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涛转身得干净利落,温淑看着对方背影,只在心里唏嘘了一瞬,随即想起来自己是出来找周文律的。
刚转回身,就发现周文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楼梯拐角不远,懒懒地靠在墙上,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听墙角有意思?”温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周文律轻哼了一下,淡淡的鼻音,也不知道刚点了几支烟,发出的腔调沉沉闷闷的,像是有几分不高兴。
温淑扬了扬她手中周文律的手机,开始兴师问罪:“不解释下邀月那个账号的事?”
周文律抖了抖指尖的烟,微微侧头看她。
这一层是娱乐层,KTV旁边是酒吧,再过去又是影视厅,因此装潢十分夸张,五彩斑斓的灯光点缀在长廊上。
周文律掐了烟,看着温淑那趾高气扬的小孔雀样,反倒是笑了。
“没什么好解释的。”周文律说,就像她见到的那样,分开的这两年里,他也有默默地一直关注着。
这个账号,其实他创了许久了。
从中学时候难得一个月一节的电脑课上,彼时温淑在空间发自己的账号求关注的时候,他就已经申请了一个账号,默默地关注,静静在她粉丝列表里躺了许多年。
周文律拿回自己手机,解释:“没想瞒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又觉得不该说,这样一丝一毫地关注,在别人眼里也许是不太正常的吧,以女生的身份在网上去接近自己喜欢的人,套取着相关的信息,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吧。
他那些阴暗又极强的占有欲啊。
周文律低垂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影出片片阴翳,这一片走廊处接着楼梯,应急灯安在内侧,他整个人靠在墙边,左手边是喧闹的夜生活,右边是静默的楼梯阶台。
这是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郁。
温淑伸出手,将对方手里残余的半支烟从他指缝里拿出来,顺势摸了摸了对方的头。
“怎么有人这么喜欢我的。”
温淑笑开,本来只是想逗弄一下对方,却发现周狗的头发柔软得过分,手感极好,又没忍住多揉了两下。
周文律一米八的个子其实并不算矮,但此刻他半靠在墙上,温淑170在女生里本就算高个子,如今又踩着不知道几公分的高跟,站在周文律面前,视线居然堪堪齐平。
周文律没说话,也没有挡开对方的手,只是仰头凑了上去。
两人鼻息相接,下巴磕着下巴,周文律静静地看着温淑,对方眼里的笑意都未散尽。
对视许久,他微微侧头,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面前的月亮。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这么喜欢你。”
温淑只觉得痒。
周文律睫毛长,她皮肤又敏感,此刻面前弓着身子的人整个头都靠在她脖颈处,像是撒娇的小狗一般。
“起来。”温淑没好气地说他,却又没真的动手推开对方。
“绒绒,我听到你和刚才那个人的对话了。”周文律说。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温淑的脖间,又漫过她衣料,仿佛要烫到她心里去。
温淑的呼吸被他搞得有些不稳,强稳着调子问:“所以呢。”
“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周文律咬了咬对方的耳垂,闷闷道,“过完年我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温淑有些吃痛,没忍住骂他:“你真属狗啊,还是疯的。”
下意识摸了摸耳垂的牙印,温淑抽出湿巾擦了擦,她耳洞是最近才补的,上面还有涂抹的药物,生怕周文律这一口给她咬出感染来。
“嗯,是疯了。”
周文律不闪不避,这样回她:“我们订婚吧,或者直接领证吧。”
像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没等温淑回答,他又重复一遍,“我们去领证吧,婚礼可以等到你想公开那天,我们再补办。”
“好不好,绒绒。”
周文律班蹲在地上,仰头望她。
温淑擦拭的手一顿,总觉得今日的周文律有些不同寻常。
她捏着湿巾,也蹲下来,与面前的人视线持平,认真问他:“你认真的吗?”
周文律点点头。
温淑难得地沉默了。面前这双沉静的双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一眼也不眨,温淑意识到,周文律是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情。
“为什么。”温淑问。
“我太喜欢你了,绒绒。”周文律伸手描摹着对方的轮廓,“我从来都没有安全感,我给不了自己,只有你能给我。”
“我需要很多明确的东西告诉我,你是爱我的,不会离开我的。”
他顿了顿,指尖停留在对方唇上。
那样好看的口红色,衬着她面色娇艳,仿若盛放的玫瑰。
“分开的两年里,每每睡不着,我会反反复复翻阅你所有的社交平台,看你给谁点了赞,又新关注了什么人,最近在和谁搭戏,哪些是你发的,哪些是团队在帮你运营,我都在关注着。”
“也不止是分开的时候吧,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只是那时候你在身边,便还能克制住。”
周文律无意识用了点力,指腹蹭到一点口红,他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道:“又或者你跟谁传绯闻了,我也忍不住去打听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与我相比又有何不同。”
“你看,我就是这么......” 周文律皱了皱眉,似乎想找个词形容自己。
他自诩文学功底不错,专业知识过硬,此刻却不知如何评价自己,停顿了会只好继续说,“不太好的一个人。”
这一瞬,他突然想起来,其实卫老师曾经是评价过他的。
自负又自卑着。
何尝不是呢?
周文律看着眼前的温淑,自嘲地笑了笑。
温淑没有说话。
周文律这一番话打得她措手不及。
说实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接。
窗外有风吹进来,秋夜的风还是凉的。
也许是见她许久未归,正巧此时几个电话打进她手机里。
杨蕾的、余鑫的、周洲的......
温淑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对方一直未曾亮过的手机。
这一瞬间,温淑忽然意识到,这一群人,似乎都只是她的朋友。
从他们在一起到如今,周文律也未能融进她的圈子里,而仔细想想,她在周文律的圈子里,已然混开。
毕竟,周文律好像,就没什么朋友。
“要不你先回去吧。” 温淑道,“我喊小宋来接你,你是不是喝了酒。”
说着就凑上去闻了闻,但也没闻到什么酒气,温淑放下心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周文律扯住对方的手,温淑半起身,两人就这样拉扯着。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你也不想我这么仓促地回答你,不是吗?”
不是,我其实是想你就这么答应我的。
周文律看她,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第54章
温淑觉得, 自己多少是有点音乐家那股子浪漫因子在的。
小时候,父母兴之所至会拿起他们擅长的乐器合奏,而父亲就算是晚上散步回来, 也会为母亲带上一束花。
耳濡目染的, 后来她幻想理想对象时,也希望对方是一个能够完全懂她的人。
譬如什么她唱一句小众歌曲的歌词,对方就能接出下一句,又譬如什么她弹一段曲子,对方也能接出下一章, 又或者她中二期犯文艺病的时候去看王墨镜的电影, 福至心灵随口念叨一句“能不能借我几块钱坐车子”时,对方也能笑着打趣回一句“我只有五块钱而已”然后问她, “要不要?”
温淑曾经一贯以为,自己未来的伴侣, 应该是这样一个和她灵魂契合的人的。
但周文律恰恰相反。
他现实又理性。
她弹曲子, 他却连五线谱都不认识,说到养花,她只是想跟他一起养点纪念物, 他却只会认真地去学习教程然后古板地想要教会她如何养殖,既不会陪她一起看偶像剧掉眼泪, 也不会在她痛骂渣男贱女时共情。
“幻想之所以美好, 就在于它的难以实现上。”
闺蜜黎黎是这样回答她少时关于这些的苦恼的。
“你究竟是喜欢他这个人呢, 还是更喜欢你所理想里的那个人呢?”明黎问她, “换个说法, 如果有个人很完美符合你的想象, 那你究竟是喜欢他身上的那些品质点和你契合, 还是说, 仅仅是因为你喜欢他品质只是附加点呢?”
温淑被她绕的有些晕,没太理解:“难道就不能是因为我喜欢他,也喜欢他身上的品质吗,而且,既然是喜欢,那肯定是喜欢一个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我吧。”
“嗯,你说的也没错。”明黎回,“但你要知道,喜欢是一种感性的,它不是一件必须要去分析明白的事,你喜欢他,与他在一起便心生欢喜,这使你很开心,这样就是最重要的了,周文律身上没这些,难道你就要跟他分开吗,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一开始会选择跟他在一起呢?”
温淑哑口无言,她总是说不过明黎的。
“喜欢是一件很短暂的事情,有时候你今天喜欢吃草莓蛋糕,也可能明天喜欢吃蜜桃蛋糕,但如果很多年以后,你还是发现,你还是最喜欢草莓蛋糕,那我想,那时候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少女明黎递给她一块切好的小蛋糕,上面鲜嫩的草莓硕大饱满。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温淑思绪回溯,想要将少时和闺蜜的夜话记忆翻找出来。
而客厅里,毛姐为了庆祝温淑主演的《与焉不详》入选今年这届金华奖电影节提名,特意买了她喜欢吃的草莓蛋糕,允许她放纵一回。
温淑站在楼梯口,看着小夏忙里忙外,哇地一声去切开一块蛋糕,捧着就要上楼来找她。
“小温姐,这草莓好大好红,看着好甜啊!”
看着小夏笑意藏不住的样子,温淑仿佛透过对方,看见了少时站在明黎面前的自己。
啊——那时她在想什么呢?
好像是也在想.....
“这草莓好甜,黎黎。”
-
《与焉不详》获得提名实属意料之中。
媒体们得讯将最近这一批获得的提名片子放一起,在某豆上还做了个投票,不怕搞事地问最期待哪一步。
卫鸣对自己还是很自信的,闲暇下来每天遛遛狗,日子过得好不悠闲。
而关于周文律那个问题,温淑在家躺了十天半个月,也没想出到底该怎么回答,干脆直截了当地以最近要忙宣传的事暂时避开了这个话题。
说是宣传,其实没她什么太多事。
不过温淑还是难得地写了篇长作文,作为对范焉的一个告别。
只不过她最近也没什么通告,一直呆在江市跟在父母身边蹭吃蹭喝,隔三差五出去溜达,甚至还去附中找杨蕾,教了她们班一场音乐课,也是够离谱的,因着她是艺人,又是从附中出去的,校长求之不得,嘴笑得老开了。
她微博号也随之更新着自己的日常,比如今日探了哪家奶茶店好喝,又给大家科普江市哪些小饭馆是真正的好吃,给粉丝们做攻略别被旅游城市的连锁大牌店铺骗了,甚至还免费给她妈的徒弟李哥免费宣传了一下他那家胡同巷子里的小饭馆。
江市那棵百年历史的老榕树终究是承载不住岁月的侵蚀,树干中被虫蚁坏出一个大洞,江市常下雨,为了群众安全考虑,环境部门决定将老树砍伐掉,只余下一个大墩子,默默宣告着这儿曾有它的存在过。
伐树那天,明明看了天气预报说是阴天,没想到出门还是下了大雨。
老一辈的人迷信,说是这是在送别老榕树,虽然温淑不信这些,但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市人,温淑还是冒着大雨跑了过去。
她对这棵大榕树还是有感情的,长长的根须下垂落地,温淑站在施工人员外围,录下了伐树的整个过程,听徐涛说,最后这棵大榕树应该会被送到市里的几个非遗手艺人手上,至于最后雕成什么样子,现在还是未定之数。
回到家中换洗完,温淑给周文律发消息。
“今天我去看伐树了。”
周文律:“我看你微博发了。”
“有点失落。”
“那以后院子里也种一棵。”
温淑看着对方发来的话,失落的心情愣是被对方这直男语气搞得七零八落。
一瞬间只觉得有些好笑,她无语地回:“种点花就算了,种树是个什么事?”
对方只沉寂了一会,随即对话框又亮了起来。
周文律:“江市xx小区不是可以种树吗,我查了一下,好多人栽那种香水柚,你不也喜欢吃柚子?可以在那买一栋当婚房,就住那了,离你家也近。”
温淑:“.......”
好有道理!她竟然无话反驳!
只一串句号发过去表达出屏幕前人的无语,温淑退出微信,鬼使神差地真点进了浏览器去搜索了一下那小区的楼盘。
......等屏幕上出现xx小区的评价与房价时,温淑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干了些什么。
有些心虚无语地退出浏览器,那小区的照片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别说,看起来环境还挺不错。
温淑扶额,将自己摔回被窝。
因为这事,温淑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都记得梦里那些她跟周文律一起去买房的片段。
温父温母已经退休,每天在家看看剧也没别的事。
这家庭嘛,大抵都一个样,子女刚回家,前几天是个宝贝,幺风呵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呆上几天,便狗嫌人厌起来。
温母实在看不惯自己女儿这乱七八糟的作息,早上睡到下午醒,晚上两三点房门还透着光亮,没忍住在晚餐时念叨了两句。
“你这样小周是怎么受得了的?”温母一边剥鸡蛋壳,一边皱眉看着温淑懒散样子。
温淑挑眉,毫不留情反驳:“那我爸是咋受得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