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盒子,里面露出一束毛发,通体发亮似是用什么特殊的方式处理过,才能完好保存。
“师祖的手札中写道,若是有朝一日他的担忧成了真,便让我们去寻来能焚烧万物的鬼火……”他转而看向跌落在地的岁宴,“岁宴姑娘,你可以帮忙的吧?”
许天明怒极反笑,“你早知道她的身份,却不将她诛灭,如今清风门已经堕落得公然与凶鬼为伍了吗?”
对方淡然一笑,故意装傻气他:“什么?岁宴姑娘什么身份?我不知道啊!”
就在许天明气急败坏的时候,祈佑师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望着祈佑的方向大喊:“祈佑!接住!”
许天明瞬时将目光锁定在了祈佑身上,黑气不断溢出,对罗网展开了撕咬。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被耍了,祈佑师父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祈佑,之所以大喊只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等他回过神来,那个盛放着他把柄的盒子,已经落入了岁宴的手中。
*
岁宴喘着粗气,指尖凝聚着一团火。
她笑着看了一眼许天明,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点燃了那个木盒。
许天明顿时怒目圆睁,大喊了一声:“不——”
精细的小匣子被火焰包裹着,发出阵阵木料燃烧后的味道,有着安抚人心的效用。
当然,被安抚的,并没有许天明。
他赤红着双眼看向岁宴,浑身气息乱窜,将禁锢他的罗网破开一个口子后飞速蹿出,化身成为一条黑色巨蟒模样的怒火往岁宴的方向奔去。
岁宴躲避不及,又怕他意在夺取盒子,下意识地就挺身而出将其护在了身后,以身接下了他的这一击,被他击倒在地,顺势牢牢护住了燃烧中的木盒。
“找死找死找死!”许天明怒不可遏,“你们全都找死。”
他痛苦地掩着面,浑身颤抖着迸发出了一股戾气,和他的鬼气交缠在一起,那条巨蟒的身型暴涨,不管不顾地撞击着山体,而后张开尖牙朝着岁宴奔袭而来。
岁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但却没有意想之中的疼痛,眼角率先作出反应,划过一滴晶莹。
睁看眼看到的第一眼,是祈佑温柔地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替她拂去泪珠,用虚弱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
“岁宴,对不起。”
第55章 尾声
岁宴想要开口问问他,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是因为当年叶青涟将她带回仲世让她在那暗不见底的地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因为他渐渐垂下再也无法握住的手?
但她说不出话来, 只有呜咽在喉咙里打着转。
她低下头, 用双唇轻触着祈佑的额角,温热的触感依旧,但却无法再给予她任何的回应。
若是祈佑知道她在干什么, 想必一定会羞红了脸, 别扭地转过头去,抿着唇一言不发, 却还是会紧紧攥着她的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睡着了一言不发。
*
意想中让岁宴命丧黄泉的结果并未发生, 反倒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肉身倒在了面前,许天明愈发狂躁了。
祈佑师父分不出多余的一丝心神的来悲伤, 趁着许天明现在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转而继续加固束缚。
但到底是修炼多年的凶厉恶鬼, 原就不好对付,现下更是吃力,任由他将所有的本事都用了个遍也只能看看将其缚在原地, 且隐隐有困不住的趋势。
看着他四溢的鬼气, 祈佑师父暗自担忧着这会不会给山上的百姓们带来危害。
“岁宴姑娘, 当务之急是先对付这只凶鬼,莫要让祈佑白死了。”他朝着岁宴喊道, 试图拉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岁宴。
对啊,不能让祈佑白死。
岁宴被“死”字一触动,暗自握紧了拳头, 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样, 将祈佑缓缓放下, 而后冷眼看向了已经挣脱了束缚的许天明,不置一词。
她自顾自地抬起了掌心,左手一挥,将其划开一道口,鬼气自伤口处溢出,化身成无数的藤蔓模样,牢牢缠上了即将触碰到木匣子的许天明。
那匣子被岁宴的鬼火融得已经露出了一半的毛发,火焰声劈啪作响,愈燃愈烈。
“去死吧,许天明!”岁宴带着恨意怒吼出声。
话音刚落,那些藤蔓接二连三地炸裂开,匣子上的火焰似乎也有了感应,猛然升腾起来,二者合力将许天明和匣子吞噬。
许天明自知自己躲不过了,不甘心就这样灰飞烟灭,拼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控制着巨蟒撞向了岁宴。
而岁宴也在看见漫天纷飞的灰烬后,往后一仰,倒在了祈佑的身旁。
*
岁宴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祈佑床顶上平安结,噌的一声就坐了起来。
“祈佑?”她欣喜地大喊,留下了两行清泪。
门外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动静,一阵咿呀声之后,露出了一个身影。
是叶青涟。
“祈佑呢?”岁宴掩面,“涟姨,祈佑呢?”
叶青涟摇了摇头避而不谈,只是摊开掌心,递给了她一团烧焦的东西。
“是它救了你一命。”她说。
岁宴接过那个漆黑得快要看不出形状的东西,知道那是秦氏曾送给她的平安结。
那个一直被她放在怀里贴心保管的平安结。
她这辈子的两次死里逃生,一次是因着秦氏的祈祷,另一次是因着秦氏送她的庇佑。
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捂在胸口,岁宴终于是忍不住痛哭出声,小心翼翼地喊出了那个她从来没有喊出过的称呼。
“娘……”
*
仲世的百姓们对于许天明的存在一无所知,只知道在不久之前,有鬼胆子大到闯入鬼王府邸,被鬼王大人狠狠收拾了一顿,而后又找了人去修缮府邸。
倒是典狱大人不知为何,自那之后一直是郁郁寡欢的样子,除了公务之外,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百姓们纷纷感慨,若是霍冉还在就好了,他在,一定能打听出典狱大人为何会这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霍冉好好的竟想通入轮回了。
岁宴再一次审完了罪犯,回到了人世,坐在秦氏家的房顶上发着呆。
天上的星辰闪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一颗,是秦氏在看着她。
也不知道祈佑会不会也在里面。
叶青涟站在她身后,终是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岁宴,你还很痛苦吗?”
现在提及祈佑,岁宴已不会再放声痛哭了,但却依旧被悲伤笼罩。
“嗯,我很痛苦。”
很痛苦为什么在祈佑临死之前,没有亲口说过自己的爱意。
很痛苦为什么她和祈佑之间,会有着让她难以释怀的羁绊。
叶青涟迟疑了片刻,问道:“若是,让你放弃现在的所有呢?放弃你的典狱身份,放弃你千年万年不老不死的殊荣。”
岁宴猛然回头,泪水蓄满眼眶。
“祈佑他,还活着吗?”
叶青涟摇了摇头:“不确定。”
“当时你们和许天明对峙的时候,我本是想着前去相助,但反噬之力让我心有余而力不足,过了没多久,我就感受到了一阵心悸,身为母亲,我知道那是祈佑出了事。”
“于是我顶着反噬为祈佑聚魂。但你也知道,祈佑本就是鬼胎长成的,魂魄极其不稳,我拼死才只能将其拼出个残碎的模样,但时间根本不容许我再慢慢拼凑,若是祈佑就这么消散了,那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只好,只好率先开了轮回门。”
“那、那会怎样?”岁宴抖着声音问道,“残破的魂魄入了轮回,会怎么样?”
“或许会变成蝼蚁,又或许会是虫蛇;或许会历经好几世才能换来再世为人的机会,又或许,再也无法拥有成为人的那一天……”叶青涟眼神里满是哀伤,“岁宴,即便是这样,你也想要去找他吗?”
岁宴忙不迭地点着头:“我想,我想去找到他。”
从爱里感受过无尽伤害的叶青涟闭眼叹了一口气,过了好半晌,才轻轻说了一句:“那就去吧,岁宴。”
“既是你自己选择的路,那你就去吧,若是有苦有痛,也不要后悔。”
岁宴起身,对着叶青涟郑重地鞠了一躬。
“涟姨,无论如何,我还欠你一声道谢。无论当初是为了什么,你总归是出手救了我和我的母亲,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心里迈不过那个坎,没有经历过死亡,就只能看见眼前的苦。”
“涟姨,您多保重。”
叶青涟挥了挥手,看着转身走向轮回门的岁宴,心中感慨万千。
爱啊,到底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转世番外!~今晚更新,因为要做核酸时间不定尽量赶在9点。
第56章 全文完
既明县县令韩元一下值, 就看见在衙门外焦急徘徊着的老奴像是见到了救世的菩萨一般对着他招了招手。
“老爷!老爷!您快回府吧,夫人要生了!”
韩元听着他的话, 先是一愣, 而后将手中的书本册子往身后的随从身上一扔,脚步慌乱地跟着老奴往家里跑。
及至跑出两丈远他才想起,与其这么靠着两条腿回府, 还不如让随从去套辆车来得更快。
虽然心中火急火燎的, 但看到衙门里的那些人纷纷来同他道喜,他又忍不住笑开了。
“借诸位吉言, 今日实在着急,待日后空闲下来, 定要好好请诸位吃酒。”
衙门里最喜拍马屁的师爷一脸谄媚地挤到人群最前面,熟练地弯腰作揖:“祝贺县令老爷喜得麟儿, 往后两位公子……”
不等他把话说完, 就看到平日里总是一副笑脸迎人的县令老爷给了他两个眼刀, 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语气不善。
“公子?什么公子?哪来的公子?我夫人怀的那是个闺女!是闺女!”
“家中再来一个上房揭瓦的臭小子,我看我还是气死算了!”
师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正想说点什么来挽回, 就见着县令老爷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自家的马车。
顿时气得给了自己两个巴掌。
*
韩府上下都在为了自家夫人的生产奔走, 但看着稳婆神色凝重的模样,一众奴仆是大气都不敢出。
三岁的大公子韩冉就这么在一片慌乱中, 自顾自地扒着窗子,想要看看卧房内的样子。
及至他看见自家爹爹从门外匆忙走来,才步履蹒跚地冲过去拽着他的袍子哭喊。
“爹爹, 娘她……她在哭!”韩冉指着屋子大喊, “是不是妹妹不想出来, 娘不高兴了?”
韩元拦了个从产房出来的下人,看着她端了慢慢一盆的血污,一时晕眩不止,心急如焚地问道:“夫人怎么样?”
那小丫头吓得话都说不完整,只一个劲儿地说大夫和稳婆现在都在里头呢。
韩元也不敢再耽搁,放她去做事了,带着年幼的儿子在门口来回打着转。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小姐!”
韩元喜出望外,也不管稳婆的阻拦,冲进了产房。
当他看到妻子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时,心抽抽地疼,弯腰替她擦去了额间的汗渍,凑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慰:“夫人,你受苦了。”
“女、女儿呢……”韩夫人控制不住大喘气,“女儿在哪?”
话音刚落,一个奶嬷嬷冲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夫人不好了,小姐她……她一个劲儿的哭,怎么也哄不好……”
韩元虽然是个男人,但韩冉出生的时候他也是在一旁候着的,自是知晓小孩子刚生出来是一副什么模样,倒是不太担心。
甚至还有一瞬间怀疑这个奶嬷嬷的能力,怎么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张皇失措。
倒是韩夫人赵氏急忙忙地让奶嬷嬷把孩子抱了过来,看着孩子因哭闹而胀红的脸,心疼得厉害,用手轻抚着安慰。
然而她怀中的孩子依旧哭闹不已,就像是,她的世界里只有哭闹这一件事一样……
韩家夫妇二人这才觉得势头不妙。
“快快快,快去请大夫,”韩元站在门口唤着下人,“不对不对,一来一回太耽搁了,我直接去药铺。你们去找个厚实的褥子把小姐裹严实。”
赵氏抱着孩子,忙不迭地起身,也顾不得穿鞋了,着急忙慌地往外走。
吓得一众奴仆赶忙阻拦。
而韩元也是在一旁安慰着说自己一人前去就行了。
但赵氏只是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带着哭腔说了句这也是她的女儿,韩元才叹了口气,用被褥将她们母女二人都包住,顶着冬日寒风出了门。
*
既明县最富有名望的药铺回春堂今日迎来了两个大户。
一个是刚刚举家搬迁至既明县的富商越家,另一个是县令韩大人夫妻二人。
巧的是,这两家都是为了孩子一事来的。
“大夫、大夫,你看看我家女儿……她怎么哭闹不止啊?”赵氏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拦住了柜台前的大夫,“求求你看看我的孩子。”
话音刚落,门外又进来一个身着华服但未施粉黛的女子,同样也是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哭喊着要找大夫。
然而奇怪就怪在这里。
原本此起彼伏的婴儿哭闹声,竟然在此刻缓缓停了下来。
到最后,赵氏还听见了自己女儿咯吱咯吱笑出了声。
而华服女子怀中的孩子也咿呀叫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就是韩县令家的二小姐韩岁宴,和富商越家的独子越祈佑的初见。
*
韩、越两家因着孩子的缘故走得颇近,也忘了是谁忽然提了一嘴,既然他们这么有缘,不如就给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