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他的胸膛硬邦邦的,像经过千锤百炼锻造成的钢片,一撞上,估计逃不开她先头破血流的命运,可他的怀抱却是矛盾般的柔软,能带来难以言述的安心。
“哭什么?”无可奈何的语气。
声音不由地泄露了一丝哭腔,嘴上还在逞强,“没哭。”
他又问:“伤到哪了?”
“没关系,”曲懿吸吸鼻子,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你不用担心我”几个字,抬起手指,哑声道,“区区致命伤。”
温北砚借着稀薄的光,看清了她食指上的细长划痕,沉默了。
曲懿有点不满他的态度,视线被水雾模糊,单调的背景成了黑黄交加的混色光斑。
“别哭。”
曲懿哦了声。
温北砚将人放到沙发上,拿出药箱里的创口贴,仔细缠上几圈,“吃饭。”
曲懿还是“哦”,不待她说话,他先一步落实行动,再次将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对上满满一桌的海鲜,大脑产生一霎的空白,“你做的?”
“嗯。”
“什么时候做的?”
“你睡得正熟的时候。”
“……”
温北砚有条不紊地剥着基围虾,放进白色瓷盘,旁边放着已经剥好的蟹肉,看上去肉质鲜美细滑。
曲懿喜欢吃,但仅仅限于被人伺候着吃,曲乔生在世时经常会埋汰她太难养,一身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公主病。
有次曲乔生买了很多海鲜,她懒得动手,撒娇耍赖的手段层出不穷,非要吃曲乔生剥好的。
曲乔生很有原则地没有放任家里的巨婴为非作歹,冷着脸不动,曲懿也甩脸色给他看,一口未动,只挑了几粒白米饭吃。
午睡醒来,去厨房倒水喝,看见餐桌上分门别类地放着剥好的虾蟹,她愣住,以为是曲乔生迟来的父爱,别别扭扭地拉开椅子,盘里的肉被她一扫而空。
……
一些大胆的念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曲懿屏住呼吸,“那次是你替我剥好的?”
温北砚没回答,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曲懿从他眼神里读出了答案。
“之前有次我发烧,那皮蛋瘦肉粥也是你做的?”
他还是没回答。
曲懿心里五味杂陈,“幸好。”
“幸好什么?”终于开口了。
她摇头,“没什么。”
对自己的好吃懒做罕见地有了种类似难为情的心理,吃完后,曲懿撂起袖子,准备替他洗碗。
温北砚扫过她的“致命伤”,用眼神提醒她安分点。
曲懿惺惺收回手,小碎步走回客厅,从包里翻出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放在茶几上,等脚步声靠近,食指捻住边角,缓慢推了过去。
在他的视线看过来前,先一步别开了脸,手也像触电般,飞快收回,过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去寻他的反应。
他的目光在这时精准地迎了上来,让她陡然升起一种被人看穿的狼狈,手脚都无处安放了,声线变得磕巴,“给你的……别误会,我也不是特地找人订做的,就是路上顺便买的。”
格外强调“顺便”两个字。
打开是一枚胸针,玫瑰金,法式齿轮形状,款式简洁大方。
温北砚心脏像被羽毛抚过,柔软,发痒。
曲懿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扯了扯他袖子,“你开心吗?”
“嗯。”
“……”
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回馈?”她眨眨眼睛,一脸诚恳地问。
他没法拒绝:“想要什么?”
看来有戏。
曲懿笑弯眼睛,先是用商量的口吻,“我过几天要去上海参加一个活动,也不指望你能主动联系我,你能给我录几段话吗,让我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有个念想就行。”
“不行。”毫不犹豫的一声拒绝。
眨眼间,曲懿眼泪成串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
“说什么?”
曲懿瞬间止住哭腔,残留的眼泪还悬在眼眶,将落不落的,紧接着拿出手机调出备忘录,屏幕对过去,唇角弧度微微扬起。
温北砚眼睛定格了会,用比刚才还要冷漠的语气:“不行。”
“……”
-
去上海的路上,曲懿戴着耳机,点开温北砚发来的录音,笑得乐不可支。
内容是她写在备忘录里的话——
自从有了你的出现,我飘泊不定的心便有了停靠的港湾,找到了对你的思念,从此寂寞和孤独不会再占据我的心田,爱你永远。
Y:【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北砚:【?】
温北砚:【笑什么?】
曲懿笑盈盈地敲下:【在嘲笑某个口嫌体正直的人。】
作者有话说:
备忘录里的话来自网络~
第32章
◎忍不住了◎
参加完时装秀的隔天, 曲懿回杭城参加了一场试镜,照旧是感情线极少的大女主戏,复试名额当场定下,其余几个人没什么太大竞争力, 不出意外, 她已经成功拿下这部剧的女一号。
跌破众人眼球的是, 陆星蔓成了那百分之一的意外——作为这部剧最大投资方旗下的签约艺人,空降复试现场,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片方的态度。
知道这事后,周挽露出担心的神色, 倒是曲懿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还让周挽放宽心。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周挽没再多说。
两天后, 试镜通知下来, 有惊无险, 曲懿拿到女一号, 周挽这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结果?”
曲懿装傻充愣,拖长了音“啊”了声,反问道:“我不是告诉你结果了?”
周挽试图从记忆里找到能证实她这句话的蛛丝马迹, 搜肠刮肚一番,也只想到“放心,就算我拿不到这个角色,也绝不可能落到陆星蔓手里”的类似保证。
过分自信的语气, 周挽只当她在和自己打马虎眼, 当时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一想,还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肯定。
难不成真的是志在必得?
周挽眼神凉凉,“你那也叫告诉?你就不能多跟我解释一句?”
曲懿把折好的千纸鹤放在书桌上,手指轻轻弹了弹它翅膀,缓慢答道:“懒得解释。”
周挽斜了她一眼,“懒死你算了。”
片刻挨不住好奇心,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曲懿笑笑,自吹自擂:“只能说明投资方和导演有眼光。”
陆星蔓自从出道后,接的基本上都是单一的偶像剧,戏路很窄,女一人设同质化,虽说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将同一个类型演到极致,但跳出这一限制,她还是个空有流量的演技小白。
更何况演员贴脸很重要,选角对了,才能给观众带入感,陆星蔓的形象气质和女主人设有极大的出入,就算是大制作,后期再投入必要的营销手段,也无法彻底避免扑穿地心的命运。
说得再简单些,曲懿不是自信,而是坚信资本不是冤大头,捧自己艺人固然重要,但比起硬捧后打水漂的钱财,不如找些有实力又有话题度,和角色本身高度粘合的演员,一方面能多个不说爆火、但至少小飞的保证,另一方面还能打下口碑,顺便卖个人情,扩大人脉网。
不管从外形条件还是对角色的诠释能力看,她都比陆星蔓更适合这角色。
曲懿看了眼时间,急匆匆地拎上包,“我该走了。”
周挽眯了眯眼,“以前没见你这么恋家,还是说,你真给我金屋藏娇了?”
赵时韫居然没跟她说,真是稀奇。
曲懿大方承认,笑眼弯弯地打开相册,调出她偷拍到的照片,“我男朋友,怎么样,娇吧?”
-
Y:【你在哪?】
Y:【律所还是家?】
温北砚言简意赅地回:【家。】
对面回了个ok的手势,他收了手机,眼皮都没抬,“你可以走了。”
话是对叶淮说的。
叶淮一愣,忘了含在口中的酒,一个剧烈的吞咽动作,呛得他猛咳几声,数秒后,肺腑的焦灼感才得以缓解。
质问的话刚到嘴边,温北砚沉沉的眸子在烟雾散尽后准确地迎了上去,说出来的话刻薄到不近人情,“你继续留在这里会很碍眼。”
叶淮默了默,揣测道:“你女朋友要回来了?”
照旧是冷漠无情的腔调,连眼神都收了回去,“知道了还不走?”
“……”
耿直到让人无话可说。
半小时后,曲懿到了云澜水岸,客厅已经没有叶淮的踪迹,阳台门开着,温北砚一手搭着围栏,指尖烟头闪烁不定,夕阳将浅色衬衫映成亮眼的橘色。
她轻手轻脚地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被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打断,“曲懿。”
没有人比他更煞气氛了。
曲懿扁着嘴松开了手,闻见他身上的烟味,被风稀释,但还是重,估计抽了不少。
“你是不是有烟瘾?我十次见你,你至少七次在抽烟。”她不满地皱起了眉。
温北砚夹烟的手微顿,这问题她之前问过一次,在那之后他就定下在家里不能抽烟的规矩,但最后先破了规矩的人还是他。
尤其跟她在一起后,以为心里的阴暗能得到遮掩,没想到她的靠近反而加重了他的欲——数不尽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这些只能靠烟暂时缓解,也可能是他将烟当成了她的替代品。
她就是他的烟,一旦染上就难以戒掉,和尼古丁唯一不同的,她虽让他上瘾,但也能伤了他的心,同时又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充实与欢愉。
他心甘情愿被这样的瘾吞噬。
裹在口腔里的烟没了味道,温北砚平静地吐出,缭绕的烟雾里,烟头微闪的火星被掐灭。
“不算瘾,没事的时候才抽。”他半真半假地答。
无遮无拦的视线里,曲懿不知道第几次看见他食指内侧的“addiction”,但今天是她第一次问出口,“你为什么要在手指纹下这串字母?”
温北砚垂下眼帘,避重就轻:“一时兴起。”
曲懿不信,“什么时候纹的?”
“高考结束。”
这么久都不洗?
曲懿点头表示赞赏,“你还真是长情。”
她说这话没别的意思,但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容易被曲解,温北砚忽然升起些躁意,是尼古丁压制不住的烦躁。
像被人摁下暂停键,空气无端安静几秒,温北砚侧过身,精准地扣住她下巴,微微一抬,气势汹汹的吻压上去,野蛮地掠夺着她唇齿间清冽的气息。
残留在口腔里的烟味过渡到另一边,曲懿忍受着肺腑传来的痛感,微微仰着下巴喘气,眼睛沾着水汽,雾蒙蒙的,“你干什么呀?”
温北砚手指捻去她眼角的泪痕,动作算不上轻柔,但比刚才的吻收敛很多,“本来想等戒掉后,再去洗,现在看来是永远戒不了了。”
牛头不对马嘴,曲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自己之前的问题。
其中的深意她没揣摩出来,索性切了话题,用讨赏般的语气:“对了,我之前不是和你说我要去试镜?结果已经出来了,女一号是我的了。”
温北砚丝毫不关心娱乐圈的事,准确来说,在占有欲作祟下,他倒希望她能退出那个圈子,被他囚在身边,一辈子。
“哦。”
平淡的反应,曲懿不满意了,想借这名头发泄:“你之前不是打过黑|拳?那你战斗力应该还行,来,现在跟我打一架。”
温北砚没说话,只是从鼻尖呼出一道冷气。
“……”
这狗脾气。
“看不起谁?”
之前接了个雇佣兵的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但为了诠释好这个角色,她还特地找了私教练习各式各样的格斗技巧。
不等他回应,曲懿回自己家拿来瑜伽垫,铺到地毯上,毫无预兆地发起攻击。
温北砚本来能避开,但他站在原地没动,安安静静地等着她的掌风刮过自己的侧脸。
“你刚才是在放海?”曲懿冷冷一哼,摆好姿势,挑衅般的朝他勾勾手指,“能不能尊重一下你的对手?”
他极淡地哦了声。
曲懿气到不行,猛地蓄力朝他袭去,只不过这次连他头发丝都没碰到,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她压根来不及摆出防御姿态,脚踝就被勾住,悬殊的力量对比下,一个重重的过肩摔。
虽说有两层瑜伽垫和地毯缓冲,曲懿还是被摔懵了,也不敢相信他会真的下这种“死手”,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你非得下这么狠的手?”
声线细细软软,带点撒娇的成分,“有你这么折磨自己女朋友的吗?”
温北砚一声不吭,递过去一个“不是你让我别手下留情”的眼神。
曲懿更气了,不甘心地发去灵魂叩问:“在我面前,你为什么不能跟对别人一样,温柔的跟个绅士?”
“你想那样?”他语气里有点意外。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曲懿摇头拒绝,“算了我不想,要真那样,我就和别人没什么区别了。”
比起得到他一视同仁的虚假温柔,她更享受做他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温北砚若有若无地瞥她眼,随意盘腿坐下,敲出一根烟含上,没点,只是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