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只有杰森一个人,他在里面一下一下地、沉默地击打沙包,距离近了,声音更为可怖,沉重的力道在室内如同震响雷鸣。
他听到门开的声音,但是他没有看过来,唯一区别可能只是力道更重,甚至带上愤怒的意味了。
“我、知道、怎么做。”他咬牙,一个单词一个单词随着击打吐露,“所以、给我、闭嘴!”
沙包深陷进去一个拳头印,上面隐隐有暗色污迹。
“出去。”他扶住那沙包,手指因疼痛而轻微抽搐,说。
门没有再次开启,这安静对于迪克的性格而言有点不正常了。
杰森回过头,眼睛瞪大了。
“等等等等等等,不是对你,天。”他语无伦次地说,小声咒骂了句什么。三步做两步跑过来,几乎快要手足无措了,天,他从来没惹哭过这小孩儿。但一瞬间他又想起和迪克的谈话,当场僵在一步之外,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胡乱把手上缠的绷带拆下来擦擦汗,扔在一边,举起手又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短暂的沉默几乎要让他感到焦虑了。
她难过得直掉眼泪,不断地眨着眼,在模糊的视野里找到她的锚,有一瞬间她几乎就要拔腿就跑了,但是她舍不得。
她是舍不得杰森才找过来的,她有些怯懦、又有些害怕地伸出手臂,但脚上没动,她的脚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黏在地上,或许没有那种东西,但如果没有的话,怎么解释她无法抬起腿呢?
但如果她真的让杰森感到生气的话。她想,视野迅速地模糊,她只能更频繁地眨着眼。她会离开的,她喜欢杰森的,不想让他难过,所以她会离开的。
“耶稣啊。”杰森轻声念叨,破皮的指节跟着太阳穴的跳动又开始抽痛,愧疚几乎一瞬间击垮了他。
手有点酸了,她在把手垂下来之前还是等到了一个拥抱。
“我很抱歉。”杰森低声说。“我很抱歉。”
“我不该想一直留下你把你捆在我的身边,我不该对你大喊,天,那么多种处理办法我可以选择但我选择最糟的那一种,我很抱歉,薇尔。”
他喃喃,搂住一个小小单薄但温暖的身体。
“我原谅你了。”有羸弱的气音响在耳边,肩膀上的布料变得湿润温暖。
小塞壬执着地黏着他抱了好久,要把他处于时昏迷她的忧虑和做噩梦的恐惧都一起抱个够,等到终于能忍住不哭了,才悄悄说一句:“如果我原谅你的话,我可以拥有我的冰淇淋吗?”
第一次亲手拿到冰淇淋的喜悦是难以描述的。
要说起这凉冰冰的甜点,那可是能追溯到好久好久以前的一个承诺,至于多久之前,几乎没人记得了,不过它已经实现了,这就是最重要的。
虽然对深海生物的胃不该加以质疑,但杰森还是习惯性地以人类小孩儿的标准做参考。
“最多一个球。”杰森说:“你的嗓子不能再吃太多冰的了。”
说罢咬一口他自己的巧克力味儿单球冰淇淋。
小姑娘乖乖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另一个白色的球,甚至从眼神看还在馋他的巧克力球,谨慎又庄重地接过杰森递过来的冰淇淋筒,小小地、试探性地舔一口白白的冰淇淋球。
冰凉甜蜜,奶香味十足。
那边吃的起劲,这边杰森手机嗡地震动一下,他单手摸出来看,迪克发来质问的短信。
[我们之前怎么说的来着?:)]
杰森冷静地又咬一口巧克力球,息屏,看那小孩儿吃得开心,想了想,还是摸出手机回复:
[我雇了家庭教师,半年之内能把她送回学校。]
回复来得很快:[半年足够?]
杰森就叼着空空的甜筒饼干打字:[她足够聪明。]
发送。
半天等不到回复。杰森就放下手机看那小孩儿,她“嚓嚓”啃甜筒啃得很开心,啃完甜筒舔一舔粘上融化冰淇淋的手指,那依依不舍的眼神显然不会满足于一个球。
杰森瞬间就谨慎起来了,立马进入备战状态准备拒绝对方的渴望眼神。
那小姑娘的眼睛眨巴眨巴看过来,还没开口,却被别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大高个,金发,鸭舌帽,拿着热狗。
是曾经见过的那个叔叔。
薇尔就看他,对方也很敏锐,几乎是有视线一落在他身上,他就察觉到了,回望过来。
一大一小对上了眼。大的那个眼神就软下来了,有点惊讶和高兴。
薇尔回头用目光对杰森示意,伸手指一指那个戴鸭舌帽的金发大个子,想说,我认识他的。
这一指,还没等杰森有什么反应,那金发大个子身边的一个男人瞬间身体就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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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上章的内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让蝙蝠家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娜塔莎蝙口夺鱼。
虽然这确实是理智的做法,但显得太理性了,而众所周知,如果一切事物都以完全的理性发展,那就不存在小说这种东西了xd
第55章 逃离
那男人很壮, 比金发大个子还要壮一点,肌肉紧绷之后看上去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熊。
金发大个子察觉到他的异样,侧过身子向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微微伏低重心的男人抬起头,从帽檐下露出一双警惕又茫然的绿眼睛。
薇尔和他对视,半响,张开嘴巴。
一样的颜色。她眨巴眨巴眼睛, 想,从喉咙咕噜咕噜几句,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杰森能知道自己咕噜了什么,一时间冰淇淋都顾不上了,拽着他的衣角, 要往那边去。
杰森握住她的肩膀。
那金发大个子看到杰森的神色,敏锐地察觉到防备的情绪, 周末是人流高峰期, 扬声无法交流, 同伴情况也不太好,还是不大能适应在人流量过大的地方被他人认出或者叫住, 于是只歉意地朝他们摆摆手,意思就是下次再聊吧。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遇见。
他们几乎是下一秒就消失在涌动的人群中。
再一次遇到他的时候,那金发大个子终于摘掉了帽子,露出一张英俊刚毅的脸。
彼时他们在托尼的基地, 罗杰斯过来赴一个会议,大致讨论将会面对的那些东西,离全员到齐还有一段时间, 他就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和班纳攀谈。
他们聊到星际迷航可汗结局的可能性,史蒂夫说:“……他可能会被和他的船员一起再次封冻个几十年, 不过,只要再次唤醒他,他还会为了那七十二枚个冷冻仓把当时的秩序搅个天翻地覆。”
班纳微笑:“很有感触?”
史蒂夫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感到这次谈话已经开始偏移原本轻松而无目的的状态。班纳有心理咨询师执照,有时也会当他的心理医生,但他并不那么喜欢把他的想法或者欲望明明白白地剖析给别人看。
他转移视线,却看到了没预料到的身影。
那个迷路的女孩儿。
“没想到还能再见面。”史蒂夫起身朝她走去。第一次碰见算是偶然,第二次碰见已经算是运气,遇见第三次,还是在这种非明面的身份下,着实算是奇迹了。
“唔?”薇尔咕哝一声,咬着一块玫瑰酥,看他一会儿,伸出手给他也递一块。
小朋友表达友好的动作大概就是分享食物了。
而这位小朋友的友好就明显多得要溢出来了。
“砰!”隔壁训练室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小塞壬当即炸毛,把食物往嘴里一塞,就往那边跑。
训练室里,一个棕发男人面前横躺着一具沙袋的尸体,他揉一揉拳头,皱着眉转过身,正巧看到这小姑娘莽莽撞撞闯进来,他就回头看一看那沙袋,又看看她,半响犹豫地说一句:“……抱歉?”
跟着过来的史蒂夫笑出了声。
视线都转移到他身上之后,他神情自若地干咳一声:“我想托尼应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没事的,巴克。”
“托尼确实该解决这个问题了。”一个微微沙哑的女声带笑:“这里全都是超级战士、超能力者、还有某些快要突破人类极限的人。”她每说出一个词汇,都沉闷地重击沙袋:“应当提高需求了。”
她手下的沙袋在最后一击中被击打出一个惊人的弧度,荡回原位后被那女性用手掌抵住,遗憾地朝那棕发男人叹口气:“这一轮是我输了。”
棕发男人走向休息区拿毛巾,路过她身边时闻言沉默地拍了下她的肩。
那力道确实随意,而随意意味着没有控制力道,这一掌论是拍上个壮一点的男人肩膀对方都要晃一晃,而那女人身形纹丝不动,侧头回应似的笑一下。她身体修长结实,浅灰色的运动专用背心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红色短发成缕贴在后颈,侧过头的时候露出深邃的面部轮廓,是个锐利得惊艳的美人。
薇尔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薇尔太熟悉这个人了。尽管头发颜色不同,气质也完全不一样,但她的脸,薇尔每每在最疼痛和最恐惧的时候都会捧出来,假装自己不被流窜血管的火焰和尖刺折磨得痛不欲生,假装自己在她的怀抱里,假装自己是温暖的,是安宁的。
那面容,那身体。
小姑娘的视线能让最迟钝的盲人头皮发麻,谨慎地四处张望,更别提受过训练的娜塔莎了。
她几乎是瞬间就扭过头锁定薇尔的眼睛。
三秒不到的沉默,在薇尔向前迈步的瞬间,娜塔莎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
“告诉托尼,下次我一定会把他的XX揪下来XXX泡酒里给他XXX地灌下去。”娜塔莎说。
训练室两个门,她像是一只遇到老鹰的兔子飞快地从后门溜走,天知道她自从十年前就没这么狼狈地逃窜过了。
要不是托尼告诉她他已经把这小孩儿送回她该呆的地方的话,她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
所以在她进门的时候,卡罗尔的刻意引导也是为了避免和这小孩儿迎面撞上?为了什么?为了在训练室打她个措手不及?
娜塔莎的直觉告诉她托尼不只是想看热闹。
但,拜托,她不需要。
当初她把薇尔劫出来藏在一个安全屋,换了十几套衣服绕了大半座城市,紧急雇佣了超过十个诱饵进行误导,刺客联盟该死的难缠,就是这样的程度,还能死死咬在她身后。等她终于甩掉跟踪者回到安全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安全屋空空如也,没有人。
她把一个几乎是一张白纸的女孩儿扔在哥谭流动人员最复杂的区域超过一天,然后彻底把她弄丢了。
她不想回想当时的心情,也不想得到原谅。
这只是她无数个噩梦其中之一,但是一个女孩儿的一生。
所以她逃了,毫不犹豫。
愧疚,惊诧,痛苦。
她并不惧怕被斥责,被怒骂,或者被漠视。
她惧怕被原谅。她知道那女孩儿大概率会的。
但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是,她把所有过去锁进黑匣子,但并不意味着她忘掉了,与之相反,那些东西永远在。
“托尼。”娜塔莎冷静地接通通讯,发动机车。
“嗨塔莎,希望你没忘记会议时间。”托尼说。
“去看看你的酒窖。”娜塔莎用着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说着,干脆地踩下油门。
烟尘中,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被发动机的轰鸣掩盖,她从后视镜看到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那身影越变越小,羸弱而坚定,和她的距离越拉越远。
通讯中托尼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脚步声,随即是大声的控诉。在他说出任何一个带脏字的词之前,娜塔莎掐断了通讯。
恍惚中她听到一声嘶哑的哭叫。
她希望那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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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娜塔:互相伤害啊。
真的要变成月更了……(瞳孔地震)
我有一半的朋友都放假了,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哇qaq我想把这篇完结了1555551
第56章 谈话
薇尔的体力并不好, 她并不时常用双腿跑动,运动量最大的时候是在海中和虎鲸比赛游泳。
艾丽丝消失得太快了,快得她的腿都还没感到后知后觉的酸胀, 眼睛就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但她并不是非常怕累,只是向那头红发消失的方向跑去,一步又一步,又近一点, 她可以跑过去的。
她不能再失去一次艾丽丝了,如果这一次她不努力一点,艾丽丝又会丢下她的。
她是这么想着的。
但是她的腿迈不开了,像是两条软绵绵的面条一样挂在身上,要跌下去了。她意识到这个。
她本来该看向地面的, 但是她依旧抬着头,眼睛看着地平线外那个小点消失的方向。
失重感停止了。
腿还是使不上劲。
她才发现她现在耳鸣得很严重, 喉咙里腥甜腥甜的, 胸口很痛。
小小的女孩儿急促地呼吸着, 回过头,用手臂揽住她不让她跌下去的是史蒂夫。
“你可以带我去吗?”她问, 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了。
史蒂夫蹲下去,看一看远处,说:“没用的。”
他太不会应付小孩了,大抵是因为他的童年是从兜不住的甜蜜谎言中剥出来的血淋淋真实, 那点长者用尽全力为他刷上的糖衣劣质而短暂,他就提早吃到了苦,也没有学会怎样为其他孩子那点苦涩刷一层糖衣。
史蒂夫只能笨拙地为她擦一擦眼泪, 说:“她没有办法见你,但她跟我提起过你。”
像是提起一个搬走的邻居女孩儿。
“她会回来吗?”薇尔呜咽着, 拽着他的袖口,又回头去看一看。
“总有一天。”史蒂夫说:“而我们只有等待。”
海风是冷的,但是晚霞还是暖洋洋的,史蒂夫把她带到海边,她安安静静地坐下,低头看垂下崖壁的小腿,海浪在下面翻涌着,浪声清冽而和缓。
“在那个时候,我只有艾丽丝了。”薇尔轻轻说。
“她很爱你。”史蒂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