往现在的住处跑。
怀玉无视了那壮汉,拉着小嫆的手,心疼道:“你怎么落到这副田地,怎么不在家,难道是家里出什么事?”
小嫆一听怀玉说到家,哭的更凶了,眼睛肿的像两颗核桃,“怀玉,你有所不知,待你走后,家里就被秦大人抄了……”
“新皇不喜欢我们家,说最讨厌虚伪迂腐之人,还有包庇前朝重犯……”小嫆的声音越来越弱,“本来我应该是被充入教坊司,可二叔得到了风声,先把我送走了……”
可你为什么会再被卖到这里呢?
怀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又听小嫆诉苦:“你还记得我经常去见的那人吗?我没听二叔的话去杭州的亲族家,跟他私奔了。”
怀玉了然地点头,原来是那个贱男人。
“我以为他会跟我双宿双飞,他会一心一意地对我,可是我跟他远走高飞后,我向他坦白了……现在来看,把自己的弱势一览无遗地展现给一个男人看,并不会得到怜惜,只会得到他的轻贱。”小嫆低下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本想入赘的,可是我家倒了,家里的人可能比我过的还苦,他也终于坦白玩腻了我,私奔也没钱了,就把我卖给了人伢子。”
“你的表哥就要来了,我们定不会再让你受苦的,”怀玉抱着她,也充当起了安慰人的角色,安抚着她的后背,说:“一切都过去了,好吧,可能也不会这么快,但是这是一个转折点,日子会好的。”
她干巴巴地安慰不知道小嫆听进去没有,她只能熬着,期待着虞烈赶紧回去告诉薛谌,把她们救出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大约又过了一时辰,太阳都要下山,人伢子也快等不及了,掂量着手中的碎银子,威胁道:“喂,为何还不来?你家里没有人在乎你?再不来,老子就把你当赖账的一起带走。”
“且慢,这不来了?”
薛谌吊儿郎当的声音出现在街口,他骑着一匹红棕色的大马,单手拉着缰绳,虽然在微笑,但面部绷得紧,给怀玉一种罗刹阎王的感觉。
他生气了,生很大的气。
怀玉抱着小嫆,看着薛谌身后,还跟着一个骑马的隋长风,腹诽了一句跟屁虫。
“来了?你是她家里人?”壮汉指着怀玉问他。
薛谌嗯了一声:“内人。”
“哦,是吗?五百两,你带来了吗?一分都不能少。”
“那是自然。夫人要买,我怎不能带够钱?”薛谌掏出一个锦袋,里面鼓囊囊,因为太多而在表面凹凸不平。
他驾着马,来到壮汉面前,把锦袋丢了过去,那人伢子两眼放精光,刚接住就匆匆打开,还未等他再说一句话,他手中的鞭子就被薛谌躲过去,一挥手抽到了他身上。
“啊——你干什么?!”
“老子最他妈恶心你们这种卖人的鼠辈,”薛谌反手用鞭子勒住他的脖子,“一想到老子身在这地方,用着你的鞭子,杀掉你,我都觉得晦气。”
“你以为这里可以、咳、让你胡闹吗?!”壮汉在被薛谌勒晕之前,挥了挥手,集市里有人拿出了武器,二话不说双方就大了起来。
薛谌从来不怵这种人,跟着他一起把这地方掀了的,还有隋长风和他的弟兄。
果然跟水匪混久了,本来的匪贼面貌也展露无疑了,薛谌和隋长风把这里搞的那叫一个惨烈,鸡飞狗跳,就如同摔在地上的西瓜,破了壳的生鸡蛋。
就连怀玉这种痛恨人伢子的人,也不得不学着薛谌骂一句:真是太他妈惨烈了!
但也太他妈的爽了!
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就该用更不要脸的方式砸他的场子,怀玉立刻就把壮汉手中的五两银子又抢了回来,她拉着小嫆,顾不得太多,让她先上了长风的马。
那隋长风也是逗人,之前口无遮掩要娶她,现在让他带着小嫆回去,他都脸红着说没看我这抢劫呢吗干嘛往我怀里塞姑娘啊。
怀玉撇了下嘴,这男人也太口是心非了点,她一个女子,哪里有力气把小嫆举上马啊。
于是乎,她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被薛谌拉着上马,就听到背后人说了一句:“我可没有五百两,所以只能抢了。”
呵,怀玉苦笑,穷,是他们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