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马上要成为新教主,想必也不想成为最后一位吧。”
归尘平静的面色变了变,仿佛真的在细细揣度她说的话,如今教中内乱,如果再来别的势力掺和一脚,确实不堪一击。
终于,半晌后,他开口,“鬼面笑。”
“把药给她。”
于是无萧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解药,朱痕行了一礼,“作为报答,不日后自有使者将万金奉上。贵派的纷争,我们也不会干扰。”
归尘冷笑一声,看着她,“那我谢谢大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伶牙俐齿的模样引起了他的兴趣。
“朱痕。”
“朱痕……很美的名字,我记住了,”他定定看她,眸光又一转,“只不过天参蛊算我教至宝,如此轻易就让你们得手,就算是朝廷,我心里也很是不痛快呢。”
他笑意未落,一闪身,便向无萧袭了过来,“你的命,要留在这里。”
无萧反应迅速,身形随即往后一掠,朱痕想去帮忙,被一道掌风硬生生退避几尺之外,归尘冷冷看她,嘴角却笑的温柔,“你可没说他是朝廷之人吧,我杀了他,没问题吧。”
“你别插手。”无萧留下一句话,纵身掠向空中,归尘亦如影随形,两人便这样在空中雷霆万钧地对打了起来。
鞭子这种武器属于远程杀器,讲究操纵灵活,需将体内真气灌输其中运用自如,本就极其耗损内力。无萧的内力已经在刚才的对战中耗损了一部分,而归尘又是高手中的高手。强敌之间生死事关毫厘,面对他狠辣疾迅的攻势,他不得不使出十成十的精神与反应。
两人的身影鬼魅般穿梭在烟尘中,一时难以分清,渐渐地,归尘内心亦有了一丝触动。
这个少年……
“你是哪里的人?”少年的内力纯正,功法灵巧,翻掌覆手间又有摧枯拉朽之势,这身手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见他不语,归尘一掌翻去,“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谁?”无萧全力应付着,冷冷回道。
“你和欧阳风,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个名字,无萧脸色瞬间白了起来,甚至内力都有了一瞬起伏,这都逃不过归尘的眼睛。
他疾迅堪堪躲开攻击,一个爆裂朝他劈掌,“我不认识他!”
而此时的朱痕站在下面,只能看到天上两个身影在硝烟中时隐时现,不禁感叹起无萧的身手。
刚才经历无数对战,她以为他的体力与她一般濒临耗尽,没想到还能与归尘打的有来有回。想起太子殿下对他的势在必得,自己还心有不服气,态度冷硬地对待他,如今到了今天,才一切觉得自愧不如。
这确实是一把,对殿下来说最锋利的刀。
空中只有碎裂的一道道气流声,以及在四周的石柱上划过刀劈斧砍的痕迹,不知打了多久,烟尘散尽后,两人同时落了下来。
归尘慢慢揩去嘴角的血,一袭白衣不复刚开始的飘逸整洁,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可有江湖代号?”
无萧少时便被拂天派所弃,江湖鲜有人知,只知道有这么一号臭名昭著的人罢了,虽说如此,江湖称谓,他也懒得起。
“你记好了,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扬起脖颈,虽狼狈却依旧神采飞扬,一双眼睛如同破冰的利刃,又像压碎一船的星光。
“我叫、无萧。”
归尘果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默念一遍,缓缓一笑,“无萧,我记住了。”
左右护法立到了他面前,“副教主。”
“让他们走。”
吩咐完,归尘又转过头,幽幽打量了一眼朱痕,朝她点头一笑,“美人,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赤焰扶着紫荆慢慢起身,无萧有点嫌弃地看着踉踉跄跄的两个人,朱痕也是一脸冷漠。刚才他们两个还对自己兵戎相向,如今任务完成了,脆弱的联盟也顷刻瓦解。
赤炎不顾两人投来的目光,只扶着紫荆缓缓走开,直到头顶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缓缓道,“你们两个,留下。”
赤炎心底一沉,心一横,硬下头皮恳切道,“我自知死而无愧,但求教主放紫荆一命!”
“你们两个素来感情最好,生时双宿双飞,怎么死了倒不愿意做那苦命鸳鸯了?”归尘讥讽。
“我赤炎自知罪孽深重,死而不足惜,但是紫荆,她只是听从教中的命令、我的命令行事,求教主放她一条生路吧,让她远遁江湖,我保证她从此不再打扰幽澜教一寸一分。”
归尘想了想,似是觉得他有理,“可以。”
“你留下,让她走。”
赤炎大喜过望,紫荆自是不愿走,“要走我们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她知道背叛幽澜教的下场,他以后的处境定是生不如死。
赤炎愠怒,“你在说什么傻话!”一把掰开她的手,狠了狠心,将她推到朱痕一边。可就在此时,几个人还没有反应之际,一声锋利的暗器划破空气,直向两人而来。
最先看到的是紫荆,“赤炎小心!”她喊了一声,猛地向他扑去。
暗器瞬间划破了她的胸口,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推开赤炎,便缓缓地倒了下去。
“背叛我教的人,还没有活人。”归尘收回手,对着朱痕优雅摊摊手,“我们教中的事,你们朝廷就不必管了吧。”
朱痕放下锁链,冷冷瞥了归尘一眼,哼了一声,对刚才的偷袭行为深感鄙夷。
“紫荆!紫荆!”
赤炎抱着流了一地血的紫荆,眼睛赤红,像一只即将失控的猛兽,“紫荆!你不许死!我带你出去,我说过我会带你出去的!”
“赤炎,”紫荆虚弱的伸出一只手,缓缓抚上他的脸,“不必等我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刚才还一脸杀神模样的彪悍男儿,此刻竟然流下了眼泪,一滴滴地滴在她脸上,“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无萧抱臂,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内心竟生出了一丝触动。
他顿了顿,慢慢别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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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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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清明谷。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柩静静洒下,堇色坐在梳妆台前,形只影单的背影有些忧郁。
茱萸兴冲冲跑了进来,也不顾仪态了,“殿下,我们该出发了!”
今日众人便要启程,谷内所有人都洋溢着无边的喜悦,外面的侍卫侍女们都在严阵以待,只等堇色了,忙叫茱萸进来催促。
她看到她正在梳妆,又将那一只水蓝色的朱钗别在头上,嘟囔一句,“殿下,您怎么天天戴这个呀。”
堇色美眸深垂,没有抬头,只轻轻微笑了一下。和茱萸一起走出院落,堇容已经早在马车前等她。
今日堇容打扮很是考究,一身墨色锦服衬的整个人芝兰玉树,他抬头看向来人,墨色束带轻舞在风中,朝她颔首一笑。
踏上马车之前,堇色又缓缓转过身,静静环视着陪伴自己十七年的院落房舍,心中感慨万千。
“殿下,该进去了。”侍卫看她凝了半晌,忍不住催促道。她只好掀帘上了马车,又轻轻掀开珠帘,望着庭院中那一颗古老的槐树,眸光染上深深的追念。
每逢时节,她们都会聚在这颗槐树下,茱萸做好佳肴,众人准备好瓜果美酒,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赏花对月、把酒欢谑。她每次都不打扰,只默默坐在一旁,看着看着,也会被她们的笑意所感染。
那可以说是这十七年里最为快乐的时光了。
马儿嘶鸣一声,车内晃动了一下,堇色知道这是要启程了。
终于要走了,离开这个困了自己十七年的地方。可是凝望着不断远去的青山碧水、叠翠雾霭,她又觉得很舍不得。
熟悉之地正在一寸一寸缩小,马车始终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她抚摸着鬓边的珠钗,感受珠饰垂打在手背的冰冷温度。
明明知道他不在,也看不见,但好似将它戴在身上,就好像他就在她身边一样,明明也清楚这里不会再回来了,而自己,也再也等不来那个少年。
原来饶是她,也会有这样无用的感情,将一个物件当做一个虚妄的慰藉。
。
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堇容吩咐众人原地歇息。
堇色慢慢下马,看向周围已经完全陌生的四周,眼神泛起一阵恍惚。另一辆马车上,堇容同时下马,捕捉到了她此刻的神色,“舟车劳顿,委屈长姐了。”显然是会错了意。
附近没有驿馆,众人选择就地休息。挽丰拉着茱萸等人搭起了帐篷,堇色和堇容则围坐在篝火边等待着。
两人都是喜静之人,待在一起异常静默。堇容微微侧眸,看向一旁的堇色,她抱着双臂不知在想些什么,火光映在她茭白的小脸上,跳跃出一道道明灭寂寥的光影。
“长姐在想些什么?”
听到声音,堇色沉默的眼波终于晃动了些许,半晌,她淡淡开口,像是自言自语。
“我很害怕。”
离开了这里,前方更加迷茫,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她不知道。
堇容轻轻挑眉,淡淡道,“无论如何,长姐总归要走出这一步的。”她是一国公主,不可能永远困居于此。
可是,之后呢?又该如何?陌生的皇宫,陌生的家人,前路仿佛是一团看不清的迷雾,她不知道,也没有问出口。
她总是这样的悲观,不对外界抱有一丝期望,那个少年的离去更像是再次证实了她的人生箴言——没有任何东西是能够让你产生一丝期许的。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堇容眸光一转,换了一个话题,“长姐有所不知,其实我只出宫过两次,算起来,这也是我的第二次出宫。”
“我第一次出宫,是被父皇派去梁州治理水患。那里不比皇城,气候干燥风沙催人,暴雨的时候,每每遇到山洪,都会冲毁大量农田房舍。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地方官又贪得无厌,于是又一次发生水患时,父皇便将这一任务指派给了我。”
难得听堇容讲他自己的事情,堇色轻轻转头,安静地倾听起来。
“……我在那里待了几个月之久,说是焦头烂额也不为过。那几个月……想想滋味可不是太妙,等到处理好了所有事务,终于回宫复命时,结果不料途中又遇到了马贼。”他一举一动无不积玉照石,完美地教人挑不出一点差错,竟也有如此落魄的时候,一时间竟勾去了堇色的全部心绪。
堇容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那个时候命悬一线的感觉,仍然尤记他心,“不过庆幸的是,生死难逃之时,我被一个高手所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个高手,只是一个少年。”
堇色心头一跳。
他浅浅一笑,继续娓娓道,“虽是少年人,但他的武功却非常的高,说来也巧,他那时正被仇家追杀,恰好与我们混战在了一起,索性就把那一群人全杀了,倒是无意间帮我行了好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打量她的反应。
当听到“少年”两个字的时候,她沉静的羽睫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即便垂下眼去,听着更为专注。“……那个少年杀完人之后,没有留下任何的姓名,甚至也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原以为是萍水一逢,没想到在此之后,我又再一次遇见了他。”
“然后呢?”堇色问。
“那时他被人重伤,无意间躲入了我的雅间,于是我掩护了他出城,又随手救了他一次。那个时候,他在我的保护下非常安全,尽管受了我的好处,却仍是不愿开口说些什么,仿佛对陌生人有着天生的抵触。”
堇容想留他所用,他却直言不想受制于人,依旧没有说出名姓,于是他只能派人去打听,在之后多次追杀的仇家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
堇色问,“那个高手,最后可有留下姓名?”
堇容转眸看她,淡淡道,“他叫,无萧。”
堇色愣住,“什么?”
。
朱痕坐在溪边清洗着带血的锁链,有些气喘吁吁。
她想不明白,在最后的逃跑时刻,一直默不发声的无萧竟然突然闪身,袖中扔出一发暗器迷雾,把赤炎给救了下来。
自己当然不能因为他的拖累而死在这里,只能不得不去助他。想必救了赤炎这个教中叛徒,以后幽澜教必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想到最后离开时归尘那一张恐怖的脸,朱痕一阵头痛。
逃命途中,她始终想不明白无萧为什么突然要救这个人,这是脑子抽了?忍不住质问,“你为什么要把他救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险些便死在那里!”
无萧竟然还认真的想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
朱痕无言以对。
这个人好像脑子有点问题。离开幽澜教之后,她便重新恢复那一副冷漠沉默的面孔,蹲在溪边收拾武器恢复体力,与那两人保持一定距离。
无萧便得空,懒懒地走到赤炎身边。见他依旧是麻木的抱着紫荆的尸体,维持着几个时辰前一模一样的姿势,临走之前还死死抱着紫荆的尸体不放。天知道有了这么一个拖累,他们几个人是多么艰难才脱离归尘的魔爪逃出来的。
听到有脚步声,赤炎没有回头,淡淡开口道,“我跟紫荆是几年前认识的,那个时候她还不是教头,但是生的很美。我只是注意她,但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之后她靠着自己的能力,慢慢成为了跟我一样的教头,我觉得她只是个绣花枕头,靠身子一步步爬上来的罢了,嘴上也不留情面,但是她却没有任何不满,只是一直在背后默不作声地苦练自己。”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把这些话说给别人听,“后来的一次任务中,我身负重伤,让她先走,没想到她放着逃命的机会不用,竟然蠢得留下来陪我一起死。那个时候,我忽然对她的印象变了,也不知是哪里的力气,动用了全部的内力,和她一起把敌人通通杀死,然后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