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隔着鼎沸人声与重重花雨,倪喃第一次望进了梁侑墨的长眸,里边不是暗潮不是迷雾,而是一个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惊喜的女孩。
她微微怔住,懵懵地抬手去摸自己不知何时翘起的唇角。
“I will be brave,(我会鼓起所有的勇气,)
I will not let anything take away,(我会把所有紧紧攥在手中)”
鼎沸人声被越来越远的抛在身后,心跳声踩着音乐的鼓点,风声和呼吸声交错。
这一刻,眼前的男人像是抛去了所有的沉稳矜贵与内敛,变回了一个热烈的少年,拉着她进行一场浪漫逃亡。
她畏惧任何一种羁绊。
可有一瞬,她突然觉得,成为被小王子驯化的那只狐狸也不错。
因为她有了一段值得怀念的独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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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完全挑战了自己不擅长的内容ORZ
接下来,梁先生要正式发起攻势,倪喃要退无可退啦!
歌词来源: A THOUSAND YEARS
第27章
白色的Panamera如一道闪电从万岛酒店门前驶离。
所有的喧嚣与悸动, 随着车窗外飞逝的倒影一并被带走,冷静在渐渐回笼。
安静的车厢内,两个人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争执心知肚明, 却没人想立刻掀开着平和的假面。
倪喃沉默地看着那枚樱粉色的钻戒。
纤细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主钻,又立刻蜷起手指。
她偷偷睨了眼专注开车的男人, 右手无声地搭上戒圈。
平稳行驶地车子突然急速左转, 倪喃毫无防备地被惯性带着往梁侑墨地方向歪去。
唇间的惊呼声还没溢出,倪喃的左手便被男人用力攥住。
泛白的指节和崩起的手筋昭示着男人的忍耐度已经达到临界值。
“敢摘下来试试。”
他侧目看向倪喃, 虽然带着笑,可声色却冷得如三九寒天。
倪喃抿着唇,没敢和他对视,固执地拽了拽自己的手, 得到的回应是更用力地反握。
“疼。”
倪喃不由得蹙了眉头, 委屈地看向梁侑墨。
“疼就对了。”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悄悄地松了手上的力气, 强行改成十指相扣, “不疼不长记性。”
倪喃张了张嘴,想出口反驳,却被男人睨了一眼。
“好好想想什么该说。”他温柔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威胁的话说得像是恋人呢喃, “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
倪喃:……
无声对峙。
氧气好像在一点点被抽干,车厢内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
倪喃抬手按下开窗键,下一秒男人就把窗关上。
固执地不做退让。
倪喃深呼一口气, “梁侑墨……”
“我在。”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可脚下的油门却越踩越快。
“对不起……”
她垂首,轻轻搭上左手的戒指,一点点往外褪。
冰凉的左手突然被拉直至梁侑墨的胸前,他垂首吻了一下,纠缠着一点点把戒指推回原来的位置。
“倪喃。”
“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寂。
直到梁侑墨衣兜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几下。
他像是铺好陷阱的猎人,眸中湿冷的雾气散去,无声地挂上志在必得的锐气。
“带你去个地方,”他不肯放开倪喃的手,两只微凉的手握在一起慢慢升温,“去了之后再告诉我答案。”
倪喃没接话,垂眼看着被男人攥住的手。
明明心里很清楚,把手收回来,强行打破这场猎人营造的白日梦,才是她该做的。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贪恋着他带来的一丝温暖。
她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亲手打破自己的坚持,向他妥协。
她不知道这种妥协会持续多久。
只是,无论梦里梦外,在经历了刚刚那样明目张胆的偏爱后,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冷漠地让自己一瞬间抽离。
没有一个人——倪喃这么为自己的反常解释着。
车子缓缓滑进金洲疗养院,不过却没在前庭疗养区停下,而是一直开进了疗养院后边的住院区。
这里是安置病重患者的区域,配置有先进的医疗设施,可以直接进行一部分大型手术。
随着住院部的大门越来越近,倪喃迷茫的心绪渐渐转换成不安。
她攥紧安全带,有些紧张地看向梁侑墨。
梁侑墨把车停在正门前,倾身帮她解开安全带,“三楼V6。”
具体是谁在,根本不需要解释。
倪喃在男人解开安全带的一瞬间便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她早该想到的,她应该安置好父亲再去找那个疯女人的。
内疚和难过一瞬间涨满了胸腔。
她甚至都没有等电梯,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就冲了上去。
安静的步梯楼道内,咔哒咔哒的脚步回声急切又紧张。
打开消防门的一瞬间,正对着的楼道的走廊里挤着一群人,他们似乎发生了争执。
“这位病人是欠款用户,按照院规,不能继续在本院接受手术,这也是上边授意的……。”最前边的大护士挡在门前不肯让路。
为首的医生质问道,“这规矩什么时候定的?怎么我从业十年从未听说过?”
“最……最近新出的。”
医生拿着病例板,一脸凝重,“有什么我担着,先手术!”
“这……”
几位小护士为难地看向大护士,犹豫了片刻,才磨磨蹭蹭地转身去推担架床。
倪喃火急火燎拨开他们,这才看到他们身后的病房正是V6号。
而被他们挡住的担架床上的人,正式昏迷中的倪乘泽。
他右手吊着水,颈部和右腿裹着石膏,唇角也有一大块淤青。
只这一眼,倪喃便觉得心脏急急下坠,喉咙像是被谁攥住了一般,难以呼吸。
她冲过去紧紧抓着床边,眼角发红,“我爸爸,他,他怎么了?”
“从楼梯上摔下来后昏迷,影像显示颅内出血,需要马上手术。”
医生简单解释了一句,便催促着护士们加快脚步。
“家属是吗?”
倪喃也要跟着过去,为首的大护士突然拦住她,塞过来一沓单据,“因为倪先生是本院欠款用户,需要家属先去把医疗费付一下,不然手术无法正常进行。”
看着手里那一沓厚厚的收据,倪喃怔了几秒,委屈和愤怒一起堵得她嗓子发涩。
她张了张嘴,深呼吸了几下,才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没有掉下来,“可,他是在这里受伤的啊?你们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护士冷声道,“我们只是按章办事。前因后果请去找院长解释。”
唰——
就在倪喃急红了眼,不知所措之时,手中的单子被人一把抽走。
她慌乱地扭头,倏地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属于梁侑墨特有的雪松气息一瞬间将她包围。
“怎么了?”
男人顺势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扣进自己的怀里,低声询问。
心上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嘭的一下子断掉。
她轻轻攥住男人的衣襟,泪水无声地砸了下来。
胸前湿湿热热的感觉一点点洇开,隔着衬衫烫得梁侑墨神色一怔。
在梁侑墨已有的认知里,倪喃从未在人前掉过眼泪,哪怕夜里折磨的她狠急了,她才会露出点哭腔,却仍旧固执地把眼泪憋回去。
再往前,他曾经目睹年少的她被醉酒的父亲伤到,却还是一声不吭地处理烂摊子,然后躲在被子里悄悄呜咽。
她一直像是一个隐忍的战士。
从没有过哪一次,会像今天这样,她当众卸下自己的盔甲,躲进他的怀里。
胸腔里像是被撕开一个口子,然后灌满了冒着泡泡的苹果醋,又酸又疼。
他嫉妒那个被她珍视的男人,哪怕那那个男人被她称为父亲。
可他也忍不住微微开心,能在这时候成为她的盔甲。
即便这是他千方百计设计来的。
梁侑墨垂眸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抬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少女的的头发,声色眉眼都不自觉的轻了几分,“乖,没事的。”
没事的。
这一次是例外。
以后不许为了别的人掉眼泪。
安静的手术室外,高大冷峻的男人眉眼温柔地安抚着怀里的女孩。
惨白的顶灯晃人眼,遥遥看过去,那二人像是自带了柔光特效,让人不忍心移开眼。
直到怀里的女孩抽噎声渐渐小了,梁侑墨才抬眼望过去,
“拿去。”
骤然转变的冷冽声色,让人恍然觉得在暖春日突遭倒春寒。
护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滞的视线从梁侑墨的脸滑道他捏着的黑卡上。
看护士木讷地不言语也不动作,梁侑墨不耐地拧眉,“结了帐去把林安叫过来。”
“啊?啊……”
护士这才迟钝地伸手去接,却被另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抢先一步把东西推回去。
“梁总,梁总,这哪里需要您付钱。”
带着小圆眼镜的干瘦男人谄媚地笑着,把卡妥帖地还给梁侑墨,转而对着小护士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耽误了倪先生的病情,你们负担的起?”
护士被呵斥一声,这才红着耳朵匆匆离去。
“梁总,”干瘦男人快速翻看了一下手里的单子,“您不用担心,倪先生只是少量出血。我已经安排了本院最顶级的医生去接手,一定会确保倪先生无虞。”
“无虞?”
梁侑墨冷笑一声,“好端端的人现在在手术室,林院长,你怎么解释?”
“这……”
林安推起小圆眼镜,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这,都是这手底下的人有眼无珠,按章办事的时候不小心伤了倪先生。我回去就处置他们。”
“按章办事?”
梁侑墨精准地抓住关键词,“今天又是按谁的章?”
“今天……”
“是沈穗做的吗?”
就在院长支支吾吾不肯说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女孩突然发声。
她转身,狐狸眼红红,声音故意压的很严厉却掩不住声线里的哽咽,“昨天也是她对吗?”
“这……”林安目光闪躲,“倪小姐,求你别为难我这个老年人了。”
本来只有一个沈穗得罪不起,所以他才任由那疯女人欺侮倪乘泽。
可一眨眼,这倪家的灰姑娘怎么就攀上了梁侑墨这株金枝,摇身一变成了比沈穗更惹不起的人了?
本以为昨天之后,事情就平息了。
谁知今天他今天打个瞌睡的功夫,就闹得更大了。
“我记得,林院长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了,”梁侑墨垂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所以是压不住手底下的人了,默许他们擅改院规?”
“梁总……”林院长脸色一白,面色为难,“您说笑了……”
“那可能需要您多操心一下我岳父的事了。”
“应该的应该的。”
林院长连连应下,“倪小姐,我亲自进去看看。”
言罢,他便转身进了手术室。
梁侑墨揽住倪喃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放心,林安曾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脑科专家,不会有事的。”
抬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倪喃紧抿的唇线抖了抖,她轻呼一口气,主动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里。
看着蔫哒哒的倪喃,梁侑墨垂眸,安安静静地充当她的安抚玩偶。
可在他遮起来的眼底,却明晃晃地挂着猎人般志在必得的笑意。
他的小野兔,在一点点地被驯化了呢。
手术很快结束。
“梁总,倪先生问题不大。”
院长先走出来交代到。
主刀医生紧随其后,遥遥冲梁侑墨点头示意,便指挥着一行人推着倪承泽直接进了加护病房。
倪喃隔着监视窗往里看,一脸焦急。
“观察一晚上,明天早上没事的话,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院长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梁总可以带倪小姐先去休息一会,这里交给我们。”
看倪喃一脸疲惫却又固执地守在门口,院长补充道,“倪小姐放心,倪先生醒了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听到这句话,倪喃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她转身,本想往外撤步,谁知眼前一黑,昏昏沉沉地倒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倪喃?!”
男人慌乱的声音在耳畔一声声响起。
倪喃眼皮沉得抬不起,只能虚弱地攥住他的衣角,喃喃道,“想,回家。”
不知何时,他无形之中成了她的盾牌、利剑和港湾。
成了她愿意抛却固执和坚持,愿意露出自己的疲惫和软弱给他看的那个人。
她邀请他走进自己封闭的领地,在一片冰雪茫茫的心野里为他造了一角暖地。
曾经她避之不及的羁绊,成了她此刻最想拥抱的存在。
“嗯,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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