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身——姜厌辞
时间:2022-08-05 07:07:11

  曲懿及时拉住她的手臂,生怕她惨无人道地把自己扔下,片刻又松开,用气音回答:“你可以帮我联系家属的。”
  林枳觉得她现在这副模样还挺可爱,没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戳了戳她微红的脸,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问:“哪位家属?”
  曲懿微醺状态时意识有些飘忽,但不至于丧失基本的思考能力,分得出什么是正常的询问还是“挖坑让她跳”。
  她歪着脑袋,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你觉得呢。”
  装傻充愣的功力深不见底,林枳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使坏地凑到她耳边,用细细软软的嗓音替她回答:“当然是前不久在你脖子上种草莓的家属。”
  曲懿:“……”
  日料店离住的酒店也近,但碍于曲懿半醉半醒的状态,几分钟就能走到的距离硬是磨成了二十分钟的路程。
  一回酒店,曲懿仰面倒在沙发上,两腿在半空轻轻晃荡着,忽然朝着林枳抬起手臂,“借我手机。”
  林枳边脱外套边问:“你自己的手机呢?”
  “他让我别见他,里面自然包括别给他打电话发消息……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万一我的手机号被人监听了怎么办?”后半句话是曲懿自己脑补上去的。
  “监听?”林枳听得一阵好笑,“你真当自己在玩谍中谍?”
  嘴上嫌弃着,手还是下意识往兜里掏,把手机递过去,一面说:“098166,密码。”
  曲懿坐直身体,解锁屏幕,循着记忆输入一串号码,嘟声响了三下,被人毫不留情地掐断。
  见她一副遭了雷劈的反应,林枳笑到直不起腰,但这回没再用嘴巴火上浇油。
  曲懿不死心又打过去,还是被无情掐断,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发了条消息。
  【我喝酒了,有点晕。】
  对面没回,林枳的声音插进来:“我离开一会,等我回来,你把手机还我。”
  曲懿心不在焉地哦了声,手上动作没停:【我想见你了。】
  她下巴抵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呼吸因长时间收不到回复变得越来越沉闷,飘到鼻尖,是酒精味的,不太好闻。
  换了个仰躺姿势,继续敲下:【要不你把我装进行李箱,然后带回家,反正门一锁,不会有人知道。】
  又是漫长的等待,曲懿被折磨的没了耐心,心烦意乱,大力推开窗户,萧寒的风灌进来,擦过裸露的脖颈,有一半进入微敞的领口,冻得她直打哆嗦。
  意识在外界的刺激下恢复些清明,大脑重新开始运转,忽然想起温北砚的一个习惯,准确来说是不近人情的臭脾气。
  他从不接陌生来电,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简单扫一眼,然后通通被当成垃圾短信处理干净。
  估计她刚才发去的那几条消息,被他已阅后,一键清除。
  曲懿学聪明了,这回发去的消息带点私密信息,由“大熊猫”、“纹身”、“草莓”几个话题构成。
  没几秒,之前死活没有反应的号码回拨过来,“曲懿?”
  声音飘进听筒里,曲懿心跳频率不自觉加快,没接通电话前心心念念,一接通,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十余秒后随便扯了句:“我前段时间在医院里,看到你和李知好坐在一起。”
  她嗓音是出乎意料的哑涩,语调也拖得又慢又长,给人一种柔弱又倔强的错觉。
  温北砚顿了几秒,“我和她没什么,那天她也只是来探病,就跟她随口聊了几句。”
  “我知道,但就是控制不住会多想……后来林枳还跟我说,当初你就是这么过来的。”
  曲懿后悔自己刚才兴师问罪的架势,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卫衣抽绳,“看着我和苏祈的背影,你心里是不是特别难受?”
  温北砚用平铺直叙的语调回她:“是。”
  他不带犹豫的回答后,那边传来咚的一声,类似茶杯摔倒地毯上的声音,然后彻底没了动静。
  半分钟后,对面的声音一下子软了,“砚砚。”
  “……”
  温北砚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昵称,没应。
  曲懿蹲下身子捡起茶杯,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毯上,她保持这个姿势没动,扯着地毯上细密的线头,轻声说:“早知道现在会这么爱你,我当初就该爱你更多。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经久不息地爱着你。”
  迷蒙含糊的嗓音,说着露骨又让人心痒的表白,温北砚感觉到胸腔里有东西在猛烈地震颤,喧嚣与躁动声里,听见她又说:“我最近学了几句法语,你想不想听?”
  话音刚落,曲懿改口道:“算了,还是以后找个好点的时机再跟你说。”
  “……”
  “什么时候算是好的时机?”
  曲懿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听见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响声。
  突然的声音,让她吓一跳,手机下意识拿远些,迟钝地转过头,男人已经来到她身侧,倚着沙发看她。
  “我现在来了,你说。”
  醇厚润泽的声线和手机里的重合在一起,曲懿眨了眨眼睛,怀疑是幻觉,大脑卡顿几秒后,踹过去一脚——结结实实、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她惊喜地喊出声。
  温北砚把人从地上捞起来,两个人的距离拉到不能再近,她染上薄红的脸颊,湿漉漉的眼睛,毫无遮拦地映进眼底。
  真心话脱口而出:“来见你的。”
  出现在这并不是偶然,他是特地为她来的横店,从她离开剧组到日料店再回酒店的途中,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大概保持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她的一举一动他都在车里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她离开日料店后微醺的模样,卫衣帽子兜在头顶,用一搓长发散了出来,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和她平日里追求的精致差了十万八千里,脚步也不稳,走出一条弯弯绕绕的曲线。
  曲懿双手交叠搭在他脖子上,瞳仁里流转着明晰的笑意,想起什么,上下打量一番后问:“你伤好了没?”
  “好了。”
  温北砚食指轻轻抵开她不断凑近的额头,用行动抗拒她调戏的目光。
  曲懿不动了,开始改用嘴巴调戏,昂着下巴说:“你是想我想到忍不住来见我了?我早说了,你要是见不到我,会疯的,偏偏林枳还不信。”
  “……”
  想起一件事,她嗓音顿了下:“等会,你是怎么进来的?”
  “林枳留的门。”
  简洁明了的五个字解答了不可思议的现实,她拖长音调哦了声,注意力重新落回他身上,心跳节奏转瞬被他的进攻带乱,密密麻麻的吻降落在唇间,像触电一般,心尖也酥麻。
  朦胧的视线里,他的眉眼看上去要比平时要温柔,和周身散发出的清冷气质有着某种程度上的违和感,动作也是,只比凶横好了些,舌尖和牙齿的磕碰毫无章法,充分的前戏后,不由分说地挤进她的世界。
  窗外好像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透过厚重的落地窗,浇在身上,湿淋淋地泛着光。
  曲懿醒来后,温北砚已经离开,床的另一侧毫无有人睡过的痕迹,导致她又开始怀疑昨晚发生的全是自己的臆想。
  出发去剧组前,她把手机还给林枳。
  林枳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盯住她脖子看了几秒,用失望的口吻:“怎么不继续种草莓了?”
  曲懿懒得理她,林枳又问:“你男朋友这就走了?”
  曲懿点了点头,还没说什么,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宋吟。
  林枳也听到了,由于事先曲懿没告诉她宋吟和江稚鱼的真实关系,她至今蒙在鼓里,看向曲懿的眼神里带点困惑:“宋吟?你那小助理?她又做什么妖了?”
  距离八卦源近了些,交谈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怪不得宋吟出道后资源这么好,敢情背后的金主就是东霖娱乐总裁的儿子。不过这霍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他是变态都算夸奖他了。”
  曲懿不由攥了攥拳头,强装镇定地拿出手机。
  #宋吟视频#
  #宋吟霍霄#
  #宋吟爆料自白#
  #霍霄性侵旧案#
  即便知道宋吟想做什么,也提前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在看到这几条热搜后,曲懿内心还是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她颤着手指,点开其中一个视频。
  一段黑白影像,关键部位打了码,能看出宋吟在拼命反抗,但最后还是没能抵过霍霄的力量,她不再挣扎,心如死灰地望着天花板。
  宋吟的主页自白里阐述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被霍霄性侵,后来又被他威胁,一旦她升起反抗的念头,霍霄都会拿他们的性|爱视频威胁她,扬言要封杀她,让她生不如死。
  在这期间,霍霄还会把她介绍给他那圈子里的“好兄弟”认识,几个人在一起疯狂地“玩”她一个人,性|暴力的手段层出不穷,针扎、鞭打、滴蜡油、在她脑袋上套塑料袋,反复地折磨。
  最底下配有几张遍体鳞伤的照片,以及医学证明。
  如此直观地感受着宋吟的痛苦,很多原本不敢深入探究的细节自动连接成一条条罪证,曲懿脑袋像被劈开一般,连同心脏,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也就意味着,宋吟现在遭的罪,都是当年江稚鱼真真切切体会过的。
  评论区五花八门,有心疼宋吟的,也有质疑谴责的声音。
  【宋某出道到现在,没少沾金主的光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现在就她一个人在这装可怜当受害者,拿资源的时候也没见她一脸苦相啊。】
  【这女的面相看上去就不太好,感觉是很有心机的那种,估计是没和金主爸爸谈妥,才撕逼的吧。】
  站在身侧的林枳,第一时间察觉到曲懿的异样,连忙握住她手臂,关切地问:“没事吧?”
  曲懿摇头逞强:“没事。”
  结果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缓过来,拍戏前忽然对着林枳来了句:“我原来以为我做错了,现在看来,我是错得离谱,就算做不到,我当初也应该尝试去救她姐的。现在也是,我应该阻止她的。”
  林枳没听明白,见她一副不愿多说的态度,也就没多问。
  曲懿请了半天假,直接赶到宋吟公寓,鼻梁被打断,脸上充血水肿得厉害。
  眼睛还是纯净,但没什么光彩,本该不谙世事的一双眼,裹挟进无数的罪与恶,以及和她一样对另一个人满满当当的愧疚。
  宋吟艰难朝她挤出一个笑,嗓音哑得难听:“曲懿姐。”
  曲懿一下子没了脾气,坐在床边,许久才出声:“你是不是傻子?”
  宋吟还是笑,“最近几天我一直在想,我要是没出生,我姐她就不用为了我选择江朝,没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江朝是她们酗酒家暴的赌鬼父亲。
  曲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没有立场对她自毁般的选择进行指责,冗长的沉默后问:“还疼不疼?”
  她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关心,问这话时声线极度的变扭。
  宋吟摇头说不疼。
  曲懿当成真话听,长长舒了口气,“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
  宋吟迟缓地点了点头,“别把我姐牵扯进来。”
  曲懿也是这么想的,不管是不是出于愧疚的心理,她都不想再让舆论伤害到江稚鱼。
  她知道,就算过去的真相公之于众,也会存在很大一部分人将江稚鱼的死归咎为“她不自爱,所以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这就是现实,无论一个女性取得多大成就,一旦她陷入了某种丑闻,世界就再度把她还原成一个女人,钉在父权夫权的耻辱柱上,否定她曾经获得的一切成绩。
  江稚鱼在世的时候几乎没有过一天安静平和的生活,曲懿不想在她离开这么多年以后,再度失去用死亡换来的来之不易的清净和清清白白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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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宋吟和霍霄的话题引起一片哗然,事态发酵得越来越严重,不是东霖集团单方面的压评、撤热搜就能平息的,顷刻间集团股票大跌。
  恰好这时,东霖又被爆出存在大面额的偷税漏税情况,霍父忙着处理集团事务、东拼西凑填补亏空,无暇顾忌霍霄死活,霍霄性子急,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来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
  他到LK那会,温北砚还在回杭城的路上。
  叶淮偷偷给温北砚发出消息,对面回:【把他带到我办公室,然后让他一个人待着。】
  叶淮不知道他具体有什么计划,但本能的信任驱使他照着他说的做了。
  霍霄无所事事地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耐心逐渐告罄,不安分地来回踱着步,瞥见书桌上的相框,拿起看,一张合照,温北砚和曲懿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亲密,甚至看上去生分得不像情侣。
  仔细一看,发现照片不太平整,被人为折去一部分。
  霍霄疑惑地挑了下眉,用手将相框背部的小铁片掰直后,取下背板,将照片恢复原样。
  原来这张照片不止出现了他们两个人,还有另外两张没见过的脸。
  门口传来动静,他将照片对折放了回去,刚回沙发坐下,视线里进来一个人,高高瘦瘦,西装革履,深棕色皮鞋锃亮,唇角微抿,带点不怒自威的严肃。
  霍霄起身,堆起一脸的笑,“温律师,好久不见。”
  温北砚不冷不热地朝他点了点头,余光扫到桌上变了位置的相框,眼神一下子冷下来,“你动过我东西?”
  霍霄有一瞬间被他的表情慑到,随后大大方方地承认,“你说相框啊,好奇就拿起来看了眼,你这女朋友是真漂亮,好像叫曲懿?说起来,很久以前我还跟她见过几面。”
  温北砚沉默地递过去一瞥,带点不太明朗的困惑。
  霍霄细致地观察着他的微表情,没察觉到不寻常的地方,只当他还不知道自己和曲懿的那点恩怨,陡然松了口气,“就在饭局上见过几眼,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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