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无萧随意回答。
小贩笑道,“小郎君对娘子还真是好。”
无萧怔了怔。
心中莫名涌上些许滋味,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眸光一暖,唇角不自觉上扬了几许。
罢了,就当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吧,他没解释什么,只问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嗯?”小贩错愕。
“自然是,我的娘子啊。”他故意将娘子两个字咬了咬,话说完,人竟有点怔忪了。
小贩察言观色,忙笑道,“我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了,郎君的娘子可真是从未见过的漂亮,就好像天仙下凡一样,跟小郎君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几句话听的无萧心花怒放,比夸他自己还要高兴,他哼了一声,心情甚是愉悦,“我也觉得。”
小贩去接他的铜钱,发现多给了好几个,心下大喜,抬头刚想道谢,面前的人却像一阵风般,翩然不见了。
小贩难以置信地揉揉眼。
无萧买好回来时,小童已经离去了,只留堇色袅袅婷婷站在人群里,面色也恢复如常,如一朵袅袅婷婷的一枝白玉兰。
他让她在这等着他,她便真的不动也不动,周围人的目光或放肆或好奇地打量在她身上,她却始终温温淡淡立于一侧,隔绝了周围的所有,只目光沉静地望着走来的他。
无萧举着手中的竹蜻蜓,缓缓顿住了脚步。
他看着眼前女子,慢慢地,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心脏别样的震动。
砰、砰、砰。
他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他停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慢慢抑住突如其来的心跳,才重新迈开脚步,缓缓走到她身边,然后将手中的竹蜻蜓递给她,脸上表情有些奇怪,“给你。”
堇色握着竹蜻蜓看了看,冲他勾唇一笑,“谢谢。”
一路上,看着她认真研究竹蜻蜓的动作,无萧无奈叹口气,取走她另一只手的拨浪鼓,将竹蜻蜓放在她空空如也的两掌中间,然后长身覆上,格挡住路人好奇的视线,大手包住她的手。
“我教你怎么玩。”
做了这一动作后,两人均是怔了怔。
无萧突然觉得脸上热热的,硬着头皮搓着她莹润的手指,“像这样……”竹蜻蜓通过掌心的搓动,在气流中飞快地旋转了起来,他气息缭绕在她耳边,“会了吗?”
堇色小小应道,“会、会了。”
他满意,迫不及待要带她离开这堆讨厌的人,“前面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走,一起去看看。”说罢,大手慢慢地蹭向她的小手。
一阵轻风吹过,堇色抬起手,不自觉地躲开了,没有成功。
无萧面不改色,顺势收回手,无事发生似的搔了搔头。
不过,他默默回想着刚才低头说话时,女郎白皙如雪的肌肤上,脖颈慢慢蔓延出来一片绯红之色,耳垂也红艳诱人,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嘴角愉悦一笑,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拂过心间,这感觉,似乎,还不错。
。
堇色看着走着,怀中的东西越来越多。
有很大一半被无萧拿着,但她自己的手上也有不少,都是一些糖画,皮影,还有一些各式各样的精致的小玩意。
“累不累?”走了很久,无萧见她似乎有些疲累,长指往前一指,“前面就是青都最大的酒楼,去那里歇一歇?”
堇色抬头,只见远远的酒楼建造华丽,灯火通明,上书“望月楼”三个字。
酒楼距离两人五六步处,两人正好处在投下的阴影中。酒香脂粉香顺着远远层楼笼罩住整个街道,歌舞笙箫笑声醉人,隐隐可见里面的纸醉金迷景象。
“——拜华星之坠几,约明月之浮槎。”堇色轻轻道。
无萧搔搔头,不知怎么接话,抱着东西往前带路,“好了好了,快进去吃点东西吧。”
里面果然恢弘一片,醉人的香气飘来,灯火通明,鲜艳的灯笼摆满整个栏杆台阶。一层一层的阁楼上尽是巧笑倩兮,金玉器具在绯艳灯光下灵动熠熠,放眼望去整个大厅一片恢弘。
中间是一个金灿灿的舞台,有水榭喷泉环绕其中一圈,最耀眼的光线聚集在这里,在楼上各处都可观望,不少人或在台下座椅、或站于楼上高台,拍手声、鼓掌声、调笑声,不绝于耳。
堇色看的眼花缭乱,心中暗暗赞叹。
无萧看着她的样子,轻笑不语,一路领着她上楼。
带路的小厮将两人安排到了二楼一间雅间,坐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楼下,视线极佳。
“你们这可有什么好吃的?”
小厮多年混迹人场,早已修炼出一双火眼金睛,见堇色珠饰衣料均是价值不凡,忙堆笑道,“两位贵客,我们这边招牌的便是酒和菜,像琉璃糕、七宝桂花、糖蒸栗粉糕、松子百合酥、马蹄羹都是绝好的,全青城,您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无萧颇有介事的点头,“那就都拿过来吧。”
“是!是!”伙计心中大喜,美滋滋地下去了,堇色却是犹豫了,“是不是需要很多钱?”
她刚才见他买了一串糖葫芦都给了那么多小铁板,要是这里……不知道他有没有呢。
无萧见她如此更觉有趣,冲她咧嘴一笑,“放心,我有很多钱。”
他这次受伤虽来的意外,不过身上还是带了一点钱的,吃顿饭总不至于囊中羞涩,他带她出来一次,肯定要带她吃最好的、最贵的,何况要是真没钱了,他还认识一个钱袋子呢。
不久小厮便将点心茶水一样样的上全了,样样均是精美小巧,端的是食色俱全。
堇色夹起一个松子百合酥,松子浓郁,百合清香,两者相融在舌尖,香气扑鼻,入口即化,却意外的松软不腻。
无萧托着腮欣赏着她,懒懒问道,“好吃吗?”
她轻轻点头,梨涡若有若无,“很甜。”
他也跟着一起勾起唇角,她今天的笑容有点多,他看着很是喜欢。暗暗想着,以后果然还是得多带她出来走一走。
“那你在这等我一会,慢慢吃,我马上就回来。”
堇色闻言放下筷箸,忧郁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吗?”
她心里划过一丝担忧,他会不会抛下她走了……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他挑挑眉毛,似是看出她心底所想。
堇色顿时略觉尴尬,眼睫轻垂下去,小声道,“我没有……”这么说着,心底却是慢慢放下心来。
“好,”无萧不打趣她,俯身拍拍她的肩头,“待在这里乖乖的,我马上回来。”
。
望月楼明面上是青城最大的酒楼,实则是一个巨大的销金窟。
这里总共分为五层,雅间林立,达官贵人云集,楼层越高,来的人地位就越大。
颀长的少年不知从哪换了一身夜行装束,像鬼魅一般闪身走进四楼一间雅间,随即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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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华星之坠几,约明月之浮槎——文天祥《回董提举中秋请宴启》
第14章
精致的雅间里面传来一男一女轻荡的调笑声,美人衣衫半落,如一条娇媚的水蛇一般挂在盐铁使李卫芥身上,“大人,您都好些日子不来了,媚儿以为大人将我忘了呢。”
娇俏的女子柔媚入骨,声音甜的令人发腻。
“媚儿最为知意可人,我怎么能舍得不来呢,前段日子有公务在身,冷落了媚儿,媚儿可莫怪我啊。”李卫芥中年年纪,鬓发有些染白,声音油腻又轻浮。
媚儿白嫩如莲藕的手臂盈盈举起美酒,递到李卫芥唇边,“大人这么说,媚儿怎么忍心怪罪大人呢,请再喝一杯酒吧。”
“好好好。”美人盛情邀约,李卫芥喜不自胜,片刻后便喝的满面坨红,随意在媚儿娇软的身上抓了一把,“看来这些天是想本大人想的紧,媚儿可有在望月楼好好等着我?让本大人好好检查一下,嗯?”
媚儿咯咯轻笑,室内随即传来一男一女的嬉笑打闹声,像是在做游戏,古怪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雅室,望月楼雅间林立,但隔音极为精妙,每间雅间都听不到隔壁的动静。
过了一会,追逐嬉笑声逐渐小去,整个雅室烛火晃动,两人情到浓时,一道突兀的响声倏然响起,像石子落地。
李卫芥双目回神,猛地从床上起身。
“谁!”
没有回应,雅室一片寂静。
李卫芥安抚住媚儿,起身朝雅间外间探身走去,想去一探究竟。
“李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房梁上,一道轻佻的声音懒懒响起。
李卫芥吓了一跳,大惊失色,“你是谁?!”
房梁上半蹲着一个人,身姿颀长,一身玄衣蒙着面,依稀窥见几分少年意气。
看到来人,李卫芥猛然醒悟,刚刚那声音似乎是兵器坠地的声音,而他的贴身随侍就在外面。
无萧静静蹲在房梁之上,单手闲适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指间飞刀,“李大人是要去看你的随侍吗?他已经被我杀了。”
“你!”李卫芥倒退一步,脸色惨白。
“哦,李大人的随侍,原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鹰刀谢飞啊,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没想到却是在这里碰到了。”无萧笑了一下,却令人丝毫感觉不到和善,“江湖人卷进朝堂,只能成为你们这些追名逐利者手中的棋子,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附庸权势,附庸你,可惜啊可惜。”
床上的魅儿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呼喊了一句救命,一枚飞刀瞬间插入她脸侧,深深地嵌入床板,入木三分。
“再吵的话,杀了你哦。”
无萧没有动,只偏了一下乌黑的眼珠,凉凉地睨着她,语气悠闲道。
气氛却丝毫不见半点放松,变得比死还要寂静。
望月楼如此严密的防守都被这人闯了进来,还轻松杀掉了自己的心腹手下,李卫芥冷汗直冒,还是鼓起胆子,“好大的胆子!你究竟是何人,敢在望月楼杀人!”
“杀人还要挑地方吗?”无萧不解。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刺杀二品大员!”
“二品是什么?”无萧歪头想了想,道,“但是想让你死的人,可比你要厉害的多啊。”
李卫芥仓皇后退一步,“是谁?是谁要害我?是容王!是不是容王!他果然!”
“这个时候,你还在乎这些吗?”死人是不需要知道太多的,无萧也不准备让他做个明白鬼,他一向对人没什么耐心。
话语刚落,一道飞刀便刺入李卫芥膝盖,他哎哟一声扑通跪了下来。
刺骨的疼痛袭来,见这少年身手不凡,又令人难以捉摸,李卫芥真正地慌乱了起来,磕地如捣蒜,“少侠饶命!少侠饶命!你放了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无萧顿住掷飞刀的动作,李卫芥见少年似有心动,忙不迭继续道,“少侠若放了我,金山银山我都给你,我家里有钱,有很多钱,只要少侠不杀我,我可以给少侠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声音急促如雨点,一言一语却充满了诱惑。
一声轻笑,轻佻的声音轻飘飘落下,却让李卫芥不敢再继续开口。“早就听说李大人腰缠万贯,金玉为铁,看来是真的。”
“李大人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李卫芥忙问。
无萧悠悠看着虚无的空气,语气一字一顿。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心口一沉,李卫芥顿感不妙。
“李大人,这些年没少收黑心钱吧?”无萧轻笑,用狎玩的语气说着义正严词的话语,“你们这些所谓的朝廷官员,为了自己的私欲,让别人替你们卖命,就算他们死了,鹰刀死了,你可有一点愧疚?”
“你手上的血,哪一点比我少?”
李卫芥早已涕泪横流,磕头更猛烈了,直磕的额头鲜血淋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
无萧长腿一跃,从房梁轻捷地跳了下来,慢悠悠走进他。
“你坏事做尽,今日遇到我,也该是你的报应。”
李卫芥没命地乞求着,一边磕头一边匍匐着挪到无萧身前,活像个丧家之犬。
在临死之际,原来高贵的二品官员也可以如此这般放下尊严,哭的这般丑陋。
可是,他再怎么乞求,又怎么能指望少年那一颗冷硬的、无情的心呢?还没沾到衣角,他便被无萧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出半米远,随即一声沉闷的兵刃入骨声传来,李卫芥歪头一倒,彻底没了声息。
无萧几步走近,蹲下身,抽出李卫芥胸口上的飞刀,掏出怀中手帕擦拭干净了刀刃上的血,嫌弃地将帕子扔在李卫芥身上。
他随即起身,并没有打算走,对着空气冷冷道。“出来。”
从暗影里便走出一个人,身影鬼魅,一身紧身衣暗红如血。正是朱痕。
“这是殿下给你的。”
无萧抬手一接,正是一个锦囊,他翻开锦囊里的纸条看了看,将它塞到了怀里。“怎么?是不是我杀不成这个人,你就不会把消息告诉我?”
朱痕冷冷道,“我只遵照殿下指令而来。”
无萧眼皮都没抬起看她一眼,语气比她更冷,“我不喜欢别人命令我,也不想受制于别人,告诉你们殿下,我可不是他的狗,没那么听话。”
这话极难听,朱痕脸色变了一变,“殿下没有把你当做刀剑,无论事成不成,他都被让我把消息带给你。”
她又加一句,“你受伤那时,殿下未能保全你,也很自责。”
无萧不置一词,想起那张笑意永远达不到眼底的一张脸,他讨厌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