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地方。
车子是在一处家属院前停下的。
“青玉,你帮我到后备箱拿一下拐杖。”
“好。徐大哥你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到处走啊?”
“我自己知道情况,放心吧。”
徐榛年带着林青玉走进了一家院子。
“大瑞、大瑞!”
“榛子?你怎么来了,这是?”陈瑞从屋里走出来。
徐榛年给两人做介绍,然后就拉他到一边,三言两语地说了林青玉的事。
陈瑞之前干的也是倒爷的事,且他家和公家扯不上关系。这事让他做是最合适的。
“原来这就是那个蜜果儿。”趁林青玉不注意,陈瑞促狭地朝徐榛年挤挤眼。
徐榛年用眼神示意他别乱说话。
陆鸣回了他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事情我都听他说了,这事不难办,东西你都带着的话,我们现在就能去银行。”
林青玉一脸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陈同志,那,那麻烦你了。”
她在心里琢磨事后能有啥能好好感谢他们的。
陈瑞显然和这家银行很熟悉,他们一来就被迎进办公室单独办理。
林青玉从包里取出卢布的时候,就是倒爷起家的陈瑞都有些惊讶了。她是第一次去吧?
要不是还有银行经理在,他都要一巴掌拍在林青玉的肩膀上,和她说一句,“妹子,以后跟哥一块儿干吧。”
当然估计他真说了,也要被他哥们儿削。
在林青玉看来,现在的银行虽然装修什么的不如后世的,但是效率很高。他们才来多久呀,她就被通知去签字领钱了。
接近五万块,当然不可能全带在身上。毕竟现在的钱,面值最大的就是十元的大团结。五万块,那得有多重啊。
理所当然地存在了银行。
按后世眼光看五万块当然不多,可要知道这个年代出了万元户都能上报纸的!所以她这都全是大客户了。
从银行出来后,陈瑞一直拿欣赏的目光瞅林青玉,试图和她多聊几句。徐榛年瞪了他好几眼,但没拦住,他还是问起她去苏国的细节。
林青玉想着人家刚帮了自己,再说也没啥不好说的,于是就和盘托出。
陈瑞也说了自己之前的经历,两人聊倒货聊得不亦乐乎。陈瑞从前基本上都是上南边穗城申城,苏国虽然没去过,但他最后一次倒货,去的是满洲里。那也和去苏国不差什么了。
前面还是叫陈同志呢,这会儿就已经是陈大哥了。
一声声陈大哥听得一旁的徐榛年,胸口顿生火苗子。
那火苗子嗖嗖地往上攒动,让人心也有点儿堵得慌。
叫他也是徐大哥。
陈瑞瞥到哥们儿的脸色,暗道不好。
他道,“其实我走上这条路还得多亏了榛子。最早是听他分析的。”
“真的啊?原来徐大哥也这么想!”
陈瑞眼风瞥了眼徐榛年,发现他仿佛没听见一般,不知道在想啥。他想了想,自己还是走吧。于是说:
“这行确实来钱快,可风险也大。有了本钱还是做正正经经的生意,我现在也不干这事。妹子,听哥一句劝,这玩意不能多干。”
林青玉很赞同,她本来就是想走捷径才挣这份快钱。
“那什么,我还有事呢,就不跟你们一块了。先走了,回见。”他也没要徐榛年送,自己下了车就顺手招了辆面的。
陈瑞走后,车里就剩下他们俩。
林青玉感觉到徐榛年好像不太高兴,可她又不知道是为啥。因此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徐大哥,今天多谢你啊。”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能有啥回报给他的,于是道,“刚才银行那个张经理给我的存款利息比一般的高了两点。虽然也没多少,但是徐大哥,高出来的我全给你,你带我找人帮忙也塌了人情。”
“你说什么?!”徐榛年瞬间转过头,直视着旁边座位上的女孩儿。
他那双只要见到林青玉就爱笑的双眸,此刻闪动着不可置信。
林青玉又不是傻子,她当然意识到她说完徐大哥更生气了。
可她真是不明白了,她说的不对吗?他也不是嫌钱少的人啊?
她以前很少求人帮忙,但是每一次,她都会尽量回回去。别说是求人帮忙了,就是以前双十一和同事凑单,她都得把优惠对半开,不会让别人吃亏。
然而这个年代,她明显和徐榛年身份不对等。她想不到目前自己能有什么会帮上他的,于是刚才才那么说,反正那钱也是意料之外的。
“额,那要不,那钱我就按比例算,当做你参了一股。等我们从老家回来就打算做火锅……”林青玉换了种说法,她还试图告诉徐大哥火锅前景,以此来表达自己的诚意。
然而徐榛年几乎要气笑了,这是嘛意思,他帮她,她给他钱,让他和她合伙做生意?!
他看起来很缺钱吗?
他忽然扭头看向林青玉,表情是她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冷。
林青玉刚才带笑的脸也僵住了。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她期待着徐榛年能说什么,可他一直到送她回家都再没跟她说一个字。
“徐大哥……”她话没说话,皇冠车就唰地启动了,留她在原地半张着嘴,手也保持着挥手的状态。
林青玉伸回手,心里有些委屈还有些生气。她性子急,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她也乐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最不耐烦就是别人和她玩你猜我心思的游戏。
虽然真正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可这些天和他聊天,林青玉自认为多少也算了解他的为人。同时,也也很认同他这个人。
她两辈子朋友都少,每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她都珍惜。
接下来的一周,日子过得很规律。林青玉在家、公园、医院三点一线。直到林青旸出院,他们才准备回老家。
这一个多礼拜,林青玉都再没和徐榛年见面过。就算偶尔遛弯经过他家,大门都锁得紧紧。
他们之间的联系大概就只剩下陆鸣在他们回家前一天的时候找来了。
“那些人抓到了几个,还在审问中。”
“那他们会怎么判?”林青玉问。
“还没到那一步,还有几个人都还没抓到。那个带头大哥就让他跑了。我来也是为这事,之前不是很多人看到你从洗手间出来嘛。虽然他们也不认识你,那些贼匪应该也不敢出来。但是以防万一,要是他们真想报复,可能会打听到你。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一定要及时去局里。”
一听这些话,林青旸急了,“那你们得赶紧抓到人啊。我妹岂不是很危险?!”
“放心吧,我们会尽力的。”
林青玉却突然想起那个女同志。
她问过她,“为什么你没事?”
“怎么了,想起什么?”陆鸣问。
林青玉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那个女同志怎么样了?”
陆鸣先是疑惑,然后才想反应过来了般,点了下头,“她还在医院呢,情况不是很好,不爱说话。”
林青玉心沉了沉。
陆鸣看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就是替那女同志难过。安慰了两句后才离开。
没事的,她应该就是遇难者对幸存者一时缓不过劲来。再说了,哪有那么多巧合。
林青玉甩甩头,安慰好自己后把胡思乱想抛之脑后。
“月月,你快回去吧。我们最多半个月就回来,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月台上林青旸已经带着孩子先上车了,林青玉在和梁满月道别。
“好了,我真要上去了。你也回去吧。”
“嗯,来之前你和我说。我还来接你们。”
“好,快走吧,我看你走……”林青玉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往她这里跑的徐榛年。他趿拉着拖鞋,穿着老头背心、大裤衩。徐榛年在她心里是个很讲究的人,她从没看过这幅打扮的他。
当看到林青玉的时候,他眼睛都亮了,扬着嘴角,扒开人群往她那里跑来。
“青玉!”
梁满月一下就认出这人是之前在公园里给小桐捡球的男同志。
“徐大哥?”林青玉在原地喃喃自语。
原来这就是小鱼说的徐大哥。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小鱼说的那样啊?
梁满月还迷糊着呢,那边徐榛年已经走过来了。他跑得太急,额头有了汗,左腿也隐隐作痛。
他昨天凌晨才从外地赶回来,要不是碰上才从局里回来的陆鸣,压根就不知道林青玉要回家。
于是,连衣服都没换,就这样一路在市区飚到一百二才在发车前赶到。
他早不生气了,也就是当时那一下子缓不过那口气。后来他也琢磨了,估计就是自己敏感,想得多,她并不是用钱来撇清关系的意思。本来也打算去找她,可他哥出任务受伤,嫂子要照顾他哥,他只好去把他侄女接进京。
徐榛年注视着林青玉,眼神很直接,很火热。因为他不想再等了,他再不说清楚,估计这丫头永远都不会往那处想。
林青玉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有因为再看到他的高兴,也有他上次莫名其妙发火离开的委屈,还有别的她一时之间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情绪。
林青玉看着他光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叹气出声,落落大方的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主动打招呼。
“徐大哥。”本来还想说个好久不见,可还没说自己先觉得矫情了。这才多久啊,算哪门子的好久不见。
徐榛年见她好像还是原来的态度,也松了口气。他就怕她生气不想搭理他了。
“嗯。我前几天不在京都。”他先解释了一句。月台上的人越来越少,发车时间要到了。
他长话短说,语速很快,“到家了和我打电话,把爷爷带来京都检查吧,下面更看不好。车子,我会安排。你别打岔,就按我说的做。等你再回来的时候,我有事和你说。你也会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啥。还有,贼匪的事你不用担心。咱们不出庭作证。好了,我说完了,你上去吧。”
伴随他话音的是火车的鸣笛声和广播里的催促声。
林青玉就就那样被车门前的乘务员叫着快上车。
高级卧铺车厢。
林青玉看着她哥已经把孩子都安置好了,奶瓶、奶粉都放在了桌上。俩宝宝也都躺在床上,一人手里捏着一只橡皮鸭子。
他们坐的是双人软卧车厢。票还是在火车站前找这个时代的“黄牛”高价买的。
“难怪这票这么贵!”林青旸感叹了句,要不是带着孩子,他是不可能同意买这么贵的票。
“一分钱一分货嘛。”因为刚才那一出林青玉也有点打不起精神,随口应了一句。
“麻麻麻。”小桐捏着鸭子,靠在被子上,凤眼瞅着林青玉,很兴奋的样子。
林青玉收起那些心思,专心陪着孩子。
俩孩子都是第一回 坐火车。无论是火车的况且况且声还是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都让他们新奇无比。
他们很乖巧,几乎没有出现林青玉之前设想的在火车上大声哭闹的场景。
当然小哭闹也是有的。比如晚上,俩孩子可能是对新环境不适应。过了平时睡觉时间都还睁着眼,夜里起夜时也嚎了几嗓子。
唯一一次大哭,就是在经过隧道的时候。他们进隧道之前是白天,可猛地天黑了,看不见妈妈和舅舅,俩宝宝懵地一下就哭了起来。
但这对他们两个大人来说,龙凤胎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辽省连市秋浦县桐照渔村。
八月,蒲葵树在海风的吹拂下摇曳,空气里还夹杂着淡淡的咸湿味。路过渔场码头时,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停了很多渔船。只是,在崭新的铁皮船和更新换代的大木壳船里,几排苍老的小木壳船格外显眼。
此时正是渔场一天中最忙的时候——出海的船刚刚回来。
码头边上有一个广场。广场一面挂着用来晾晒的斑驳旧渔网,一面是用许多鹅卵石铺成的防风墙。再过去就是搭的鳞次栉比的棚子,这里既是渔场工人用来放用具和休息的地方,也是散卖海鲜的摆摊地。
如今,棚子这边已经等了不少人。这些人有附近村子过来买海味的乡亲,也有市里县里过来采购的饭店人员。
渔场的东西当然不能卖,那都是公家的。他们卖的是借着出海自己钓的,或者跟渔场便宜买的,再加点价,也就赚个倒手费。
“建友,你们这么快就卖完啦?”林青玉她爹正要拎着空木桶回去就被人叫住了。
“嗯呐,今天运气好,捡到一桶蓝花蟹。”林建友黝黑的脸上带着笑。
“小鱼他们该回来了吧?”林青玉家前头的王大爷问了句。
提到闺女,林建友笑意更盛,他应了一声,“嗯呐,前些天发了电报回来,应该这几天就到了。”
“那感情好,等他们回来了,让他们让我家吃饭。我让他们大娘给蒸石斑鱼吃。”
“好嘞,等孩子到家了就和他们说。王大哥,我们先回去了哈。”
等林建友两口子走了以后,老王家隔壁邻居孙婶子一边坐在小马扎上洗着鳗鱼,一边扬着脸,好信儿地道:
“你们说,老林家大学生到底在城里做啥了?我听说上个月寄回来厚厚一叠大团结呢。那谁,老林他们是不是还还钱了?”
“按我说就该去问问,这些年咱们可没少帮衬他家。真要城里赚钱这么容易,我也让我家栓子跟他们去呢。”
王大爷媳妇闻言瞪了一眼老孙媳妇,她就知道这娘们没按好心。
“人家是大学生,挣钱不比咱们泥腿子容易啊?还让栓子去呢,他会啥啊,人家凭啥用他。还有,又没欠过你家钱!你帮啥了。”
……
这些议论林家就没一个人听到。
一大早李月娥左眼就猛跳,总觉得有啥事要发生。
“孩他娘,我带回来一些小鱼仔。你给炕了吧,小鱼就爱吃这个。我去村口看看,按理今天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