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仙见他的关注点已然跑偏，只好朝着楚妍问道，“楚掌柜可有什么要说的？”
“如果说那句‘不把剑留下就把命留下’也算是开了高价的话，那我确实没什么可说的。”楚妍扯了下剑鞘上的绸带，把它绑在身后，“听说天外天有青龙、朱雀、玄武、应龙、白虎五堂，难不成我今天竟然有幸都见识到？”
“家丑不可外扬，杀人夺宝不成反被教训，最后还指望天外天帮忙找场子这种事，还是不要闹大了好。”白发仙看着叶安世，“请宗主示下。”
“天外天庇护所有天安镇上的商户，既然是朱雀堂主动滋事，那便按规矩办吧，”叶安世没什么迟疑，“查清楚青龙堂知不知道前因后果，按情况处分吧。”
“属下遵命。”
白发仙带着人群散了，叶安世看着只剩下他和楚妍两个人的门口，“来者是客，楚掌柜要不要进来坐坐？”
“今日本无意扰了宗主大人的清净，奈何人越来越多，小女子力有不逮，还请宗主大人见谅。”
“掌柜说笑了，初见之时我便觉得你内功精纯，想来不会因为这点人烦恼。不过我和一些整天想着见高手不能失之交臂的人不同，既然楚掌柜不想被人知道来历，我便不问了。”
“嗯？”楚妍愣了一下，“白发大人没和您说过？”
楚妍到底是进了画雪山庄的大门，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一句话，挑拨了天外天宗主和护法的关系。
观雪亭内，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楚妍捏着酒杯，言语间颇为犹豫，“白发大人没和您细说关于我的事，想必是不想牵扯出他是怎么知道的，叶宗主今天听便听了，切勿多想。”
叶安世听她说的郑重，知道事情恐怕不会太简单。
“我叫楚妍，自江南明月山庄而来。”
楚妍和白发仙的初识，确实来自一场租赁契约的纠纷，无意路过的天外天护法撞破了醉春楼的手段，当场就把该罚的人罚了，算是帮了初来乍到的楚姑娘的忙。
不过两人熟识，却是在之后的几日里。
为了迎接少宗主回宗，白发仙和紫衣侯两人对天外天内部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其中艰难危险不必细说，只看白发仙身上那深可见骨的刀伤就知道。
美剑莫棋宣，年少成名的剑客已然不记得自己经历了多少次生死攸关的时刻，血流不止的伤口和身后甩不掉的追兵让他疲于奔命，没有由来的烦躁让白发仙脚下一空，直直的从房檐上掉了下去。
正在收拾房间准备休息的楚妍手上一顿，拎起墙上的灯笼就走了出去。
月黑风高杀人夜，黑漆漆的院子里躺了个人，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楚妍举着灯笼走上前去，赫然发现这个人是前几天见过的天外天护法，好像被人唤做白发仙。
四面八方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朝着院子聚拢。楚妍伸手点了白发仙的穴道，让几近昏迷的男人睡的更彻底一点，然后架着他进了屋。刚把人放在床上，她就听到了来自窗外和房顶的动静，她推开门，一个闪身翻上屋顶，内劲甩出一包之前调好的防身药，那些人当场呆若木鸡，浑浑噩噩的散了。
莫棋宣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幔，他心下一惊，当即起身，却又因为扯到伤口而脱力，径直躺了回去。抬手摸了一下，发现上衣已经被人脱掉，胸前和腰侧受伤的地方都清凉一片，缠了厚厚的绷带，显然是处理过了。侧头打量不大的房间，想看看是谁救了他。
楚妍推开房门，手里还端着刚熬好的药，只是脚还没迈进去，一道剑意就已经直指她的脖子。楚妍抬起空着的手，食指和中指间多了一把剑，一把玉剑。
她转身一看，果然就瞧见已经醒了的病人正站在门后对她虎视眈眈。
“白发仙大人，”楚妍松手，“您该吃药了。”
“是你救了我？”白发仙昨天一路朝着画雪山庄的方向而来，却没想到自己倒在了天安镇。只是比起这件事更让他在意的，是楚妍刚刚夹住他的剑的手，白皙，修长，这样的手，居然夹住了他的剑，“你用的什么武功？”
“如果大人喜欢在伤口流血的情况下和我讨论武学的话，”楚妍的目光落在已经染红的纱布上，“那不如我尖叫一声把追兵喊来，让气氛更纯粹一点儿？”
莫棋宣知道她对自己没敌意，反手收剑入鞘，径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楚妍把药碗放下，见他问都不问就喝了，不免有些好奇，“大人不怕我下毒？”
莫棋宣抬头看着她，“那你还真不怕麻烦。”
楚妍撇撇嘴，“手给我。”
还是那修长白皙的漂亮手指，现在正搭在他的脉门上，莫棋宣看着她凝重的神色，自己反倒没怎么往心里去。他受过的伤太多，什么样的致命，什么样的无所谓，早就心中有数了。
“伤口上的毒再喝三帖药就没事了，不过失血过多恐怕一时补不回来，”楚妍仔细诊着脉，“至少十天之内不能再和人动手，不然容易留下后患。”
“我要回天外天。”
“大人说笑了，这方圆百里不都是天外天么？”楚妍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又是个不听话的病人，“命可是自己的。”
莫棋宣像是没听见，“我看你内力不俗，可会轻功？”
“尚可。”
“可会武？”
“还行。”
“敢杀人？”
“大人说笑了。”
“......我要回天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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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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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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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棋宣到底没回到他心心念念的天外天，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楚姑娘点的一手好穴，让身负重伤的白发仙毫无还手之力。
“姑娘隐藏实力潜入天外天，是何居心？”
楚妍看着被她制住的男人，察觉到对方连声音都冷下来，她闻言怼了回去， “你又没见我和人交过手，怎么就知道我是隐藏实力？”
“天外天容不得你放肆。”莫棋宣盯着楚妍道，“你若心怀不轨，最好趁现在杀了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我亲友师门皆死于天灾，我来这里不过是想避开江南伤心地。”楚妍随手从柜子里扯了件外袍给他搭在身上，“大人口中的隐藏实力，只因我没到非出手不可的地步而已。”
莫棋宣沉默半晌，想着这人也算救了自己，暂且信了她的说法。
“把我穴道解了。”
楚妍语重心长般的说道，“大人此刻的确不适合再和人动手。”
“山庄内有紫衣坐镇，我失踪几天正好可以给他制造机会，这样行了吧。”
楚妍见他想明白了，这才帮他解了穴。
“我去把饭端来。”
这是莫棋宣第一次尝到楚妍的手艺，当泛着热气的馄饨被送进嘴里，肉的鲜味混合了调料的香，让人生忍不住想一口把它吞下去。
“你这手艺，开店是够了。”
楚妍坐在他对面，听到这句评价，脸上有了些得意之色，“这铺子一年的租金就要30两银子，还不算我买家具的钱，若是没点金刚钻，我还不如把钱扔水里听响。”
“天安镇的商户每月要按照商铺规模向天外天上交税金，食肆类的税金是2两银子，”白发仙执掌天外天多年，大小事务都是刻在脑子里的，“记得按时交足了。”
楚妍翻了个白眼，十分看不上这种变相收保护费的行为，“100个铜板才能换1两银子，看来我这馄饨的定价可不能低了。”她把目光移到白发仙身上，“不过......怎么说我也算是救了大人一命，您看这税金？”
“那照你看来，我这条命值多少银子？”
“天外天，白发仙。”楚妍撑着胳膊，歪头打量他，“大人这条命，想必怎么也能值一年的？”
莫棋宣听她这么说，转身从架子上取了自己被换下来的旧衣服，从袖子里掏出个小袋子，数了20两银子，随手一扔，那几个小银块就稳稳的落在了桌子上。
“给你。”
这种后悔自己要少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楚妍盯着桌子上的银子，伸手把它们揽进怀里。
两个人重新坐下吃完饭，外面的日头已进正午，楚妍租的铺子不大，而且大部分空间都用打算用来经营，只给自己留了一间卧室，因为白发仙的意外到来，导致她昨天只能在大堂里睡了半宿，如今吃饱喝足，两个眼皮免不了开始打架。
“大人下午要喝的药我已经放在炉子上了，”楚妍收拾好桌子，“三碗水煎成一碗，放凉了再喝就行。”
“刚收了银子那就不认账？”
“银子是救命钱，可不是煎药钱。”
莫棋宣又扔了块碎银子给她，“够了？”
楚妍抓住朝她脸上飞过来的银子，在想睡觉和去煎药之间犹豫了一下，反手就把银子又扔了回去。
“我要睡觉。”
莫棋宣之前检查过自己身上的伤口，如此细细处理想必是耗费了一番功夫，他从椅子上起身，拿起剑朝着门口走，“那你睡。”
楚妍抬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剑放下，我怕你跑了。”
“你若再想点我穴道，”莫棋宣盯着她的脸，年轻漂亮的姑娘即使不施粉黛，也别有一番风采，“可别怪我不客气了。”他之前对着人没戒备，又小瞧了她，但这种事也没有第二次。
“我师父说，救人就要就到底，如果救了人还看着他继续送死，那何必辛苦救了呢。”楚妍的态度十分坚决，“大人，我再说一遍，命是自己的。”
“聒噪。”
莫棋宣把剑递到楚妍手上，没再说什么，去大堂给自己煎药了。
楚妍瞧着手里的剑，小心的将它重新放好，然后才躺到床上，睡的不知东南西北。
早在从小开始练功的时候，楚妍就不愿意学什么天人合一的功法，睡个觉都不得安生的体验实在不是她这种性子的人愿意经历的，只是到底功夫摆在那里，天安镇又不比所谓的明月山庄，当脚步声还在几丈之外时，她就已经睁开了眼。
莫棋宣站在卧房门前，犹豫要不要进去。以他的功力，自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虽然不知道是路过还是冲着他来的，但剑不在手，总有些不习惯。可剑在屋子里，屋里有还在睡觉的楚妍。哪怕是在情急之下，擅闯香闺也不是他会做的事。
楚妍能感受到脚步声，自然也能感受到立在门口的那位大人，本以为他会推门而入，却没想是个沉得住气的。
“大人不必在意，”她躺在床上没动，“想必是巡夜的应龙堂交了班，跑到隔壁铺子喝酒而已。”
莫棋宣听她说话，知道人已经醒了，当下就没了顾虑，推门走了进去。两人隔着道屏风，一站一躺，谁都没有说话。
不多时，旁边的酒家里就响起了嘈杂的招呼声。
楚妍这才从床上起来，走到白发仙面前，“大人喝过药了？”
“喝了。”
“外伤药一日换一次，大人是自己来还是我来？”
“药呢？”
楚妍指了指被放在一边的箱子。
“出去。”
楚妍心想昨天还不是我帮你敷的，那么多疤吓她一跳，不过这些话她也没说，径自去准备晚饭了。
莫棋宣见她走了，褪下身上的衣服，想起来这衣服还是楚妍帮他准备的，手上顿了一下，才又打开箱子，准备给自己换药。却见那箱子分了上下两层，满满当当的塞了十多个瓷瓶罐子，上面用纸贴了用途。纸上的字迹大开大合，不像女子所书。
“生肌膏，断肠散，梦回还，九转返阳丹......”莫棋宣打开生肌膏，上面果然有被用过的痕迹，又扯出旁边干净的纱布，熟练的给自己换好药。
晚饭是清粥小菜板栗鸡，荤素俱全，不输名厨。
“姑娘留在天外天若只是为了生计，那天外天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
“果然还是美食动人心。”楚妍看着被他俩吃光的晚饭，颇为感慨的摇摇头。
莫棋宣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不用说废话，他代表天外天在少主即将的回宗，各处暗流涌动的时刻接纳了来历不明，武功莫测的楚妍，对方也不多问为什么，让他十分省心。
日子就这么过了七八天，莫棋宣挑了顾妍熟睡的时候不辞而别，没发现对方在他离开之时就睁开了眼。
在之后的日子里，两个人其实没多少交集，只是白发仙特意挑着“有家铺子”开业的时候去坐了半天，算是镇住了一帮不老实的顾客们。至于那些暗地里随手帮忙的事情，就只当是让紫衣侯看热闹了。
叶安世听完楚妍的话，站起身对她行了一礼，“多谢楚掌柜救了莫叔叔。”
楚妍避了一下，“钱货两讫，当不得宗主大人一声谢。”
“掌柜决心要走？”
“若不是为了等这把剑，其实几个月前便该走了。”
“哦？”白发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能让那木头起了杀人夺宝之心的剑，”他缓缓朝着叶安世和楚妍走过来，“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楚妍把背上的剑解下，放到桌子上，“此剑乃海外寒铁精英所铸，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叶安世伸手将剑身从剑鞘中抽出，不由赞了一句，“果然好剑。”
莫棋宣的目光从剑上移到楚妍脸上，“你会用剑？”
“我若说会，大人是不是还想和我比划一下？”
莫棋宣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剑上，“是把好剑，却不像女人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