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着脸的黑衣麻陶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脑袋里就像塞满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得,又胀又疼。面前的人影也模糊不清,但是她知道那是谁,从睁开眼的那一瞬间。
直觉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麻陶,你好点了吗?”少年焦急又紧张的抓住她的手,冰凉的感觉从滚烫的手心瞬间传了过来,这种让人眷恋的温度让她忍不住紧紧回握了过去。
“唔,阿纲。”
她忍不住把自己烫得可怕的脸颊贴在他冰凉的手掌上。
泽田纲吉的整只手都僵住了,脸上还冒出了可疑的红晕,条件反射的想抽出手来,却在看见少女眼角的时候停住了动作。
麻陶,在哭?
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不断从脸颊上滑落,滴落在他的手背上。麻陶抓住他手的动作更紧了紧,似要把整个脸颊都埋在里面。
“麻陶?”他忍不住弯下腰来,想伸出右手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动作却在要触到的时候僵住了,手指微伸了伸,还是缓慢的攥紧,然后收了回来。
“好可怕,”
她沙哑着嗓子,滚烫的泪水不断地涌出,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体却因为这份压抑而狠狠的颤抖起来。
“那个人,好可怕。”
那份黏腻的死亡的绝望还萦绕在脖颈上让她窒息,她缩了缩脖子,双手更紧了些,破碎的呜咽的声音从他的掌心溢出,他忍不住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揩去那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
“没关系,已经没事了。”他的心脏就像被谁揪着一般,又酸又涩的疼,但他却只能苍白无力的安慰着,“那个人不会再来了,我们已经安全了。”
少女哭泣的动作微微一顿,小心翼翼的开口:“真的?”
“嗯,真的,”他鼻梁倏地有些发酸,却还是努力的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你只要好好地睡一觉就好了,我会保护你的。”
“嗯。”
兴许是他的承诺起到了效果,麻陶抽噎了两下,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但抓住他手腕的手却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收紧。
泽田纲吉只好坐在床沿,任自己的手被她抓着,看着少女的睡颜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确认她已经睡着之后,才抽出手来。
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快点解决这里才行。
戴上手套,吞下死气丸,泽田纲吉用金红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蜷缩的少女,双手爆发出灼灼的火焰。
*
她坐在高高的黑色城堡的天台上,有混着黄白沙的风袭过,她黑色的长发轻轻拂动。天空是沙尘一般的灰色,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黄泉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膜隔绝了她的思维,有些很重要的东西想不起来。她发现自己面无表情甚至是冰冷的看着远处,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但却很奇怪的看得清楚周围365度无死角。
意识就像游离在身体之外一般。
她穿着黑色紧身衣,下身是黑色七分裤,带着绿框的眼睛,背后就像蝙蝠一般,有一对黑色的小翅膀。
应该只是装饰吧。
整座城堡都带给她诡异的熟悉感,明明从来没见过才对。
正这样想着,她发现自己站了起来,手中还握着一根长长的骨状镰刀,两个巨大又恐怖的骷髅头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停在了她的身后。
但她并不感觉害怕,一切仿佛都理所应当般,她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这两个骷髅头还蛮可爱的,当然只是一瞬间而已。
有什么蓝色的摇曳的东西,突然映入眼帘。她定睛一看,在城堡的下方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女。
她有着一长一短的马尾,利落的风衣,右手化作黑色的炮筒,但这些都并不重要。真正让她怔住的,是她燃着冰蓝色火焰的脸颊上,那熟悉的轮廓。
麻陶?
是的,那是她绝对不可能认错的脸庞,就算她用面无表情的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黄泉也一下子能认出来。
但是之后的发展就让她完全预料不到了。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右手往前一指,身边那两个骷髅头就飞了出去,和那个和麻陶有着一模一样脸庞的女孩子缠斗了起来。
后面的场景她有些记不清楚了,可能是因为当时太过惊骇的缘故。她还记得漫天伸展的锁链,近在咫尺的熟悉却冰冷的面孔,不断交接的镰刀和黑剑的撞击声,都像梦魇一般,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猛然从梦中惊醒,黄泉紧缩着瞳孔,僵硬着身体,呆呆的看着虚空,好半天才渐渐回过神来,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大概只是个噩梦吧。
她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机,点开联系人里那个熟悉的名字,看着不断闪烁的光标沉默了半晌,反复地打下一长串的字符,却不断的删除,最终只剩下了几个字。
『我梦见你了』
我梦见你了。
大概是因为我太想你了吧。
一想起你来,整个胸腔都被这些奇怪的酸涩感占满了呢。
你在干什么呢,在我梦见你的这个时候,你又梦见了谁呢,
为什么和我的联系越来越少,在那边找到了比我更好的朋友吗,
你一直是那么阳光的存在啊,所以我这些阴暗的想法,是绝对不能让你知道的吧。
瞬间没有了睡意,黄泉套上外套,打开自己的卧室门,趴在栏杆上看着被路灯照亮的街道,身体在冰冷的夜风中缩了缩。
等等,她看向自己投在街道上的影子,浑身骤然僵住,全身的寒毛都因为惊悚而倒立起来。
在她身后的那个影子,是什么?
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掩住了她的口鼻,刺激的酒精味充斥了整个世界,她惊愕的紧缩着瞳孔,视野中只剩下摇晃的模糊的路灯的光芒。
“是她吗?”
“是。跟照片上一样。”
连在身旁响起的声音,都像被什么东西割碎了一样,模糊得就像不是在这个世界。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了。
“梦?”
黄泉心下一沉,讶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的确,要不是他这样说,自己都快完全忘记了。在她被袭击的那个晚上,她做的这个奇怪的梦。
白兰笑眯眯的透过铁窗看着她,再次撕开一包棉花糖:“是哟,应该还记得吧~”
“撒,要不要接受我的好意呢,我可是很期待,那个样子的小黄泉哟。”
少年睁开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味的琉璃般的光芒。
不对......
“而且,变成那个样子之后,你就能追赶上你的好朋友了吧。而且还能打破这个牢笼出去救她哟,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不对......
“嘛,要是她还不听话的话,就打断她的腿,把她变成你一个人的。这样就谁也抢不走了哟。”
“——不对!!!”
她瞪大了眼睛,身体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的起伏。少年的话把她内心那块阴暗的伤疤生硬的揭开,带起鲜红的血肉。她死咬着下唇,口腔中一片血腥的味道,攥住铁条的双手几乎青筋暴起。
“呐,小黄泉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啊,”白兰睁开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明明就有这些想法,为什么要去逃避它?顺从自己的欲望不是才是最好的选择吗~”
——不是的,才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什么就不懂,就擅自说这些!
那些被埋藏在心底的,因为寂寞和孤独不断滋生的恶意的想法,把他们埋藏起来就好了啊,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只要支持她就好了啊,寂寞和嫉妒什么的难免不是吗!这种东西只要好好坚持就好了啊!
但是,为什么鼻梁会发酸,为什么眼眶会发热。
——因为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啊。
因为气愤而模糊的视野渐渐恢复,白发的少年还是那样看着她,眼底却多了些,怜悯?
不,并不是怜悯,只是凉薄的嘲讽罢了。
“撒,既然都这样了,我还是把这个东西送给小黄泉好了。”他摊开手心,里面赫然是一只绿色的手镯,“不过小黄泉可要记住,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哟。”
黄泉愣愣的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地下室,手中冰凉的触感又提醒了她什么。她低头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礼物”,沉默了一会,把它套到了自己的左手腕上。
成为,另一个自己吗?
第31章 chapter 29
安静阴暗的地下牢房, 四周的空气就像冰冷得就像要把喉咙冻结一般。黑西装的男人懒散的靠在墙壁上,嘴里叼着根香烟,无神的看着自己吐出一大口缭绕的烟雾。
“真是无聊。胖子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 上个厕所半天都没回来。”
他嫌弃的往地上猝了一口。
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实在是有些无聊,他不耐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却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 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难道这家伙上个厕所都能把自己摔进马桶里?他恶意的笑了笑,心里却不由自主的一沉, 向着走廊另一边走去。
走廊的两头点着昏黄的油灯,因为是废弃的地下室改造的牢房,所以电路什么的也不通。昏暗的灯光为他拉下一条又一条的重影,空气有些凝滞。
十步。
“——胖子?你这家伙在搞些什么啊!——”
五步。
迟迟听不见那家伙的回答, 他莫名的感觉自己的神经全绷紧了, 耳膜里鼓动着自己的心跳声与粗重的呼吸声,他突然感觉背后有些发凉。
四步。
他看见厕所的门虚掩着, 门影遮住了漆黑的盥洗室。
三步。
脚步像灌了铅似得, 沉重得抬不起来,呼吸越来越沉重,眼前的视野似乎都有些模糊。
两步。
他停住了步伐, 像一座僵硬的石像, 呆立在盥洗室的门口。被油灯模糊映出的地板上,瘫倒着一个肥胖的身影。
那是什么东西?
一抹狭长尖锐的影子在地板上骤然拉起,他浑身肌肉颤抖着,瞳孔紧缩。
“扑通——”
少女面无表情的看着被击晕过去的男人,收回手中的黑色骨质镰刀。
莹绿色的眼眸在昏暗中就像猫一般的诡异, 视线透过绿框眼镜,清晰地呈现出眼前的世界。
头上长着两只绿色的骨状长尖角, 薄纱覆盖着黑色的发丝。身上穿着黑色的哥特式裙装,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麻陶,应该也是在这地牢里,她四处打量了一下,朝另外一条走廊走去。
真是不可思议。
身体很轻,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大脑一片清明,连视野也清晰无比。
黄泉抬起自己空余的左手,两只手都被黑色的金属覆盖,指甲是又尖又细的绿色,每动一下手指,都听得见金属的咔嗒声。
几乎与梦中一模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另一个自己?
她还记得就在刚才,自己把绿色的手镯戴上,想着变成另一个自己的那一瞬间,手镯就发出了一阵极其强烈的光,她几乎睁不开眼来。有热量从四肢百骸聚集开来,她感觉有哪里不对了,而睁开眼的时候,那个手镯已经不见了。自己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仅仅是抬手一挥,束缚着她的铁条就整齐地被切开。
拥有了这份力量的话,相信她一定可以很快将麻陶救出来。
“——准备!——射击!”
轰隆的子弹迎面而来,少女抬起手,骨质镰刀在她手中嗡嗡的飞速旋转,像一面屏障,弹开的子弹深深陷入两边的墙壁里。
“唔啊啊啊啊!!!!——”
“恶魔!这家伙是恶魔!!——”
少女面无表情的应对着所有的攻击,眼睛始终直视前方。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密室。
***********
“Boss!基地里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女人,兄弟们都被她解决了!!”
“——BOSS!不好了,彭格列的人打进来了!”
“Boss——唔!!”
“我知道了。”
少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摩挲着拇指上金色的指环,黑色的刘海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只看得清他抿成一条线的唇角。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没有胜算的。
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了不该做这些的,会拖累很多人的。但还是倔强的不顾一切的做下来了。
我一直是那么的软弱啊,就算装出一副阴沉恐怖杀伐果断的样子,也改变不了我的本质。
从根本就下不了手杀掉那个脆弱的女孩子开始,我就知道了。
我输了。
那是怎样鲜活而脆弱的生命啊,在我的掌心下,不断跳动的脉搏和迸发的血液。只要我微微一用力,她就会折断脖子,这样死去。
爸爸,我杀不了她。
『Caspar啊,爸爸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我不会后悔。』
我也不会后悔啊,爸爸,就算我做错了,重来一次我也会这样做的。
因为这是唯一的东西,支撑着我活下去了。
“kufufufu~好久不见了,Casper。”诡异的男声在门口响起,他抬起头来,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就快死了,长久以来挂在身上的阴暗伪装突然一下子崩溃,他沉默着看着那个倚在墙边的少年,突然勾起一抹长久不见的笑容。
“啊,好久不见,Alberto。最近过得怎样?”
尖锐的气流迅速划过,他微微一偏头,几缕黑发飘落了下来。尖锐的三叉戟狠狠插/进耳边的墙壁中,他看见面前这个少年血红的右眼。
“不要叫那个名字,我是六道骸。”跟他一样猩红的眼眸中印着一个六字,六道骸的声音低沉又充满着恶意,“还有托你的福,我过得很好。”
“是吗。”他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顺手拔/出一旁的长剑,刀剑当的一声出鞘,闪着冰冷而锋利的银光,“原来如此,你现在是彭格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