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对上了她的视线,周文律略显疲惫的面容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如果不是对方手中提着药和外卖,温淑差点以为自己烧糊涂了。
“不让我进去坐坐吗?”周文律率先开了口,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温淑沉默着没有接话,却侧了侧身。
周文律将东西放到了桌上,拿起了边柜上的热水壶驾轻就熟去浴室接了水。
许是发烧的缘故,温淑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下意识跟着周文律转来转去,没忍住问:“你怎么在这?”
他怎么在这?
周文律接好水,又将热水壶摆好在底座上,通上了电,这才回她:“前几天就到了。”
温淑哦了声,坐到了沙发上,没再说话。
周文律站着,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
她额角的头发有些湿,脸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唇色泛出一点惨白,因为拍戏需要,微卷的头发已经烫直了垂落在肩膀两侧。
无端看上去有些乖。
周文律扶了下眼镜坐到对面。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房间里鸦雀无声,安静得像是时间停滞了一样。
没一会了,烧水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两人同时起了身,温淑顿了顿,这一迟疑间,周文律就已经走了过去。
怎么会这么尴尬的。
温淑坐了下来,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开始会放了他进来。
周文律拿热水涮了一遍热水壶,又接了一壶水重新烧。
忙完这一切才看到温淑依旧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是没吃饭?”周文律哑着嗓子开了口,“再不吃凉了,你胃本来就不好。”
“......”温淑哽了一下,有点搞不清此刻到底该怎么形容的情形,但胃里确实不太舒服。
她就近点的一份清粥和两个肉包,就算刚才耽误了会,此时拆开外包装来,里面还是热乎乎的。
但周文律这么一个大人坐在她对面,温淑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可对方才给她烧了热水,直接赶人仿佛也不太好。
温淑下意识忽略掉自己心里的那一点别扭,不愿承认心里升起的这一点欢喜因为对方而起。
于是温淑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你吃饭了吗?”
周文律低低笑了,嗯了声:“你助理呢?怎么发烧让你一个人在酒店。”
温淑咬了口勺子,含糊回他:“中秋放她玩去了,开始落地的时候太热了,睡觉的时候空调开低了些,可能就发了烧。”
周文律又嗯了声,这才解释:“我住你旁边,刚好从片场那边过来,路过前台听到有人念你名字,就顺便带上来了。”
温淑这才想起来,他们整个剧组的房间都定在这一层楼。
于是她哦了声,没再说话。
热水很快又好了,周文律给她洗了遍酒店的杯子,往她面前倒了半杯水。
温淑垂眸咬了口包子,眨了眨眼看着他又仔细看了眼感冒药,根据说明一粒粒给她掰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等做完这一切,周文律才抽了张站起身:“我先回去睡一会,你要是有事...”
他语气停顿了一瞬,像是不太确定般语气变得迟疑:“可以给我打电话。”
温淑没起身,看着周文律出了房间给她关好门,口里包子咬了一半,碎肉显露在眼前,她一下子失了胃口,脑海里只剩下刚才对方最后补充的话。
——“我没有换号码。”
长礼在高考毕业领毕业证时,是会额外发一本厚厚的志愿书以及一张电话卡的。
电话卡前几位数基本相同,顶多就是尾号交错变换。
说来也是巧合,她随意拿的一张电话卡和周文律拿的电话卡,尾数一个是20,一个是21。
尽管这样的巧合其实不要太多为此,温淑当时却高兴得发了条朋友圈,美名其曰情侣卡。
此时此刻旧事被重提,温淑本就不太清醒的脑子更懵了。
她和周文律的分手并不和平。
往事回想一遍,毕竟已经不再年少,温淑觉得,自己当初那些话,其实是有些过分的。
如果让现在的她回到那时,也许他们依旧会分手,但至少温淑不会将话说得那么难听.
毕竟......两个人走不到一起,也并非全然是一个人的错。
那周文律这话什么意思?
第6章
温淑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太久没有这么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这一醒来,她这精神竟然比往日还好上一些。
开机仪式定在南辅路那边,温淑化好妆带着小夏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
背景立牌上方拉了条横幅——“恭祝电影《长夜》开机大吉,票房大卖”,再下方是一方长桌,上面摆着开机的祭祀品,香炉旁边摆着一包未开封的香。
人陆陆续续来齐。
温淑也终于见到了《长夜》的男主钟长夜。
是林怀瑾。
有点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周文律这人性格沉默寡言,以前跟她在一起时都不怎么爱说话,因此也没什么朋友,唯一一次见过他提起的,就是这位林学长。
哦,说起来这位林学长,也是位奇人。
听圈子里人说除了拍电影期间能见着人外,想找到这位年轻的影帝基本不可能。
不接任何代言也不接任何综艺,听说当年拿影帝的颁奖典礼去都没去。
怪不得能和周文律成为朋友。
两人是认识的,林怀瑾自然也看到了温淑。
“好久不见,小,”他话音一顿,矫正了一下称呼,“温淑。”
“好久不见。”温淑笑了下,“我之前还猜男主是谁,这么神秘,没想到是学长你。”
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温淑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合适。
当初跟着周文律喊学长喊惯了,如今两人分手了,她和周文律又不是一所大学,再这么喊似乎不太妥当。
而对方显然比她更早意识到这点,这个停顿间没有说完的小学妹,终究还是变成了一句温淑。
“之前在山中,手机没信号,凌晨才下的飞机。”林怀瑾也笑了一下,“我也是才知道你来演西禾了。”
温淑弯了弯眼,开了个玩笑:“是熟人我就不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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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机仪式就是走个过场,等仪式结束后就是剧组惯例的聚餐,在此之前大家并不熟悉,但中国人嘛,吃个饭,喝喝酒,就什么都聊开了。
一桌子菜,还有一大盆龙虾,热气腾腾。
制片人率先端起了酒杯,他就坐在周文律身侧,发福的肚子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抖了抖,脸上堆着笑:“周导,这一杯我先敬你。”
周文律今日没戴眼镜,神色淡淡的,长袖衬衫半挽至手肘,闻言抬了抬头,拿起面前的酒杯也碰了下:“客气了。”
气氛活络起来。
扮演女主江月的甘棠坐在温淑身侧,温淑想起毛姐的话,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位年轻影后。
“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
如初春乍开的河流冰缝,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矜娇中透着一股清冷。
周文律可真会挑,小说里江月那股疏离感真是在甘棠身上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温淑咬了咬玻璃杯沿,喝了一口酒。
《长夜》连载半年,百万字小说,当然不可能只有男女主这一条感情线。
在钟长夜江月二人还未拜入太白派时,掌门嫡传最小的弟子——荆欢,便是西禾从小最好的玩伴。
两人年纪相仿,性格相同,荆欢追在西禾身后,一口一个小师姐里藏着对西禾的爱意。
而扮演荆欢的男演员陈嘉一,此刻也正坐在她另一侧。
他太年轻了,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高中生。
温淑想起毛姐给自己的资料里,陈嘉一似乎是大四在读,说起来,还算她半个师弟。
还真真就贴合了角色本身。
左右坐着的人都不熟悉,桌子上就认识林怀瑾和周文律,而两人坐在她对面。
温淑有些恹恹,不太提得起兴趣,偏偏制片人绕了一圈一杯酒就敬到了她面前。
“嗳,小温是吧。”制片人拍了拍肚子,“这是你第一次拍电影吧?”
“那可不是。”温淑微微一笑,站起身端了面前的酒直接饮尽,“坐这的一位影帝一位影后,搞得我可有点紧张。”
制片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温淑这么干脆,随即也笑开了:“小温这性格...我喜欢!”
他也一口喝光杯中的酒,随即又开了瓶给自己满上,眼看着就要再朝温淑灌酒——
“这小妹妹我也喜欢。”坐在旁边的甘棠突然开了口,“待会我还要找小妹妹聊天的,你可别给我灌醉了李米。”
温温柔柔的嗓音,她似是笑了下,眉眼间如冰雪乍开,眼角上挑,风情万种。
李米一僵,看了眼甘棠,又看了眼温淑,下一秒长喔了声,打哈哈顺着台阶下了:“那我肯定不会打扰甘影后叙旧。”
这是一家客栈样式的餐馆,包间全选用复古样式,横梁上挂满了灯笼,雕花镂空的木窗旁摆了几盆吊兰,长长的分支似乎有许久没有修剪了,延长坠下来的枝芽刚好戳到了温淑后背上,带起一股痒意。
她站着,这个角度看过去,甘棠眼尾的笑意还未消失。
温淑反应快,尽管不知道甘棠为何帮自己,但对方没再说话,默认了李米嘴里的那句叙旧,趁着李米走开的时间里坐了下来。
“是饭菜不好吃吗?”周文律施施然站了起来,向前俯了俯身。
桌子中间摆的是一整头小羊羔,尽管过了这么一会但也没人去下第一刀。
周文律左手着一把小银刀,说话间对着羊后腿的地方直接插了进去,然后左右撇了下,又拿起桌上的剪刀慢慢剪开。
毕竟是出了名的餐馆,这羊肉成色烤得极好,上面敷了一层厚厚的油和芝麻,周文律这一刀下去,上面的油便浸入到肉里,看起来很有食欲。
周文律脱了手套给自己夹了一块放到嘴里,漫不经心道:“不是挺好吃的,怎么你们打算就喝酒了?”
这话一出,包厢里安静了一瞬,制片人的位置在周文律左边,温淑眨了眨眼,看到李米似乎眼皮跳了跳。
温淑咬了一口碗里的菜,低了低头差点笑出声来。
李米自觉有些待不下去找了借口开溜,没了人灌酒,可桌上氛围却比刚才更冷寂些。
温淑不由想,周文律杀伤力这么大的吗,这可堪称群AOE沉默了。
一顿饭感情没吃出来,倒是刷新了周文律在温淑心里的认知,头一次温淑切身体会到了圈子里对周文律的评价。
冷淡,毒舌,不近人情。
“文律,我带小妹妹先回去了,你们大男人聊着吧。”甘棠擦了擦嘴,起身告辞。
周文律抬眸看了眼,嗯了声。
温淑抽了张纸也乖巧起身,弯了弯腰朝众人道别,脑子里却闪过刚才甘棠对周文律的称呼。
这两人...很熟吗?
出了包厢,穿过曲水行廊走到了门口,车水马龙的街道便出现在眼前。
这一片是古装城,放眼望去雕梁画栋,红墙青瓦,而这家客栈门上还挂了几根铜铃,风一吹便发出叮铃叮铃的撞击声,好不清脆。
“吃饱了吗?我带你再吃点?”甘棠盈盈一笑,“我看你光喝了两口酒。”
温淑有些受宠若惊,实实在在没想到甘影后这么平易近人,脑子里回想起毛姐的话,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个好字。
“刚才谢谢前辈了。”温淑笑了笑,“不然我还不知道能被敬几杯酒。”
这就是饭局最麻烦的地方,如果刚才温淑不喝那杯酒亦或是说自己不会喝酒,估计着对方那性格又要来一句什么演员可要学会喝酒云云,纠缠不清。
“你可别怕他,拒绝就是了。”甘棠回她,“这可是文律的剧组,他作不了数的。”
“你可是他挑出来的角色。”甘棠补充,弯了弯唇,“这人可护短了。”
温淑捕捉到她话语里的亲昵,可作为女人的直觉她又觉得甘棠似乎对周文律并不是...那种意思。
琢磨再三也没明白甘棠是个什么意思,索性也不再想了,应了声好。
甘棠走在前面,又道:“你也别叫我前辈了,就喊我一声棠姐吧,叫着像堂姐,亲切。”
“好的,棠姐。”温淑从善如流。
“我算是文律半个嫂子。”甘棠主动道,“他老师是我公公。”
???
温淑一时停住脚步,眼里只剩下震惊。
甘棠结婚了?周文律老师是谁?甘棠丈夫是?
甘棠被她这样子逗笑了,轻声说:“我先生是卫导。”
娱乐圈有几个卫导?
温淑从记忆里搜刮了一圈,最出名的莫过于执导了历史大片《明王朝》的卫鸣卫导,没记错的话对方在今年电影节还拿了奖。
可没半点风声透露出他妻子是甘棠。
温淑还在震惊,只觉得脑子里不太转得过弯来。
等到甘棠走了两步,她才反应过来——
不是,所以,甘棠是怎么知道她的?
像是猜到了温淑心中的想法,甘棠又转过身同她解释:“我公公老喜欢给人做媒,看文律总是一个人说要给他介绍个姑娘,结果闹了个乌龙,这才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
甘棠停顿了一下,像是从回忆里抽身,补充道“他给我们看了你的照片,很漂亮,很般配。”
温淑抓了把头发,短促地啊了声,带了点迟疑和尴尬:“可是,我和他大学毕业那会就分手了。”
第7章
从饭店回来后温淑整个人脑子都不太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