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杜渐
时间:2022-08-05 07:10:46

  化妆间的门没关,半敞开着,离他也很近。
  周文律坐着,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站起来。
  他嘴巴张了张,一句话闷在嘴边失了先机,此时便再也没有说出去的机会了。
  一如昨晚那个没等到的答案。
 
 
第17章 
  剧组氛围变了。
  不知何时而起的沉默弥漫在整个片场。
  工作人员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显而易见这一切的源头,大概是周导的脾气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具体体现在林影帝被批了两次,甘影后默不作声,而倒霉的陈嘉一更是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一下午荆欢的戏,就没几场能过的。
  下午基本没有西禾的戏份,温淑坐在不远处刷手机都刷得胆战心惊。
  更别提都不敢交流的工作人员们。
  这个这个诡异的氛围感直到晚饭点随着周文律一句吃饭而停止。
  片场恢复了既往的热闹。
  温淑捧着碗盒饭,直觉性地坐在了离周文律最远的角落。
  “小师姐。”
  还没坐上两分钟,灰头土脸的陈嘉一也端了碗饭凑了过来。
  下午拍的是几场打戏,陈嘉一脸上还化着猩红的血迹,衣服破破烂烂,十分狼狈,偏生这人笑得灿烂,像是三月桃花盛开,艳艳无几。
  “赵子枫被解约了。”陈嘉一道。
  “?”温淑往右挪了一步,“他咋了?”
  陈嘉一笑了下:“小师姐你是不是后面没看微博了。”
  确实。
  谁一天天闲的没事刷微博,尤其扫几眼还是自己的黑料。
  “你们公司中午发的声明,现在他所有的代言也都解约了,这会可不知道欠了多少债。”陈嘉一有些幸灾乐祸。
  温淑面无表情哦了声,咬了口盒饭里的鸡腿,心里却想着等晚上的戏份拍完就回去打个电话给毛姐,怎么抖一声不吭干大事的?
  尤其是这种好事居然现在还不告诉她!!
  《长夜》的剧情已经开展到了秘境,拍完今夜的戏,他们就要跳剧情拍其他的,毕竟秘境的戏份去景点在Y省,等在横店的戏拍完才能过去。
  而今夜的戏,温淑占了重头。
  见到了钟长夜和江月的这般画面,西禾落魄离开,此时她一人又没罗盘傍身,森林迷雾重重,西禾很快就迷失了路。
  沼洲本就是人魔交界处,魔物众多,西禾心神不宁,在这里,遇到了魔族少主阿执。
  阿执出身卑微,父亲是魔主,而母亲只是被虏来的人类少女,少年时期过得并不好。魔族以武为尊,阿执天赋惊人又心狠手辣,很快便在魔族混出了头,一路爬到了少主的位置。
  而此次外出,是因为得了消息说有仙门弟子前来猎魔,而他的任务,就是混入仙门中,一举将这群天子骄子剿灭。
  饰演阿执的演员下午才进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剧本,一个人端坐在小角落里,身边连个助理都没有。
  人倒是挺出名的,姜影帝的儿子,姜麒。
  这是一场遇见戏。
  西禾虽然落魄,但气质斐然,沼洲森林尽在阿执的掌控之中,而阿执半人半魔,身上却无魔气,他设计了一场“巧遇”。
  这便是今晚的戏了。
  温淑等化妆师补好妆,望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嗯,有点落魄。
  眉眼下拉,头发乱糟糟的,耳坠只有一只,活脱脱一副失恋相。
  啧,温淑眨了眨眼,心里吐槽,也就这点她和西禾不像了,当年她和周文律分手那叫一个潇洒,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因为早上发了微博后手机就震个不停,为了防止毛姐对她的自作主张发脾气干脆关了机。
  陈嘉一的话浮现在脑海,显然她是没想到对方会被解约的。
  毕竟赵子枫也算是个小有背景的人了。
  这件事还是赵子枫亲自对她说的。那会还在飞鸟剧组时,赵子枫几次三番骚扰,还好她学过一点跆拳道不至于被占便宜,但对方总是没脸没皮往上蹭,明里暗里告诉她他是有鱼的表少爷。
  如今被自己公司解约,也算是头一遭了。
  尽管心中仍有许多疑惑,但这也不妨碍她一下午升起的好心情了。
  温淑回到片场。
  此时道具组已经拉好幕布,灯光组仍在调试光源,温淑下意识望了眼左侧的监视器那边,却没见到周文律,只有张导和几个副导演在商讨着什么。
  而那个女编剧也不在。
  晚上是有些凉的,此处空旷又是山里,温淑只穿了条裙子,说不冷是假的。
  更何况还到处都是蚊虫,她还没到几分钟,身上就大大小小被咬了几处包。
  有些痒,但又不敢抓。
  环视一圈也没见到人,温淑随手拉了个人问:“周导呢?”
  明明下午吃饭那会还在的。
  “周导说身体不舒服,让张导看着,好像回酒店了。”工作人员回道。
  行吧。温淑哦了声。心里也有些痒痒的。
  说算了的是她,可是人没见着了,却又莫名有些难过。
  温淑觉得自己有些作了,可怎么办,她就是这样的人。
  记得大学有一年暑假,两人都没回江市,她跑到北京找他,两人约好去看电影,但周文律临时又被叫回学校,她只能去找在北京读书的闺蜜明黎,一场晚间的爱情电影,明明是个小甜剧,她却和闺蜜在电影院哭得稀里哗啦。
  其实已经忘了当时看的什么电影了,但是那种莫名的委屈和难过,空空落落的,就像此刻一样。
  后来短暂地和周文律冷战了三天,她住在酒店里自己玩,心里想的是周文律如果来道歉,那她就原谅他,可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三天过去,人影都没见到,只有微信上几句冷冰冰的问候。
  温淑一张机票,连夜回了江市,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周文律在电话里一如既往的沉默,而她歇斯底里。
  发泄和哭泣,对方永远都只会的那几个字词好像是在敷衍,温淑看不透他的真心,总觉得自己的一腔喜欢,都像是一块石子打进湖泊里,除了开始泛却的一点水花,终究还是归根于沉静。
  而此刻沉默的周文律,却一个人坐在酒店里发着呆。
  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当他一改曾经的木讷和沉默,将曾经难以启齿的话都问出了口,将坦诚的心意铺开在了温淑面前,为什么得到的答案,还是一如既往?
 
 
第18章 
  温淑出了戏,从片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一直关着的手机终于开机,消息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她拨了个电话给毛姐。
  对方接通得很快,语气很高兴:“绒绒,赵子枫被解约了。”
  “我知道,咋回事啊?”温淑回。
  “老板今天还把我们喊去开了个会,把刘文一顿批,爽死了。”毛姐笑得很得意,“不是说是表侄子吗,怎么我看着不像啊?”
  “这我真不知道。”温淑也笑,“微博上那些料你找人发的?”
  关于赵子枫性骚扰、多线、还骗钱的瓜,真是吃吐了。
  “不是你找人发的?”毛姐疑惑了,“我看事情是你发了微博后沸腾的啊。”
  “我没啊??”温淑懵了,“我在剧组拍戏,手机都没时间看,哪有这时间。”
  “额......?”毛姐迷茫了,“我找的证据没这么全,而且我本来打算等你杀青后找人发的,现在发太早了,热度不够。”
  那是谁,这么好心的帮她?
  温淑脑海里一一闪过娱乐圈里还算交好的朋友,有点捉摸不透。
  毛姐不知何时挂了电话,温淑回过神又刷了会微博,发现《长夜》剧组里的朋友们都主动转发了她的微博,还帮忙澄清那天晚上是集体聚餐,一堆人分开走的,不存在什么单独上车的事情,甘棠甚至贴心地说明了一下他们酒店的事。
  可是,自己还没有将这些事说,也没有去请他们帮下忙。
  而并不是很熟的陈嘉一,他自己都算是半个新人,微博粉丝不多,但这会评论区下面也有大几千,都是在替她打抱不平的。
  温淑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缘......似乎还不错?
  “多关注作品,多远离演员不好吗/[吃瓜]”
  “虽然但是,你们不觉得周导和温淑很配吗,一个清清冷冷一个明艳肆意,对不住,我先磕住了。”
  “欢迎加入温粥超话!快来一起磕斯文导演x肆意小花!”
  “你们的关注点好奇怪......?”
  “真是笑死了,有些小花的粉丝不要乱YY好吗?”
  “.......”
  看到了赵子枫被注销的微博,温淑简直不要太开心,就算看到了评论区骂自己的也美滋滋地划过了。
  什么YY不YY的,他们曾经都是更亲密的关系好吗?
  啧。想当初他们还在谈恋爱时,这群人还不知道在哪粉着谁呢。
  而话题中心的另一个当事人周文律,此刻还坐在酒店里,他拿着手机,神色淡淡地刷着自己的八卦,想起许多旧事。
  少年人,总是羞于将喜欢和爱说出口的。
  周文律自小家教严格,家境不好,母亲早逝,父亲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江川虽然离江市近,但一个仿佛是豪华的游艇,而一个是挂在边上的救生船,压根不能比。经济比不上,思想落后,打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要听父母话,不要在外面乱“混”。
  而周文律的父亲,是个极其沉默的农村男人。
  妻子的早逝将所有担子都挑到了他肩膀上,才两岁的孩子,又当爹又当妈。
  唯一的欣慰可能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周文律的懂事让他还是放心不少。
  直到学校老师打电话来跟他说,他孩子可能在学校早恋了。
  那是周文律第二次在学校见到父亲。
  第一次是父亲借了辆车将他送进长礼,他转身的时候,还能看到父亲呆呆地看着长礼校门口的烫金大字发呆,眼里尽是羡慕。
  第二次是父亲被喊了家长,他和父亲站在办公室里,对方弯腰低头朝老师道歉。
  父亲很少吸烟,因为烟不便宜,而家里为了修房子还欠了一屁股债,父亲拮据得不像在过日子,只有他月末回家的时候,才会去集市上买一些肉回来给他吃。
  那天父亲给他请了假,一言不发地带他回了江川。
  回到家后关上门直接给了他一巴掌,问他为什么不能好好学习,搞这些有的没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钱来的容易?供你读书你给我去谈恋爱?”
  “你是不是觉得爸爸还不够辛苦?你是不是要走我的老路?”
  周父恨铁不成钢:“你给我去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那天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长。
  周文律跪在自己家客厅里,正对着的是刚修葺好的祠堂,母亲的照片还挂在客厅墙上。
  也不是没有叛逆的心思,但那一瞬间升起来的情绪,在看父亲黝黑的脸、斑驳不堪的手皮时又被消磨下去。
  可能有时候穷就是一种病吧。
  周文律跪在那里,心里无比沉静。
  因为没有文凭,父亲只能干干苦力,虽然好几百一天,但没有保险,如果工地上受了伤,老板好点赔点钱,老板不好什么也没有。
  因为家里只有他的缘故也不能外出打工,只能在周边附近找找活,有时候是去厂里当当保安,有时候是去工地上搬搬砖头。
  而周文律童年里的大部分寒暑假,都是在工地上度过的。
  小时候不放心放他一个人在家,便把他带到工地上的帐篷里,夏天热得出奇的时候,他就蹲在帐篷里写作业,如果作业写完了,还能出来帮帮忙递递工具。
  在向阳读书的时候,大家都一样,便不觉得有什么。
  到了长礼才发现,人家的寒暑假,不是在补课,就是在各种玩乐中度过。
  因此他发奋学习,但他擦着边分数线进的长礼,只分到了稍后的班级,分配到的宿舍是八人间,因为晚上想多学点时间,便买了个小电筒躲在被窝学习,但好像却又因为这个招了人恨。
  原来不是所有学生都是以分数线考进来的,能进长礼的除去特长生,还能有另外一种学生,那便是择校生,一大笔择校费,也能安安稳稳地进入这里学习。
  爱学习的周文律成了一部分人的眼中钉。
  “这么爱读书也没看到他考几分啊?”
  “哈哈哈,能在咱们班的能考多少。”
  “别和我们一样是交钱进来的吧,那装什么呢。”
  “......”
  一开始事情只局限于宿舍里的冷嘲热讽,或者几个舍友捣乱故意让他排在最后洗澡,又或者在他写作业的时候放歌。
  后来他们会在班上动手动脚,有事蹭一下,有时撞一下。
  周文律想,大概再忍一年,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好在幸运的是,也许是那群人觉得腻了,没再刁难他,事情比他想象的要结束得早一些。
  他成绩不上不下,学校一千多人,综合分排起来他只在三百多名,光荣榜都上不去,如果努力一些,不出意外应该是有个一本的。
  不出意外他也会选择理科,大学找一门好就业的专业。
  但温淑,可能就是他生命里的那个意外吧。
  藏匿在晦暗角落里生根发芽的少年心事,他在高二这年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学了自己其实更擅长一些的文科。
  父亲有些生气,但是在看到他成绩排在了前列后没有再反对。
  “文科也好呀,去考公,当个老师也不错。”周父渐渐接受,笑着劝他。
  周文律静默不语,脑海里却想起来某人曾在空间说的话——
  “好希望有一天当一名歌手啊,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
  那时他们经常聊天,躲在被窝里,在无人知道的私人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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