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摇光素来话少，也并未挽留，沉声道：“此次是天极宗招待不周，待处理完宗门诸事，再请诸位前来小住。”
云间月颔首，随即领着他们上了飞舟。
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但天极宗的事迹早已传遍六界，他就算不满也不会当面说出，免得这对姐弟为难。
第47章
天极宗内门弟子入魔一事神界极其重视, 自那日后天极宗弟子无令不得自行外出。
就连宣景也因管教弟子不严受到惩罚。
宣景前往神界领罚，夜摇光请令下山寻找苏槐，程霜儿仍旧困在清峰没有自由。
乔语珠和江鹤行将所有主峰弟子安顿到一处, 待弟子都去练习时，两人站在空荡荡的主峰显得格外凄凉。
“你说大师兄能找到小……她吗？”
乔语珠仍是想喊小师妹，可她抬头看到天极宗上那道金色神谕，愣是将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那道神谕是监督天极宗的，只要有人提及苏槐, 神界就能知晓说了什么, 是否有苏槐同党。
江鹤行叹口气, 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希望大师兄能平安。”
话中意思两人都能懂，都是一同长大的同门, 苏槐入魔毫无预兆。若非有神界压迫着, 他们也想下山去找苏槐。只是若真是入了魔，大师兄素来冷静, 应该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百年又百年，夜摇光在巫水河畔寻了两百年, 仍旧没有苏槐的任何消息。
六界之中渐渐有流言响起，都说当年天极弟子苏槐入魔一事有蹊跷, 不然怎可能过了两百年魔界仍无动静。天极宗上方的神谕也在十年前撤走, 所有人都觉得就算是苏槐真的入魔, 当年也丧生在巫水之下。
就连乔语珠也开始给夜摇光传讯，想让夜摇光早日回天极宗。
巫水河畔往左是黝黑巫水, 往右是死气沉沉的尸湖，两者交界处有羊肠小道。
小道狭窄, 若是遇到恶劣天气巫水同尸湖水翻涌, 小道被淹没使人无处下脚。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 顺着这条路走了两百年，每次小道被水淹没，巫水混合着尸湖水腐蚀着他的骨肉。
天际有乌云翻滚，男子脚步微顿。
前方两步远有一道微弱剑气，像是历经百年，在尸湖死气吞噬之下倔强留下的一道执念。
男子腰间佩剑低鸣一声，那道剑气漂浮而起，朝着佩剑而来。看到剑气和佩剑融合的瞬间，男子身子猛地往下栽去。
男子正是夜摇光。
两百年前，他在此处留下一道剑气印记，他用了两百年的时候在巫水河畔寻找，仍旧没有苏槐的任何踪迹。
心中侥幸彻底消失，坚持了两百年的信念瞬间被瓦解。
玄露剑有所感应，从剑鞘内抽取飞到夜摇光身下将他整个人托起，沿着小道朝外跑去。
在玄露剑驮着夜摇光远离巫水河畔后，雷声从天而下，巫水被飓风吹起卷着朝尸湖翻涌。
夜摇光有所察觉，但已经没有力气阻止玄露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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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哥哥，出了千灵山就能到那个什么灵灵族吗？”
稚嫩的女童声在林中响起，她说完有道温润男音笑着纠正她：“是人灵族，不是灵灵族。”
女童约莫七八岁，双髻上的铃铛随着她的跳动而发出清脆响声，她蹦蹦跳往前跑了两步，“那我们要快些，不然花咕咕一个人在家会饿死的。”
“……花咕咕是鸡，是一只鸡在家。”男子声音里带着宠溺和无奈。
“可是我觉得都一样。”女童突然停下脚步，有些害怕地跑回男子身侧，指着右前方道：“那里有东西！”
男子将女童护在身后，警惕看去。
玄露剑从草丛里蹦出来，身上还挂着几根枯枝。虽然很稀少，但玄露剑还是感受来者同它家主人有着同宗而出的灵气。它着急地原地乱蹦，想让来者明白它的意思救救它家主人。
“大师兄？”
这把剑薛阁见过一次，在他判出师门前，夜摇光就是带着这样一把剑将九绝神鼎交给他。
虽然这两百年薛阁在六界游荡，但对天极宗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他这次带着悦儿来人灵族也是为了偿还一个恩情。
当年他带着转世的悦儿途经人灵族，人灵族上任圣女给他留下一句话，让他两百年后再来人灵族，恩情还尽自有办法让悦儿恢复记忆。
所以在这里遇到大师兄，或许并非偶然。
从回忆中回神，薛阁急忙上前。
而玄露剑则重新钻进草丛，扒拉着昏迷不醒的夜摇光。
衣衫褴褛的男子狼狈倒在草丛间，哪里还有两百年的光风月霁。
薛阁颤抖着手试探夜摇光的神识，知晓夜摇光只是疲劳过度时松了口气，他将玄露剑身上的枯枝拂去，背起夜摇光朝人灵族的方向而去。
哪怕岁月流逝，人灵族依旧像是一个时间停滞的世外桃源。
隔了两百年，看着祭台上等候着他们的红衣女子，薛阁仿佛重回到两百年前。
红衣女子挥手，只见几名人灵族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走到薛阁身前将夜摇光接走。随即女子抬起脚，瞬间出现在薛阁面前笑着看向悦儿。
悦儿躲在薛阁身后，怯生生地看着她。
薛阁将九绝神鼎交给女子，恭敬道：“有劳圣女取出悦儿的记忆珠。”
红衣圣女接过九绝神鼎，若有所思道：“记忆珠能取，但是九绝神鼎日后可就归人灵族管了。”
薛阁眼底闪现一丝纠结，却很快压下，他沉声道：“这是自然。”
就在刚刚他突然响起那个消失了两百年的女子，听大师兄说当年是她历经九死一生从赦谷找回悦儿的神魄。本想将九绝神鼎亲手交给她，现在看起来她好像用不到了。
得到确定回复，圣女施法往神鼎内注入灵气。
约莫过了半刻钟，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从神鼎内飞出。
圣女将记忆珠交给薛阁后，道：“前尘恩怨皆已平，融合记忆珠过程极疼，蓬莱有思忆草能缓解此疼。”
薛阁接过记忆珠，朝着夜摇光刚刚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大师兄他……有劳圣女费心。”
圣女微微颔首，眉尾的鸢尾花栩栩如生宛若烈火。
等薛阁领着悦儿离开后，一名红衣少女从里走出，流着泪问眼前人：“姐姐，你也要走了吗？”
人灵族的圣女各自有肩负的责任，任务做完后便会神魂俱散。
圣女转过头揉揉少女发心，柔声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我要去趟巫水河畔，不用等我了。照顾好刚刚那名男子，待他醒后不要阻止他的离开。还有，七日后会有一名黑衣女子来到人灵族，你需要指引她前往普陀山。”
第48章
“姐姐……”少女忍不住小声啜泣。
圣女面上笑意未改, 最后看了眼自己生活百年的部落，毅然转头离开。
人灵圣女生来通晓神意，她们没有名字, 死后归于天地。可纵然如此数万年来历任圣女从未心生退意，庇佑人族初心仍在。
圣女离开的第二日，神意降临到少女身上，在族人的簇拥下少女站在祭台上跳着祭舞。
人灵族新任圣女就此诞生。
夜摇光醒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无数人灵族人欢呼雀跃, 台上红衣少女随风起舞。祭台上的长铃声悦耳, 熟悉的感觉让他猛然响起两百年前。
当年他们下山巡视巫水封印, 经过人灵族地界时遇到一只饕餮，饕餮逃窜至人灵族后被他们制服。当时那圣女是怎么说的, 十一圣子, 有女可救苍生。当年他并未将这句预言放在心上，可如今这句话反而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倘若苏槐是, 那至少苏槐尚且活着。
可若是苏槐活着，那她会去哪里？
就在此时夜摇光腰间的传讯符亮起, 夜摇光看了眼是乔语珠，才施法点开传讯符。
对面的乔语珠着急如焚, 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没想到真能联系到夜摇光。
愣了愣, 乔语珠急忙道：“大师兄，你先能能否先去找萧深他们？他们数月前一同下山试炼, 刚刚我察觉到他们命珠不稳，怕是遇到了危险。”
并非乔语珠不愿意亲自前往, 而是宣景带着霜师妹不知去了何处。天极宗宗门试炼即将开启, 主峰的人不能都消失不见, 她同江鹤行忙得晕头转向，马上还要去迎接六宗门弟子，根本就是□□无术，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能不能请得动夜摇光。
这两百年她们根本不知道夜摇光踪迹，自然也不清楚夜摇光在巫水待了两百年。
若是寻不到夜摇光，只能求助其他峰。
夜摇光点了点头，“交给我吧。”
寻找苏槐是重要，可是弟子也是他亲自收的，两百年未曾管教过一句，如今面临生死险境，他没办法坐视不理。
天极宗那摊子他心中清楚，若非到了走投无路，乔语珠定然不会向他一个踪迹不定的人求助。
得到夜摇光肯定的回答，乔语珠忍住哽咽点头。
这两百年，大家过得都不容易，如今大师兄愿意去救萧深他们，或许代表着大师兄愿意从那件事走出来。起初她只当是因为同门情谊，可这两百年她每次联系夜摇光时，哪里还看不懂夜摇光眼底深处的执拗与悲痛。
太晚了。
已经失去了小师妹，她只希望大师兄能早日走出悲痛，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极弟子楷模。
切断传讯符，夜摇光看了眼祭台之上的圣女。
刹那间两人视线相对，他深深看了眼圣女眼尾越发炽烈的鸢尾，握着玄露剑准备离开人灵族。
希望那句预言成真。
望她平安。
“等一下。”
圣女从祭台上飞身而下，拦住夜摇光。
夜摇光抬眸看着她，眼底一片冷寂。
圣女取出九绝神鼎递给他，道：“此物还给仙君，还请仙君存好此物，日后或许有用。”
许是因为那句预言，夜摇光对她的话将信将疑，收下了九绝神鼎。
“可是持着此物的人送我来的？”
这九绝神鼎是当年他亲手交给薛阁的，除非薛阁来过此处，不然九绝神鼎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而玄露剑在巫水两百年逐渐生成剑灵，剑灵虽尚且低级，能将他带出巫水已是极限，根本来不了人灵族。
圣女颔首，“是他。”
夜摇光收好神鼎，同圣女抱拳行礼，“多谢。”
在夜摇光离开人灵族的当日，一名穿着黑衣捂得严严实实的女子走进人灵族。
在她踏进人灵族的瞬间，圣女能感应到女子身上令人不适的气息，圣女戒备地出现在女子面前，阻止女子继续往前走。
眼前女子面上遮着一块黑纱，只能瞧见她幽深泛红的双眼。
她明明没笑，可那双眸子像是能蛊惑人心。
圣女闭上眸子，伸手放在女子额前。
不过两息后，圣女惊恐睁开眸子，捂着手往后退了两步，“是你？”
苏槐没任何意外，她歪头疑惑看向圣女，不解道：“你能讲话了？”
她明明记得前不久来到人灵族，那个小女孩说她们圣女说了句预言，从此以后就不能讲话了。
圣女收回诧异与恐惧，在心中安抚自己，若真是如流传下来的预言那样，此女子是构不成威胁的。
“你说得应该是两百年前的那任圣女。”
“两百年？”
苏槐瞪大了眼睛，她不过是在那个不知名的坑了待了一小会的时间，怎么就过去了两百年。
“普陀山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说完圣女就消失不见，苏槐看了看空无一人的人灵族，再次感慨人灵族的能力。
她在坑中学完最后一招，身周瞬间发生变化，等她回过神人已经在巫水河畔，随即来到距离巫水最近人灵族。
本是想打探下外面情形如何，却被告知已过了两百年。
左右无处可去，苏槐干脆启程前往普陀山。
从魔界出来后她大致有了计划，一个既能摆脱系统，又能拯救夜摇光的计划。
但是计划实施前，她需要摸清楚这两百年，六界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可以，她还想去见见自己那俩蠢萌的小徒弟和夜摇光。
只希望他们不要视自己如洪水猛兽。
普陀山。
夜摇光推算到萧深与冬鸢就在这附近，进了普陀山师徒间的感应越发强烈。
深山内的一处狭隘山涧中，恶臭的血腥味弥漫着，刀光剑影中依稀能分辨出几名奋力抵抗长蛇的白色身影。
萧深挥剑斩出一道凌冽剑气，长蛇齐腰斩断，发黑的血迹喷洒而出。
看着长蛇两段身躯不停扭曲重合，萧深一手捂着腹间伤口，一手握紧佩剑警惕观察着长蛇，同时对着身后的师弟师妹们喊道：“我拦下长蛇，你们先走。”
冬鸢浑身沾满血迹，额间伤口汨汨往外冒血，她背着昏迷不醒的乐弋，哭着摇头，“师兄……”
长蛇愈合伤口越来越快，眼见长蛇即将愈合，萧深回头冲着冬鸢大喊：“快走！”
下山时他曾对着师祖爷的神像发过誓，他会将每一个师弟师妹平安带回天极宗，如今无法全身而退牺牲他一人保住其余人，也算是信守承诺。
他撑不了多久，看冬鸢仍愣在原地，忍不住呵斥：“还愣着干嘛？”
两百年间初入天极宗的少年褪去青涩与稚嫩，纵然满脸血污，可依旧让冬鸢心间颤动，她含泪看了眼萧深，吃力背着乐弋同其他负伤同门一起撤退。
求救讯息已发回天极宗，可两地相隔甚远，他们仅能支撑到现在。
若是他们先离开，没有他们拖后腿，师兄尚有一线生机。
每一步冬鸢都迈得极其困难，出了山涧，她终于忍不住，将乐弋交给另一个弟子，叮嘱她：“宗门援助很快就到了，你们出了普陀山往西行，千万不要回头！”
她没办法将师兄留在此处，哪怕是死，她也应该同师兄并肩。
同门接过昏迷不醒的乐弋想要拉住冬鸢，却见冬鸢已转身跑回山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