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规定时间内到就行。过个好年,好好歇歇。”徐榛年笑着道。
“大牛,今年辛苦了,明年见。这是工资和奖金。给大娘买身新衣服,新年快乐。”这是上回送了虎头鞋的退伍兵。
类似这样的对话,夫妻俩发钱的时候说了很多回。
直到最后一个。
“大舅,这是你的,辛苦了。”徐榛年递过去两个红包。
林大舅从林青玉工厂那边完工后就来了外甥女婿这边,还是做的监工。他是真能吃苦,每天东南西北地又是跑又是大喇叭喊话的,比徐榛年都操心。
发完钱,林青玉在屋里等着,徐榛年又出去拿着喇叭喊话:
“先跟大家汇报这一年咱们的成果……托你们福,咱们一期工程也快进入尾声。辛苦大家了,明年咱们再接再厉!我希望明年一期大楼能装修完成正式营业的同时,咱们二期也能开工!
另外,这三天大巴司机都在,就是送大伙儿上火车站的。
最后我祝大伙儿都新年快乐,过个好年。咱们明年再见!”
“好!”
人群里爆发出激烈的掌声,还有竖大拇指的。
小两口就在掌声中开车往调味料厂里开去。这边发完钱了,那边也得发呢。
平时开大会的活动室里,百来号穿着印着“云谁之思”工作服的工人等待着。
他们昨天才加班出完年前最后一批货,可此时一个个都精神奕奕的。
一个厂的效益怎么样,看工人的状态就知道了。效益好的厂子,工人给人的感觉就是积极。
铁饭碗那都算啥?
私人老板,私人厂子又怎么样?
铁饭碗涨工资他们也涨了,过年过节,他们拎回家的东西是最多的。再有,他们林老板可说了,等私企可以买保险了,就给他们安排上。这样一来,他们和集体企业、国企差着啥了啊?
一九八七年,除夕将至前,林家有一个算一个全去了胡同前面的十字道口。他们看人家也是来这儿烧纸钱,就跟着一块了,边烧边告诉过世的林爷爷林奶奶今年来这儿收钱。脚边几个麻袋的金元宝一个个被填进了旺盛的火光中。
大年三十早上和下午那顿团圆饭,小两口都是在大院过的。
冬天天黑的早,下午五点就黑透了。他们一家四口从大院离开到林家去。
林青旸之前买了两套房子,一套给爹娘弟弟,另一套是用作婚房的。如今,一大家子就住在一块呢。
徐榛年和林青玉抱着俩娃到林家时,大门早已四敞大开。
林青晨穿着一身新衣服,手里还带着烟花棒的等着。等俩外甥一到,他就带着小家伙儿们在雪地里放烟火。
过了年就是龙凤胎的生日,两周岁了。
两家人聚在一块吃了一顿,林青玉还亲手给俩孩子烤了蛋糕,把用筷子打蛋清的徐榛年折腾的抱孩子时手都发抖。
浮生居最大的包厢里,大圆桌坐了十几口人。照相机没事儿就咔咔两声拍几张,龙凤胎撒着欢,说话利索了,一会一句逗得满室欢乐。
这一年时间过得很快,先是徐榛年那一期工程完工,也叫浮生居的酒店正式对外营业,然后就是桐照村修了一年多的山路通车了。
路通的时候,陈瑞在桐照村的海鲜加工厂和县里办的海鲜批发市场也正式营业。
村里挖了一个大大的冷库,林青玉还捐了两辆崭新的大卡车,就是为了让村里运海鲜用的。
等到外面开始飘桂花香的时候,秋天来了。这也意味着林青旸和梁满月的婚礼不远了。
婚宴是在浮生居办的。
当然不是饭店,是徐榛年的酒店。
来得人不少,林青旸这些年也认识不少生意上的朋友,加上梁满月的同学同事和两边的亲戚,把一个大型宴会厅都坐满了。
林青玉昨天晚上还和徐榛年咬耳朵呢,“人家问我什么时候结婚的,娃怎么这么大了,我怎么说呀?都怨你!”
可到了第二天,她去师大同学桌敬酒的时候,每一个人问她那些让人尴尬的问题。
那些曾经交往平平的同学一个比一个客气,除了读书时候那些事,压根就没聊到其他事,对她有没有结婚,娃多大的事,人家压根就不在意。
林青玉哪知道,这是因为她前面陪着梁满月敬酒,徐榛年也跟大舅子招呼客人的时候,她家俩宝宝就在门口的小花园就碰到这一桌叔叔阿姨。
当时师大同学们在小花园里合照,林青玉曾经的室友周晓光就看到穿着粉色公主裙戴着小皇冠的女宝宝和穿着小号西装戴着领结的男宝宝。她怀孕了,看到长得这么好的孩子就喜欢,还以为人家孩子是和家里人走散了呢,就上前问:
“你们是谁家孩子啊?是不是找不到爸妈了?”
两岁半的小桐奶声奶气地回答,“我们是徐榛年和林青玉家的。等老舅没走散。”
“林青玉?”周晓光声音有点大,那帮同学都被吸引过来了,然后就看到那俩孩子,异口同声地:
“我妈妈!”
林青晨很快出来把俩孩子牵走,留下一群数学系的老同学在计算孩子年龄。
八十年代最后一年。
连续忙了两年,不管是徐榛年还是林青玉总算是彻底闲下来了。
这两年,调味料卖到了全国各地,当初二十万的效益就让工作组在会议上惊叹,现如今早就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厂房越盖越大,林青玉把周边的地都买了下来。在其他厂子把原来的配套建筑拆除的时候。她在厂里建了各种福利员工的建筑,曾经和工人保证过的福利待遇也在一样样实现。
她还陆陆续续把自己看好的人都送进企业管理班学习。随着他们一个个毕业了,能独当一面了。她当初想要做投资人的梦想差不多就能实现了。
而徐榛年那边呢,他就像当初和林青玉求婚时说的,夫妻俩一起走,谁快了谁停下来等等。
本可以把酒店往周边城市扩张,因为妻子,因为孩子,他放慢了脚步。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这几年他和媳妇都忙,俩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如果他不停下来,那他将会错过很多孩子成长的时光。
还是那句话,赚多少钱是多?
一九九零年一月二十六号是八十年代的最后一个除夕。
这一年,两家人第一次合在一块儿过年。
地点是北站胡同徐家老宅。
天刚蒙蒙亮,外面就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后,徐家厨房灯也亮了。
李月娥和白佩珍这两位母亲,不约而同地大清早就进了厨房。
这二年,李月娥留在了京都帮闺女看孩子,和徐家来往也多了,当年那些事早就过去了。
李月娥从窗台上解下冻了一晚上的肉,浇热水解冻。然后又从架子上薅了一大把小葱。
白佩珍从盆里拿了酸菜出来切,她不爱吃腌菜,可她小儿媳喜欢。
等到徐榛年和林青玉牵着龙凤胎出去的时候,堂屋里已经支起案板了。
两家的大哥大嫂还有大侄女都在包饺子了。
俩小胖娃一看姐姐都在玩面,他们不干了,强烈要求参加。结果包的乱七八糟的不说,还整得一身面粉。
下饺子的时候,林青玉把俩孩子捏的也煮了。饺子熟了,人家碗里都是白胖饺子。龙凤胎呢,两碗面片肉汤。
“这都是你们自己包的,不能浪费粮食对不对?自己吃。”
榕榕已经认命了。
“爸爸?”小桐还试图挣扎一下,然后就看到她妈妈瞪了爸爸一眼。
“闺女吃吧,咱以后吃现成的,别动手了啊。”
看着俩孩子那忍辱负重的表情大伙都笑了。
忙忙叨叨一整天,晚饭开席了。
大圆桌上摆着十六道菜,有妈妈们做的,也有儿媳妇们做的。
酒过三巡后,最乐呵的就是已经八十的徐老太太。
她满脸红光看向林青玉的方向。
“准,仙姑都说准了!”
九十年代的第一天。
早晨四点半,徐榛年跟看不出眉眼高低似的非要拽起昨天被折腾了一晚上,腿还软着的林青玉。
他连商量带诱哄的给林青玉穿衣服递牙刷,目的就是为了拉着她一块儿重走八五年俩人刚认识那胡同。
他盘算得好,可房间门一开。小床里的两孩子就醒了,“爸爸妈妈,你们去哪?”
还是那个胡同转角。
五年前,徐榛年在这里撞上偷摸看哥哥摆摊的林青玉。
五年后,徐榛年和林青玉中间牵着他们五岁的龙凤胎。
本以为正月初一外头应该没人会摆摊,可走过那转角,已经成了早市的街道上,三三两两地停着小推车。
热气腾腾的白雾后面是一张张努力生活的脸。
“热烧饼,热果子,尝一尝看一看啊!”
徐榛年和林青玉同时扭头,两人对视了数秒,暗潮汹涌的情愫在两人之间蔓延,他们刚要异口同声说点啥吧。胖闺女松开爸爸的手,跑到小摊前。
“叔叔,来点烧饼。”又回头,“弟弟,你要吃啥?”
最后徐榛年抱着俩孩子,林青玉一手拎着兜子,另一手挽着他的臂弯。
在踏进老宅之前,两人在叽叽喳喳的童言童语中,再次对视,这回儿谁都没打算说啥,可又都看明白了对方的眼神。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