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等不及仗弹。”许宠道,“十九娘,你也不必心急,我和瑞成其实早有所料,有把握度过此关。他若是陷牢狱之灾,我亦会尽全力为他周旋。”
苏星回摇头。世间如果任何事都有把握,裴彦麟就不会死在北伐了。
但危难的关头,许宠始终在为营救他而四处奔走。她感激他曾经的仗义,敛衣道:“多谢世兄。”
事发突然,原来没有饮完的酒不能再饮了。许宠向她告辞,“弟妇且宽心在家,看好孩子,我这就回去打点。”
苏星回送他出门,两个少年也飞骑赶了回来,正迎上许宠。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气喘吁吁,行色匆匆。许宠和两个少年说了几句话,他们打马就要走。
“鹤年回来。”苏星回在石阶上唤道,裴鹤年即刻拨转马头。
少年带着一身雪落在苏星回身前,面色苍白,眼睛明亮如昨。他扶着苏星回,“有世伯在,阿娘尽管放心。”
他没有太过担忧,让苏星回奇怪,“五郎不怕么?”
裴鹤年笑道:“怕也没有用,父亲大人不让我们露怯。他常常告诉我们,输人不能输阵,越是感到害怕的事,越要若无其事地面对。这样,再强大的对手也该畏惧你三分。”
她担心这个开始懂事的孩子,少年却比她更相信裴彦麟的能力。他反而担心她这个母亲,惴惴不安地守着她直到深夜。
裴麒和念奴陆续睡去,她合衣趴在芳汀红园冰冷的坐榻,想的是今日和裴彦麟之间无法触摸的距离。
看了一夜雪的她忘记了冷,东方发白时,雪堆满廊阶,窗纱上的天光更白。苏星回在下人的急呼声中苏醒,她拢衣出来,王莹跪在脚下。
“娘子,大事不好,裴王妃派车来接小郎君小娘子了。您快去看看吧,几个老嬷嬷蛮横无礼,从兰楫姊姊手里抢了小娘子已经出了角门。”
王莹哭得满脸泪痕,苏星回一把将她拽起来,“哭什么哭,去叫人拉马。要快。”
王莹反应过来,顾不得再抹泪揉眵,跌跌撞撞往外跑。
苏星回眼皮跳得急乱,绑斗篷缨带的手哆嗦不停,怎么也绑不妥。她只觉头昏眼沉,上马的腿都是僵硬的。
索性马车驶出不远,她催了一鞭便追上。径直阻去马车去路,她冲车上的人喝道:“麒麟儿,下车!”
她疾言厉色,车上的裴麒被她的脸色吓住,就要下车。老嬷嬷伸手拦道:“小郎君您忘了吗?王妃娘子视您如亲儿,起居照顾唯恐不尽心。”
裴麒听完老嬷嬷的话,慢慢缩了回去。身旁的念奴却因挟抱得不舒服,在嬷嬷怀里扯起嗓子大声哭闹。
苏星回脸色愈发难看,两方僵持不下之际,裴鹤年纵马赶了上来。他语气温和的对双方道:“阿娘消消气。裴麒,念奴哭了,你哄哄她,抱她回来。”
老嬷嬷向他解释道:“我们王妃只是想念小娘子了,想接去王府住几日,稍时便送回来。”
苏星回冷哂,“你们吴王府接人一向如此?”
她们登堂入室地抢人,眼神飘闪,到底还是心虚。
裴鹤年纵辔挡在母亲身前,从容镇定道:“阿耶早有交代,阿娘在家我们只能听阿娘的话,其余人等不能做阿娘的主。嬷嬷们请回吧,事后我会和姑母解释,她通情达理,不会怪责你们。”
“这……”老嬷嬷被说得哑口无言,和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裴鹤年向车上不知所措的裴麒伸手,“麒麟儿,过来。”
裴麒终于站了起身,他抱过哭了一脸泪水的妹妹,“你告诉姑母,我不去了。”
裴鹤年把两个孩子捞上马背,嬷嬷们也没法阻止。她们奉命行事,如今事没办成,恐怕还要吃一顿挂落。
苏星回不为难她们,“你们尽管告诉王妃,是我不肯。我这就登门向她请罪。”
“鹤年,你们先回家去,我出门一趟。”她吩咐一声,将马力催,就去了吴王府。
作者有话说:
我搬了几天家,累到爬不起来,码不动字了。
第18章
吴王府的门禁历来森严,门前飞只鸟也要射落下来盘查究竟,唯独对她苏星回宽进宽出。只是她从不曾来过,这还是第一次。
对于她的到来,裴王妃摆足了王妃的姿态和阵势。她命人在院庭前设置障碍,每走过一道门,就有婢女手持毛掸上前,拍打她衣上的雪。她们让她脱去鞋子进内室,只因鞋底侵了雪水,会浓脏了王妃喜爱的红氍毹。
苏星回依了裴王妃的小儿行径,于仆婢探究的视线,一声不吭地走进内宅,踏袜站在渗着幽幽凉气的地面。
裴王妃围坐绒毯里,乌髻梳得一丝不苟,衔珠金凤在她额上闪耀生辉,一身罗裙纤丽星繁,服帖得没有半分褶皱。裴王妃燕居时一向作此打扮,仿佛为了时刻向人彰显她高不可攀的身份。
“苏十九娘,你不来我倒要去找你了。” 裴王妃喝着热茶,轻慢地打量苏星回。
她没有料及,囿于深宅十几年的苏星回能忍耐至此。在她记忆里,这个年轻时在宴春台出尽风头的女子,深受她那位驾鹤多年的祖父邢国烈公的严训,有着拗折不断的脊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