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雪照眼中的恼意卡了壳,浑身炸起的毛悄无声息地软了下去。他别过头,嗤笑道:“知道就行!”
“我以后会早点回来的,赶在日落前回来,不会太麻烦尊上的。”
重雪照又不高兴了,但不高兴什么他又说不上来,便转头盯着她,道:“晚点就晚点呗,我又不会骂你。”
银镜被他啪地拿了起来,又径自拽过云晚白的手掌,啪地放了上去,道:“你晚回来就用这个叫我,我教你怎么用。”
云晚白迟钝地眨了下眼,还没等她搞清状况,重雪照已反手掏出了自己的那面银镜,熟练地注入魔气,道:“看好了,就把魔气打进去,哦,你用灵气,然后你就念……”
重雪照一字一句,详细地讲了一遍启动镜面的晦涩法诀,讲完一看,云晚白正盯着他看,根本没朝他手里的镜子看。
“……”重雪照登时炸了,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听了的。”没抓包了,云晚白也不怕,不慌不忙地顺畅念了一遍,一字不差。
重雪照勉强接受了,略含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讲了下去。
云晚白看了他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银镜,最终目光又落回了重雪照的脸上。
终于讲完了,重雪照愣是被她看的不自在了起来,狠狠地瞪她一眼,道:“你看我干什么?你听懂了没。”
“听懂了啊。”云晚白无辜地眨眨眼,学着重雪照刚才的样子,先让银镜认主,然后很快镜面上就泛起了淡淡的红光。
重雪照手中的那面镜子也亮了起来,他低头一看,镜中的少女冲他乖巧一笑,道:“尊上您看,我会了。”
重雪照耳根“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单方面掐断了镜子的联系,转头一看,云晚白正研究着那枚玉戒,道:“尊上,这个认主的方法也是一样的吗?”
重雪照冷着一张脸,“嗯”了一声。
云晚白没发现他突然变化的态度,又让玉戒认了主,然后惊讶地发现戒指变了,缩小了一圈,最终顺着她的心意变为了合适的大小,戴在了她的右手中指上。
重雪照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熟练掌握灵器的正确用法,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云晚白兴致勃勃地挥手将地上所有的血晶都收了起来,感受了一下,她原本那个储物袋跟这个根本没法比。
云晚白笑眯眯地道:“多谢尊上。”
重雪照转过头不看她,若无其事地道:“……还有什么缺的就直接跟我说,什么想要的想玩的都可以。”
云晚白默了默,抿唇一笑,道:“好的尊上。”
时间也不早了,云晚白有跟重雪照说了几句话,便上床睡觉了。
烛火被吹灭,云晚白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虽然心知夜色已深,但一时间还是没什么睡意。
一片静谧中,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重雪照的声音突然远远地响了起来,道:“云晚白——”
云晚白循声看去,因为只开了她这边的三扇窗,重雪照那边只能勉强瞧见一些影子以及大致的轮廓,其余的都隐在深沉的黑暗中。
云晚白收回了目光,看向天花板,应道:“怎么了尊上?”
重雪照道:“你还没睡着啊?”
云晚白“嗯”了一声。
重雪照似乎想说点什么,又忍下了,最后干巴巴地来了句:“哦,那你早点睡。”
云晚白望了眼莹莹的月色,唇角微弯,道:“尊上也是,早点休息。”
少年很快就回应了她。
明亮的月色流水般洒下,云晚白缓缓阖眸,一片寂静中,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中。
梦里,是一片光明。
……
日子就在这样不紧不慢的节奏中缓缓流逝。
重雪照一般很早就会起来出门,要么去军营,要么就是去处理事务,云晚白起床的时候很少能看见他。
但他晚上会准时的回来,差不多傍晚的时候就能看到他坐在桌旁,把玩着盒子弓箭之类的东西,亦或是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风景。
他时不时会给她带回来一些小玩意,贵重的,不贵重的都有,一般是他看见什么了就顺手带了回来,有时候也会问云晚白要不要。
而云晚白,一般早上差不多固定时间出门,那时候天色也大亮了,她做好早饭后,阿照也会准时过来。
然后他们就一起收拾碗筷,下地拔拔杂草,翻翻土,或者是开辟一小块新的菜地。
在阿照的帮助下,云晚白的小菜园很快就建立了起来,里面的作物也都茁壮成长,尤其是小尾巴最爱吃的离紫草,长的格外的茂盛。
半个月过去了,小尾巴也自然暴.露在了人前。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云晚白觉得阿照确实是个好人,值得深交,便也没瞒着他,还时不时拜托他帮忙带一下小尾巴去放风。
而小尾巴,一开始还比较抵触阿照,后来发现这个人可以给它准备很多各式各样好吃的草,便沦陷了,有时候云晚白都感觉小尾巴会更亲近阿照一点。
在他们两个的合力喂养下,小尾巴不负众望地胖了,圆了一圈,虽然个头并未变大,但明显比之前好太多了,身上的毛也油光水滑了不少。
那些魔族少年也没再来找过阿照麻烦。
云晚白没事的时候也会修炼,虽说身处魔域,但阿照知道一个灵气充足的地方,便带着她去了。
云晚白很快就突破到了练气六层,还修习了一些小法术。
而在这段时间中,出乎意料的,重雪照好像也没再犯过病了,上次拥抱他,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云晚白差不多也习惯了在暮色降临之前赶回寝殿去,这次她回去之前做了一屉糕点,是用一种叫澄静花的花瓣做的,据说有静心止燥,专心凝神的作用。
做出来的花糕呈樱粉色,很好看,味道也不错。
昨天重雪照送了她一个小铃铛,据说可以镇鬼,品级也不低,几近天级。
……要不是今早遇见昝晨的时候,他顺口提了一嘴,云晚白还真没想到这个被重雪照一脸无所谓的扔过来的小玩意,竟然有这么高的等级。
云晚白想着投桃报李,虽然她做的糕点也不值钱,她也没什么能送给重雪照的,只希望他吃了能开心一点吧。
糕点出锅后,云晚白分给了阿照几块,他尝过之后说很好吃。
云晚白笑了笑,跟他打了招呼,收好食盒放入储物戒中,便准备先回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阿照勤勤恳恳地收拾着厨房的东西,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抹蓝影。
他动作一顿,面具后的脸色随之一白。
蓝影伫立在小院子的门口,正微微扬头望着墙头上的一株颤颤巍巍的小花。
——那朵花,团团白日里还笑谈着,说要等它再长大一些,就将它从墙上移下来,好让它在地面上能有更多的空间去成长。
阿照放下了手里的杂物,沉默地凝望着不速之客,缓缓攥紧了拳头。
他最终赶在那人尝试着要去伸手触碰那朵花时制止了他。
单麟收回了手,笑了笑,道:“你出来了。”
阿照薄唇紧绷,一言不发。
单麟显然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悠悠地笑道:
“你说,要是尊上知道,你和她走的这样近。”
说到这,单麟自己都忍不住失笑了起来,抚掌道:“……尊上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第二十五章
闻言,阿照掩在面具后的脸迅速地灰败了下去,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单麟面上带着他一贯的温和笑意,温柔地指正他话中的错误,道:“你说错了,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
“你觉得你如今的行为,尊上会允许吗?”
单麟微微扬头,又去瞧那朵长在墙头上的小花。
花枝细弱,在风中摇曳着,五瓣洁白的花瓣颤颤巍巍的,却生机勃勃。
又宛如刚破壳的幼鸟,颤着细软的绒毛,试探着去触碰外界。它被父母抛弃,但又慢慢燃起了对世间的希望,以为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它的容身之处。
殊不知,随便一点风吹雨打,都能轻易的让它滚落泥泞。
单麟轻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有趣。
他饶有兴致的想摸一下它娇嫩的花瓣,但又想起了少年刚刚制止他时紧张的模样,到底还是没伸出手去,只一面观赏着它,一面慢悠悠地道:“怎么说,你的答案是?”
阿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近陷入肉中,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道:“……你既然过来跟我说这些,那他已经知道了吧。”
“不。”单麟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道,“尊上还不知道。”
“不过是我恰好最近听说了一些事情。那些底下的人说你有了靠山了,欺负不得了,故而传报了上来,我就过来看看。”
“啧……”单麟轻笑着摇了摇头,感叹道,“谁曾想啊,你的靠山,竟然是云姑娘。”
单麟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他僵硬的身体,道:“尊上察觉不到你的情绪,但你应该是能感觉到的吧——”
“尊上对云晚白的态度,云晚白对尊上又意味着什么。”
“所以你对我说这些……”
阿照终于开口了,嗓子沙哑的厉害,一双黑眸直直地看着那张云淡风轻的脸,道:“是想让我求你,别告诉尊上吗。”
“啊……猜错了呢。”
单麟看了过来,眼眸中的恶意遮都遮不住,或者说,他也懒得去掩饰。
他轻笑开口,道:“我只是提前告知你一声。我会亲口告诉尊上,剩下的,就由尊上来评判吧。”
单麟摆了摆手,转身离开的时候只轻轻一挥手,那朵白花便当即被魔气斩断根茎,掉落在地。
他似笑非笑的声音遥遥地传了过来,道:“你自求多福吧……”
阿照垂眸望着那朵已经沾染上尘土,静静地躺落在地的小花,指间有血一滴滴划落。
微风吹过墙头上那空荡荡的根茎,只是那朵小花,再也等不到在地面上生根发芽了。
……
云晚白今日回去的稍微晚了一些,不过也赶在了夕阳完全落下下回去。
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到那扇熟悉的宫殿大门了,云晚白不由松了口气,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食盒,拎着推开了殿门。
一进殿门,云晚白就愣住了,若不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走的路线,寝殿附近也无旁的建筑,她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中,重雪照从一开始的不愿意打开窗户,紧扯窗帘,到让步给她三扇窗,再到……一扇扇的拉开了殿内的窗户。
她早上离开的时候,殿内有一半都是沐浴在阳光中的,而不是……一片漆黑。
入目所及,皆是漆黑。
他知道她怕黑,把殿外的黑雾散去了。愿意一点点地打开窗户,把光亮透进来。如果太晚了,还说要接她回来……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云晚白怔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食盒哐当一声,好像是里面的碗碟歪了,碰到了一起。
这点动静不大,但在死寂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黑影遽然从殿内飘了出来,面容隐在浓重的黑暗中,他伸出手来,攥紧了云晚白的手腕,冷冷地道:“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他声线冷的厉害,听不到半点温情,握着她手腕的手也寒凉刺骨,云晚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抿了下唇,垂眸道:“尊上……”
重雪照冷笑一声,道:“我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怎么,觉得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要令择高就了?”重雪照眼眸中满是戾气,指骨捏的咯吱作响,道,“云晚白,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对不对?”
他上前一步,面容自黑暗中展露,那双漆黑的凤眸,已经完全变为了红色,鲜艳欲滴的红,仿佛燃了灼灼烈焰,比那血晶还要耀眼几分。
云晚白瞠目,看清了他红眸中的暴虐与戾气,以及……恨意。
夕阳彻底下山,夜色降临,月光笼罩大地。
而那月色下的少年,仿佛一只凶狠的小兽一般,浑身毛发尽数炸起,扬起了尖锐的利爪,柔软温暖的肚皮早已藏在了层层的盔甲下。
浑身的经脉欲裂,涌动着肆意流窜的电流,头痛到了极点,眼前入目的一切似乎都笼上了一层红雾,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心仿佛缺了一大块,又木又麻,呼呼地往里面漏风,他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觉得很难受。
好难受啊……为什么他会这么难受。
单麟恭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他笑道:
“……属下今日无意间得知,云姑娘养了只兔子,便准备了一些灵草之类的,希望能帮到云姑娘。”
“……兔子?”
单麟诧异地看了过来,道:“尊上不知吗?我见云姑娘跟那位……走的颇近,时常在一起。还以为是得了您的允许……”
大抵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单麟惶惶然地跪了下去,垂首道:“属下……属下也是听底下的人来报。”
“您之前说过的……不管那位的死活,底下的人也都是这么做的。但是……”
“云姑娘突然跟他走近了,还护住了他。毕竟云姑娘是您的人,底下的人也以为是您的意思,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