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赵彩花就跟柳小兵和柳保根提了柳清云干不了活的事儿,说他那一房还有仨孩子,光靠姚秀英自己,就算再能干,一人也养不了他们一房几口人,到时候还不是得靠家里。
可让他们养着不是亲生的老大一房人,大伙自然都不愿意,所以就决定分家了。说是分家,其实他们都说好了,就是把老大一房给分出去,其他人该怎样还怎样,分家就是个名义。
“咱们家的房子就这么几间,分也没法分,干脆就把咱们家的老宅分给老大你们一家吧,也省得你再花钱盖房了。秋收刚分的粮食你们两口子可以带走你们俩的口粮。咱们家这些年嫁娶花销什么的,没剩下什么钱了,前两天还给你看病花了不少,也没得分了。你要是觉得没什么问题,等大队长来了,就让他做个见证。”柳小兵对柳清云说道,显然这几人昨晚就已经商量好怎么分了。
柳清云闻言回想了一下柳家的老宅,那所谓的老宅就是两间破屋子,从前他们一家在那儿住来着,后来赵彩花生了好几个孩子,孩子慢慢大了,不够住了,柳小兵两口子就咬牙在现在的地基上盖了新房子。那破屋子荒废多年,早就漏风又漏雨,没法住人了,重新修葺和盖新房也没啥区别了。
粮食就先不说了,节省点也不是不能吃,关键是原主两口子这么多年来基本上都是拿得满工分,尤其是原主,十几岁就开始下地干活了,生长队每年分的钱总该有他们一份吧,这些年他们几乎没花过什么钱,前两天看病打了两天针又能花多少。
柳清云从小到大没为钱发过愁,他靠自己也不是挣不来钱,但原主在这个家里当牛做马那么多年,他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起码得隔应柳小兵和赵彩花一下。
所以他上前一步抱住柳小兵的腰哭喊道:“爹,娘,我舍不得你们呀,村里都是跟着老大养老的,不如你们跟我一起搬去老宅吧,我给你们养老,这样咱们就不用分开了。”
柳小兵忍了又忍,才没出口让他滚,可也不知道这老大哪儿来得这么大劲儿,自己用力挣了半天,也没把他挣开。
柳和平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一个大老爷们跟个孩子似的抱着个瘦巴老头,干嚎不止,那画面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柳清云看柳和平来了,戏瘾更足了,越发不愿意松手了。
“爹,娘,你们不同意和我一起搬去老宅,我就不分家,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你们,一天见不到你们,我就心慌,我死也要待在你们身边……”
柳清云唱念做打地表演了一番,就差撒泼打滚了。这也是从前他的师兄和师侄都不敢把无相宗掌门之位交给他的原因,他戏瘾一上来,那是真不要脸呀。
柳小兵和赵彩花两人让他恶心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偏偏他一口一个“不愿意离开爹娘”,“死也要死在爹娘身边”,任谁看了都是个一心孺慕爹娘的大孝子(大傻子)。
他们家的事儿旁人其实都看在眼里,柳家老大不是亲生的,柳小兵两口子对他很是刻薄,村里几乎没人不知道。
这会儿柳清云这么个表现,在柳和平看来,就是从前都有些傻的人,发烧生病后,更傻了,难怪干不了活呢。
柳清云不管别人怎么想,只一味的哭嚎不止,赵彩花让他嗷嗷的,头都一抽一抽的疼,眼看着他放开了柳小兵,准备来抱自己了,吓得赵彩花连退了三步,制止道:“你给我站住!”
柳清云委屈不已地站在原地,看着赵彩花的眼神就跟被人抛弃的小可怜似的,赵彩花让他看的不光头抽抽,眼皮也开始抽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几岁的孩子被爹娘扔了,弄得赵彩花也开始怀疑柳清云是不是发烧烧傻了。
赵彩花理了理思绪,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老大呀,你们家还有好几个孩子呢,我和你爹就不偎着你过了,也不用你养老,你养好孩子就行了,我们还有你二弟呢。”
柳保根被柳清云刚才那番表演搞懵了,听到赵彩花提起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接话道:“对,对,大哥你不用担心,有我给爹娘养老呢。”
“二弟伺候爹娘哪有我伺候得好,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总之要么爹娘和我一起搬去老宅,要么我就不分家,反正我说什么也不和爹娘分开。”
柳家人闻言都在心里暗骂:就你这傻样能照顾的了谁!
“老宅?”柳和平听到这里总算插上了话。“你们要让为国一家搬到你们从前的老房子去?”
不等柳家人出声,自从进到屋里,不管柳小兵说分家,还是柳清云在那儿哭嚎,都一言没发的姚秀英接了话,把柳家人的分家方案复述了一遍,时机可以说抓得相当好。
柳和平皱眉看向柳小兵,不满道:“小兵,先不说那破房子还能不能住人,你们一点钱都不分给为国说不过去吧。”这不明摆着欺负傻子呢。
“主要是……家里没剩什么钱了。”柳小兵讷讷道。
柳和平知道柳家肯定不会没剩一点钱,可他就算是大队长,也不好替柳家人算账,便转向柳清云问道:“为国,你怎么看?”
“爹娘给不给我钱,我都没意见,但是我胆小害怕,爹娘必须得跟我一起住,他们要是跟我一起搬去老宅,给我管一辈子钱我都愿意。”
柳和平目光复杂地看着柳清云,顺势接话道:“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总得学会自己管钱,哪能老依靠爹娘。”
随即又对柳小兵和赵彩花说道:“你们既然想让为国独立出去,就把该他的那份钱给他吧,不然他总也长不大,老想依着你们过。”
这两人让柳清云气得脑子嗡嗡的,一时没想明白让他自己搬出去和分他钱是怎么扯到一起去的,但是柳清云死活要赖着他们,他们是看明白了。
本着破财送瘟神的想法,两人也不再坚持了,同意分给柳清云30块钱。柳清云不依不饶地又闹了一场,坚持不要钱,只要爹娘,让爹娘去给他管钱,再加上柳和平在旁边帮腔,最后两人又给他加了20块,让他们一家今天就搬出去,竟是一刻也不想再看见他了。
柳清云估摸了下,这些年柳保财在县里上学找工作都花了不少钱,赵彩花手里剩下的钱估计不会超过300块,这应该已经是她愿意给的极限了,他们还得给柳保财攒彩礼,再多怕是不会给了,别一会儿两人理顺了思路再反悔就不好了,反正这50块已经足够他们肉痛了。
于是柳清云满目伤心地拿着那50块钱,和姚秀英一起回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回屋后,他自觉今天发挥得还不错,可转眼看到姚秀英一脸平静地在那儿打包铺盖,不觉心生诧异,就凭他刚才的表现,正常人摊到这么个糟心的丈夫,都不会没一点儿反应吧,原主这媳妇怎么如此淡定。
他不知道姚秀英早就见识过原主的愚孝程度,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今天他会这么闹,姚秀英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虽说他口口声声不愿意离开爹娘,但按照原主的为人,应该老老实实答应下来,等着被扫地出门才对,只是这点疑惑姚秀英都放到了心里,没有表现出来。
柳清云看姚秀英什么也没说,自己也没再提起,继续做被抛弃状。他们的行李很是简单,满共也没两件衣服,加上铺盖和一些日用品,两人自己就拿完了,粮食只能等回头问队里借了驴车再拉。
出门的时候,柳清云还想再表演一番深情不舍,可赵彩花压根没给他这机会,他前脚刚跨出门,赵彩花后脚就“哐”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就跟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柳清云:“……”
至于这么着急吗,他最后一场戏还没演完呢。
没演完戏的柳清云不高兴了,他看左邻右舍有不少探头探脑的,就高声道:“爹,娘,我舍不得你们,自己当家我害怕,要不咱们还是不分家了吧。”
院子里鸦雀无声,安静的好像没有活人。
第5章
柳清云撇撇嘴,转身发现柳和平竟然还没走。
“为国,你们家那老房子不收拾下根本没法住人,这么晚了再弄也来不及了,刚好我们家小二去镇上学习了不在家,要不你们先去我们家凑合一晚吧。”柳和平对柳清云一家很是同情,大晚上的被赶了出来,老房子也住不了。
“那谢谢和平叔了。”这么晚收拾房子确实来不及,柳清云索性就带着媳妇孩子去了柳和平家,凑合着睡下了。
在别人家里住个一两天还行,住长了肯定不合适,所以一大早,柳清云就准备去看看老房子要怎么修整。
等他到了那里一看,发现这房子比自己记忆中的还破,屋顶有洞漏风不说,感觉冬天下场大雪就能把屋子压塌。
这样的房子按说根本没必要修整,推倒了重建更合适,但分家那50块钱想重新建个屋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柳清云不由得再次感叹,原主过得真是太苦了,他来这么几天,不是吃剌嗓子的窝窝,就是得住漏风的屋子,想他上辈子何时受过这种苦。
“为国?”
柳清云正径自琢磨着,听到声音转身一看,见叫自己的是柳文军。
“为国,听说你分家了,这是要修整屋子吗?”柳文军看着眼前残破的土坯房,感觉这是个大工程。
“文军哥,我现在哪有钱修整屋子呀,我准备先把屋顶补补,凑合住一段儿,等手里有了钱再推倒了重盖。”
“光修屋顶的话那简单,我帮你修,村里好些人盖房子我都去帮过忙。”
柳清云看柳文军这副热情的样子,开口问道:“文军哥,前天我跟你说的那法子你试了吗?”
柳文军听他问起这个瞬间双眼放光,凑过来低声道:“试了,前天我就去砍了段梧桐枝,照你说的做了之后,昨天起来我就觉得精神好多了,一整天都没再倒过霉。为国,看来你这鬼门关里走一圈,是有了奇遇呀,你放心,这屋顶我一准儿帮你修好。”
柳清云对柳文军这殷勤的态度心里有了底,便没有拒绝,他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也没动手修过房子。
“对了,你这是在哪里沾染的阴气,你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解决了房子的事,柳清云职业病又来了,普通人去坟地之类阴气重的地方,多多少少都会沾染些阴气,但一般都不严重,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可缠绕柳文军的阴气明显要厉害得多,都能影响他的精气神了,还能让他倒霉,这通常是和鬼魂有过直接接触或者去过怨灵所在的地方才会粘上的。
前天柳清云就观察过了,柳文军的家里人眉宇间都没有黑气,这说明他们家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一定是自己去了什么地方才会这样。
“我不知道呀,我上回去上坟还是半年前。”柳文军对此也很是不解。
柳清云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最近去过什么死了人的地方吗?”
“说起这个,我媳妇她娘家大姐嫁到了隔壁林庄村老张家,前些日子不在了,我媳妇这不是怀孕了吗,不方便过去,我就替她去了一趟,其他就没再去过什么死了人的地方了。”
柳清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准备这两天抽时间去林庄村查看一下。
和柳文军说定修房子的事儿后,他回去找了柳和平,柳和平说既然光补屋顶,那就不用专门去买瓦片了,村里老常家之前盖房子剩的还有一些红瓦,让柳清云给老常家点钱买下来。
大概因为是柳和平带着他一起去的,老常家只象征性地收了点钱。当天柳文军就帮着他把屋顶的几个洞补了补,姚秀英又给屋子打扫了下,他们就搬进老房子了,顺带用生长队的驴车把该他们两口子的粮食拉了回来。
“爹,以后我们就住在这儿了吗?”大武看着眼前的土坯房询问道。
柳清云以为他是嫌房子太破,就安慰他道:“对,我们先住在这儿,等以后有钱了再盖新房。”
“那太好了,这样奶奶就不用天天骂你了,你这么胆小,万一被她骂哭了怎么办。”
柳清云:“……”原主这形象真是有够深入人心的。
老房子有一张挺大的土炕,睡他们一家五口也能睡得下,这些日子他都是让仨孩子睡中间,他和姚秀英各睡一边,倒是免了尴尬了。
清早的时候,姚秀英迟疑了下,问柳清云:“你今天还去上工吗?”昨天因为要收拾屋子,他们谁都没去上工。
“不去了,我现在干活也干不好,我看这屋里还缺好些东西,我去县城找江叔看看能不能淘换些有用的,不行再去供销社买。”
当初柳家搬走时,可是把能用的东西都带走了,这屋里现在连个能做的板凳都没有。
姚秀英想想也是,就没再说什么,嘱咐大武看好弟弟妹妹,自己去上工了。
柳家村离县城的距离算不上多远,走路也就一个小时多点,柳清云现在打通了全身的经络,身体比起原主好了不少,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很快就到了县里。
他先去了江叔那里,这个江叔是原主熟识的,原主是个老好人,有回来县里碰到江叔扭了脚脖子走不了路,就好心地把人给背回家里去了。
江叔负责在县里的废品回收站看大门,因为自己无儿无女,又觉得原主是个实心眼的,还不受爹娘待见,便把他当子侄似的,常常让原主进回收站淘换些能用的东西,别人想进去还要给钱,可江叔从没收过原主的钱。柳家向来不关心原主缺些什么,原主两口子平时用的不少东西都是从江叔这儿淘的。
这会儿柳清云看到江叔,熟门熟路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为国你有些日子没来啦,前几天刚收了一批废品,你要不要进去看看?”江叔见到柳清云就主动问道。
柳清云不好意思地把自己发烧分家且搬到老房子的事儿告诉了江叔。
江叔眉头一皱,生气道:“什么分家,这分明就是把你们一家人赶了出去,你那爹娘也真是狠心,就算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可也处了20多年,总是有些感情的吧。”
“也怪我自己,一干活就跟脑子搭错筋似的,双手双脚都不协调了,工分也挣不了。”柳清云低头道。
“这不还是之前发烧拖的吗,他们要是早点给你看病,你能这样吗!”说着江叔又发愁道:“你这连活都干不了了,以后可怎么办呀?”
柳清云犹犹豫豫地把之前跟柳文军的那套说辞又跟江叔说了一遍。
“还有这种事?”江叔惊讶道。
“对呀,江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昏迷那段时间好像在梦里学会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