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去交罚款。”
“……”梁今月侧眸看他,“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他没答,看着她单薄的大衣问,“很冷?”
“现在还好。”
“穿这么少出来?”
就为了这个?
梁今月没说话,他管不了她这么多,何况他身边的女人还穿裙子,比她穿得更少。
见她不回话,江序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更低,“今天又是相亲?”
其实算相亲后的继续接触,但梁今月含糊嗯了声。
“上次你说没有再相亲了?”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说辞了?那会儿才放寒假,这会儿都快过年了。
“爸妈安排的,躲不过去,”她叹了口气,“快过年了,你家没催你?”
肯定是催了的,不然怎么会来和她相亲……
“想过躲?”江序望着她,她和那个男人沿路走回,一路有说有笑,脖子上始终挂着他的围巾,并无半分抗拒之意。
梁今月答,“也可以当成是半推半就吧。”
“你着急结婚?”
梁今月半开玩笑,“不然我为什么相亲?为了蹭饭?”
车驶上高架,又堵成了一锅粥,周围喇叭声一片,江序已经有一会儿没说话了,梁今月轻轻皱眉,“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她到底要在哪里把他放下车。
江序认真盯了她两秒,才开口,“结婚的话,你看我怎么样?”
语气云淡风轻得仿佛在问你觉得这道菜如何。
梁今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江序重复了一遍,更直白,“和我结婚吗?”
平地一惊雷,炸得梁今月大脑都空白了几秒。
来往车辆的大灯折射进来,她借着光偏头看他的脸,光影打在他脸上,表情晦暗不明,她迟疑着问,“你喝酒了?”
“……”
梁今月顺手开了窗,冷冽的寒风钻进来,冻得人清醒了几分。
江序微微皱眉,“不嫌冷?”
梁今月注意着前方路况,“你清醒清醒吧。”
江序笑了声,却没多少愉悦的意思,“喝了酒我不会开车。”他似乎意有所指,“关上窗户吧,你不是怕冷么。”
梁今月关了窗户。
她承认之前再见到他心里泛过涟漪,无关情爱,只是人之常情,毕竟算她半个初恋,总是特别些,再怎么也不可能做到毫无波澜。
但他对她和从前并无二致,从前把她当普通女同学,现在把她当普通相亲对象,还是没准备继续往下发展的那种,她不想重蹈覆辙。
各自沉默,直到一道电话铃声打破安静,梁今月瞥了眼亮起的屏幕,是陈译。
江序挑眉问,“接不接?”
犹豫的间隙,江序径自从中控台拿走手机,划了一下屏幕,铃声停了,车厢恢复安静。
他帮她挂了这通电话。
“你怎么挂我电话……”
“开车最好别接电话。”江序眉眼微敛,缓缓道,“前几年我和朋友合伙创立了一个建筑设计事务所,现在创收稳定,手上还有别的投资,明天可以让人拿给你过目。房产有三处,你单位旁边也有置业,很近,离S大校门……”
越说越离谱了……
梁今月忍不住打断,“说这些做什么?”
他语气自然,“上次吃饭你没问这些。”
“……”梁今月定了定心神,专心开车,“先别说话了。”
外面下起小雨来,细密的雨丝在车灯前映照清晰,雨刮器一下下滑过玻璃,路况慢慢松散,梁今月冷静开口,“怎么突然想结婚?”
她把车停在路边,转头说,“你想结婚,应该有大把女人愿意。”
“婚姻讲究你情我愿。”
梁今月手指摸着安全带上的纹路,纠结了片刻,问,“那为什么问我?”
他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各方面来说,你很合适。我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频繁的相亲实在浪费时间,与其不断去重新接触新的人,遇见合适的不妨就试一试。既然你也想结婚,不如我们试一试?”
梁今月微微失神,“你觉得我们合适?”
江序还没开口,她继续说,“我们还不了解彼此,”顿了顿,她补充,“我是说,十年了,谁都会变。”
江序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是吗?”
雨越下越大,打在车窗上哗哗作响,窗上起了一层雾,谈话仿佛陷入瓶颈。
手机铃声突然又响起,梁今月拿起来看,是梁诚来电。
怕有什么急事,她接起来,“爸爸?”
她听了两句,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挂了电话,她重新发动车子,语气焦急,“先不和你说了,我妈妈在家晕倒了,现在在救护车上,我得赶快去医院,你先走吧。”
她手忙脚乱地从储物箱找出一把伞递给江序,手都在颤抖,完全无法镇静。
江序虚握住她的肩,帮她保持冷静,正色道,“你这样开车会出事,我送你。”
他打着伞下了车,大步绕到驾驶位,拉开车门,握着的伞柄塞到梁今月手上,他坐了进去。
问清是哪家医院后,江序把车里的暖气调高了些,“你先别着急。”
怎么可能不着急?中午她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弄的晚上就进医院了。
再思及母亲动过手术,梁今月不敢再想,只祈祷着不要有事。
江序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分神注意着梁今月的情况,她的脸一动不动地对着窗外。
没办法仔细看她,不知道有没有在掉眼泪,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他的记忆里,梁今月不是会默默哭的人。伤心了难过了要哭就哭得震天响,吵得人受不了,她不好过也不要让他好过。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现在她礼貌又自持,话也很少。
重逢以来,唯一一次看她发脾气,是那次找他拿耳钉,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左右不想让他安心坐车。
太久违。
没有深想,他开口喊她,“梁今月。”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意思是怎么了?
一个红灯,江序停下车,他细细看了她的脸,没有泪痕,眼里有的只是焦急。
还好,他轻轻松了口气。
说不清为什么要叫她,只是觉得,这种时候,她一个人对着窗户掉眼泪太可怜。
他还是安抚道,“别往坏处想,会没事的。”
她点点头,“好。”
似乎这种时刻的确有个人在身边好一些,焦躁的情绪被抚平了不少。
一路疾驰,江序把车开得飞快,很快驶进医院,他跟在梁今月身后一起下了车。
她穿的高跟鞋,跑得又急,手里还拿着手机打电话,踏上台阶时正在看手机屏幕,没注意踩空了一节。
身体重心不稳,整个人往一边倒去,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双手臂横在她腰间扶住了她,让她不至于摔倒。
“没事吧?”
“没事。”她借着他的力站稳,江序眸色微敛,收回手臂,往下握住她的手腕,没用力,带着她快步往大门走。
来不及多说什么,梁今月也没挣开,就任由他握着。
家属等候区,梁诚正站在洗手间附近,梁今月跑过去,先问,“妈妈怎么样了?”
梁诚脸色不差,一眼先看到江序,打量了几秒,回答道,“没事,不是复发,晕厥而已,吸了氧就醒了,查了血糖电解质,刚刚护士陪着上洗手间去了,等等结果吧,医生说应该没事。”
梁今月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拍着胸口依然心有余悸,“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预后不好出什么事了……太吓人了……”
过来的一路上,真的是什么结果都想了,越想越害怕,不断让自己镇静,又镇定不了,一直在想从前和母亲吵架惹她生气的时候,还有去英国那么多年没在她身边,她其实根本没对父母尽过什么孝。
还好还好,还好没事。
人放松下来,就感觉到不对劲。手还被江序握着,挣脱太明显,她手腕动了动,江序很快会意,松开了她。
一举一动皆落梁诚眼底,他食指扶了扶镜框,“这位是?”
梁今月简略介绍,“江序,我同学,正好遇见,送我来了。”
江序礼貌地说了声“叔叔好”。
“同学啊,”梁诚笑了下,“辛苦你陪今月来了,我都怕今月在路上太着急开车出事。”
薛凝从右手边的洗手间走出来,还是一脸病容,梁今月看见赶紧上前扶住她,“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的,医生都说没什么大问题,而且摔的时候你爸正好扶着我,”她往旁边一瞄,“让你担心了,这是陈译吧,阿姨好多年没见你了……”
话音一落,空气仿佛都安静了。
梁诚在一旁默默地笑,不出声。
江序也静默片刻,而后主动道,“阿姨好,我叫江序,梁今月的同学。”
沿用的是梁今月的说法。
护士这时正好把缴费单送过来,提醒道,“家属先去缴费。”
薛凝还要继续问,梁今月接过单子,拉了一下江序的小臂,回头和薛凝说,“妈,我同学还有事,先走了啊。”
两人一路并排走,急诊的医生和护士走路都带风,争分夺秒,时不时推着病人喊着“让一让”,梁今月一路避让,压根没机会找江序说话。
她也不知道一个晚上会发生这么多事,江序居然和她聊结婚,还没聊完,又陪着她来医院了。
进了电梯,她瞟了眼江序,“待会儿你先走吧,我妈妈这边还不知道要多久,我想让她再做个全面检查,谢谢你送我过来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他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梁今月试着问,“怎么了?”
他扫她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梁今月蓦地意识到他想说什么。
周围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冷白的灯光下,他神色寡冷,就那么清清淡淡地看着她。
她想起十几岁的时候,她总是搜集一些物理竞赛题去问他,他明明知道这不是她用考虑的题,但从没说过这些题你不用做,还是给她讲,一步一步。
完全符合她的想法,难一点的题他和她说话就能更久一点……有时候讲了几遍她还不懂,他就会这样看着她,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又好像会说话,在问你是怎么想的?
忽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好像怎么说都想留一点余地,“太突然了,我再想想……”
“突然吗?”他神色平淡,“现在不是好多人认识几天就结婚了。”
而他们,其实已经认识十余年。
第8章
再回来时,梁诚正陪着薛凝在等候区坐着,薛凝一个劲儿地往她身后瞧,梁今月心里好笑,“别看了,真走了。”
薛凝拍了拍脑门,“我眼花的,就说长得也不像陈伯生啊,闹了大笑话了,不知道他该怎么想……”又看了眼女儿的神色,开始盘问,“高中同学啊?八班的还是一班的?现在做什么工作?结婚没?”
梁诚嗤地一声,“白问,人家眼巴巴地送着你闺女过来看你,能结婚了吗?”
眼巴巴的……
这是真误会了。
左右是解释不清的。
梁今月干脆装作没听见,不答话,顾左右而言他,一直问检查结果怎么还没出来。
过了会,有医生过来喊拿检查报告,叫了他们进去,诊断是普通的直立性低血压晕厥,老年人长时间站立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梁今月又问了几个问题,还问医生有没有必要住院观察,医生笑了说,这就是一小毛病,跟你母亲之前的病毫无关系,再说医院现在床位也紧张,这么晚了,先让老人家回去睡觉,要不放心明天再来复查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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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就回去了,到家后父母洗漱完,薛凝例行吃了几种药片,睡前交代她,“给你同学打电话问问,看他到家了没。”
太晚了,梁今月没去问,但被这么一提醒,睡前就无法避免地想起江序。
莫名其妙地,觉得手腕上似乎还有他的温度。当时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他是怕她再摔倒吧?
之前心里一直担心母亲的病情,现在后知后觉地开始心跳不自然。
忍不住打开手机,又犹豫着没了动作。
锁屏上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陈译。打开微信还收到他的消息:今月,怎么不接电话?到家给我报个平安。
她打字回复:抱歉,今晚家里有点事,没看手机。
快十二点,陈译居然还没睡,秒回:是梁叔叔怎么了吗?方不方便接个电话?
友好而又善意的关心,放平常她会接他的电话,但今天疲于应付,于是回道:不好意思,我准备睡了。
陈译:好,晚安,明天再说。
梁今月没再回复。
她似乎习惯了这样不了了之。
事实上,这些年恋爱对她来说不是必需品。追她的男人不少,她也挑过几个顺眼的date,一起吃饭看电影看展,牵手拥抱,一套流程下来,要更进一步时,她总会觉得缺了点什么,感到索然无味,一开始有过的星星之火,也就此熄灭。
然后是各种敷衍应付婉拒,免得彼此浪费时间。
回国后,社交圈骤然变小,平时在酒吧遇见的搭讪大多不正经,工作环境又是女性居多,一来二去,好像父母就越发操心她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