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他露出了不那么好的表情。
小丑桀桀笑起来。
“只是很简单的一个选择,我的知更鸟。”
“——只有一个,一位王子只能配一位公主。”
“你只能选择一个。”
“哦,当然,如果你要选择我。”小丑夸张地捧着脸,“我很荣幸,但我真的不希望你浪费这个机会。”
强光灯的亮度暗下去。
“你认得他对吧?红罗宾,你死去之后蝙蝠仔迫不及待用他来换下你的位置?”
“他用了多长时间代替你?一年?半年?噢不对,一个月有吗?”
“他只花了一个月取代你,天啊,我都为你心疼了。”
“你是多么随手可弃?”
听到这句话,仅仅只是在心底有个猜测的红罗宾瞪大了眼睛。
“二代罗宾?”他不敢置信地喃喃。
吊索渐渐放下去,那清水似的酸液池在他脚下半英尺的距离,安静无害地微微波动。
小丑随意丢了一个红色的塑料球进去。
那塑料球发出滋滋的声音,三秒钟内焦黑融化。
溅起的一点小波浪碰到红罗宾的鞋子,那鞋子边缘立马就被腐蚀了一个缺口。
没人质疑那酸液池的真假。
“而这位美人,我猜是她给了你黑暗中的一丝慰藉对吧?你们两个就像暴雨里的小狗狗一样挤在废纸堆里取暖,你们都被遗弃,”
“——找到同类的感觉真好,是不是?”
“你认为我会选择谁?”杰森沉声说,几乎压不住愤怒。
酸液池长宽目测5x10m,两个人的手脚都被捆住,吊索是铁链,子弹打不断,铁索末端扣环上是捆住手脚的麻绳,铁索运作方式应该是滑轮下放。
希望那小子足够机灵。
他面对小丑,以一种阴沉的目光打量那个面朝自己的红罗宾,在他脚上的绳索上停留了几乎看不出来的一小段时间。
那红罗宾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持枪的右手似是不稳地抖了一下,于是了然地朝他轻微眨一下右眼。
……勉强合格。
杰森狠戾中带着阴冷的神情似乎取悦到了小丑。
小丑几乎是纵容地笑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作为弥补,小丑叔叔帮你清除这个冒牌货,小红鸟,你知道,我并不是那么讨厌你,我们同样对蝙蝠有执念,对吗?”
“不。”红罗宾说,他的声音难掩颤抖,终归只是一个十几岁、还未成年的少年。
面对死亡,他抱有合理的恐惧和敬畏。
“你是黄金男孩,你有其他办法的对不对?你可以救我。”他呼吸渐渐急促。
这小子在激怒人一方面真的很有一套。
这个红罗宾就这么相信他?
他们甚至只见过一面,还是拳脚相加的收场,当时红罗宾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
杰森想。
他的眼神平静下来,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表情带点讥讽。
“不,黄金男孩是一代罗宾。”杰森甚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而我只是红头罩。”
他转向被头朝下绑着,头部充血而晕头转向、一言不发的小姑娘。
“薇尔。”杰森的声音柔和下来。
“——我选择薇尔。”
“Bingo!”小丑快乐地跳起来,几乎是手舞足蹈地摁下一个按钮。
吊索动了。
却是薇尔头上的锁链动了。
“不。”杰森喃喃道,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破碎。
“嗯?”那种东西真的很能、很能取悦到小丑,拥有一仓库纸钞和烧掉那一仓库纸钞的快乐根本无法不及此时快乐的百分之一、万分之一!
小丑嘴角快要咧到脑后,他强忍狂笑的冲动,拼命假装出无辜的语气。
“——我有说被选择的那个是活下来的那个吗?”
小丑终究没有憋住,尖锐地狂笑起来。
——就是现在。
杰森侧身瞄准红罗宾脚裸的绳索开一枪,绳索应声而断,掉进酸液池融化。
子弹蹭破了他脚裸的皮——天哪命都快没了谁还在意那个。
红罗宾腰部用力,脚往前向上缠上铁索,露出手腕上的绳子。
两秒不到接上的第二枪。
手上绳子断裂,红罗宾迅速猴子一样攀上铁索。
铁质横梁有遮蔽视线的作用,也让他可以在上面移动,他迅速向另个人质的方向过去。
但愿小丑没有枪。
而本应该掉进酸液池的薇尔依然头晕眼花地悬在半空。
她头顶上的锁链只堪堪移动了一英寸不到。
杰森接上了第三枪。
小丑拼尽全力才让子弹没有射进胸口。
尽管如此,那颗子弹还是在他前胸偏左的位置开了一朵红花。
然后是第四枪。
蝙蝠镖卡进他的枪口,子弹炸裂在枪膛里面。
杰森的右手被炸得鲜血淋漓。
“够了,杰森。”
和夜翼一起切断电路的蝙蝠侠破窗而入,站在他面前,声音嘶哑,披风拖曳。
第7章 疼痛
疼痛。
杰森咬着牙关,左手是另一柄枪。
“蝙蝠侠。”杰森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跑来救他是不是?”
红罗宾被俘,这件事和小丑有关系的几率不小,因此和他联系上的蓝鸟提出合作。
如果你要和小丑对着干,那么准备再多都不是坏事。
有的时候他也不是那么油盐不进,他不像别人想象中的那么顽固,私人恩怨之外,首先应该解决的是两个人质的性命安全。
而人质的安全威胁解除之后,剩下的就是私人恩怨。
他余光看向小丑,那只蓝鸟过去了,把小丑的脸砸在地上。
小丑还在笑。
他的计划理应已经破产了,他应该很失望,很愤怒,就像之前每一次他的落败一样。
但他还在笑。
一种莫名的恐慌击中了杰森。
“噢,意料之外的观众。”小丑低声道。
“但是我是很开明的,如果你没有拿到我的票误闯进我的剧场,我当然会让你做点什么来补偿票价。”
夜翼动作麻利地开始搜他的身,小丑意味不明地嗯嗯啊啊叫起来,他们老早就学会了无视小丑不看时间场地的发疯。
金属横梁不宽,堪堪能放下红罗宾一只脚掌的宽度。
更别提下面还是酸液池。
空中飞人大概也比这个刺激不到哪里去了。
如果是让迪克来处理这个状况,他应该能处理得更好,毕竟这听起来就是他的领域。
唯一的安慰是现在的威胁已经基本上解除了,除了一些……家庭事务。
红罗宾谨慎而尽量快速地接近那小姑娘。
两米。
强光灯在横梁下面,也因此金属横梁之上的空间藏在阴影里。
这就是为什么,等他来到这么近的距离他才看见那个隐藏在阴影里,安安静静倒计时的炸弹。
剂量不大,横梁不厚,炸断它绰绰有余。
而横梁断裂,弯折下去,小姑娘毋庸置疑地整个身体会完全浸入酸液池,就连他在稍高的一边高度也会下降半米。
他的腿会溶解在池子里面。
一个双重保险,或者说……是又一把推手。
红罗宾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小丑的打算。
但没等他发出警告,倒计时清零了。
近距离接触爆炸让他有一阵轻微的耳鸣,烟尘弥漫。
他用手臂挡着爆炸的残片,横梁断了,缓慢弯折下去,他快要站不稳,放低重心疯狂地思考应对办法,那小姑娘和他吊着的时候差不多一个高度,身体最低的部位离酸液池顶多只有半英寸,更糟的是那小姑娘的姿势是头朝下。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听不清。
有人在咆哮着什么,他听不清。
耳鸣让他的耳朵像是浸在水下面,听什么都像是在做梦。
提起横梁,不可能,他没有固定的道具,其余人也没有比这根横梁水平面高的拖拽点,平行甚至向下拖拽只能是加速她的死亡。
甚至他只是站在这里,他的重量本身就是加速她的死亡。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他的心跳如雷鼓,后背湿透一片。
这是他当罗宾的第一年,第一次,有一个人的性命完完全全取决于他的动作。
他已经忘了他是怎样在一秒之内走过了那两米的距离。
他蹲下身去够那条锁链。
他听到惨叫了吗?
他听到了吗?他听到了,他该听到吗?他没有……他听到了吗?
那是幻觉吗?那不是幻觉吗?
手上还有重量,是一个女孩该有的重量,不只是锁链的重量。
那个重量几乎让他想要流泪。
他疯狂地把锁链往上拉。
——只是突兀的一下,就那么一下,大概一秒不到的时间。
手上的重量一下子变轻了。
还没有散去的烟尘里,他在缓慢下降,身体倾斜的幅度逐渐加大。
而他手上,那条锁链拉到尽头,一个被腐蚀的扣环还在滋滋变黑。
他伸手摸一摸。
残留的酸液腐蚀了他的黑色手套。
“不。”他喃喃。
有刺鼻的气味,是什么烧焦的气味,和着烟尘的味道。
“红罗宾!”
钩爪枪发射的声音,伴着一声怒吼。
他被一个力道撞击下横梁,同时被一双手臂牢牢扣住腰,他飞过空中,被人带着从烟尘中挣脱出来。
红罗宾向横梁望去。
稀薄的烟尘中,那条铁索孤零零空落落地荡在空中。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薇尔,我很抱歉。我很抱歉,布鲁斯……”红罗宾低声重复。
他被放在地上。
疯的不止他一个。
杰森冲到酸液池的时候,他连小姑娘的头发丝都没捞到。
那池子变得一片浑浊。他把左手伸下去的时候枪、手套和指尖的肉同时在一秒钟内被腐蚀,是夜翼一发飞镖扯着他的衣服往后带了一带。
才不至于让他拿出手的时候只剩下左手小臂和大臂的骨头。
那发飞镖嵌进他的肩膀,疼痛让他从满目血红里找回了一点理智。
几个气泡从里面冒出来。
杰森盯着那几个气泡一个一个破裂,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
没人说话。
只有小丑在大笑。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杰森用指尖沾血的左手摸了枪。
夜翼没有挡在小丑前面。
蝙蝠侠。
永远是蝙蝠侠。
他的养父,把他从一个深渊带进另一个深渊的引路者,沉默地挡在那个笑容刺眼的杀人犯身前。
杰森不知道自己眼眶红了。
他只知道眼睛很痛。
那个黑沉沉的影子是如此刺眼。
他没有犹豫,直接开了枪。
那一枪击中蝙蝠侠的肩膀,那个高大的身影没有躲开,任由子弹打进他的肩膀,他一动不动。
这是一种自以为是的赎罪吗?
那片鲜红刺目,更助燃了他的愤怒。
他在这一年里从来都是愤怒的,仅存一点的安宁刚刚融化在酸液池里。
他缓步走过去。
“让开。”
杰森面无表情地说。
蝙蝠侠没有动,他在子弹的冲击力下站住了,他隐忍而急促地低低喊一声:“杰森。”
“杰森,你听我说……”
“她只有十二岁。”
杰森语气平静地打断了他。
“我被他用撬棍打死,芭芭拉因为他瘫痪,薇尔……”
他隐忍地吸一口气。
“……今后还会有无数个十二岁的孩子,或者更小,死在他手上。”
“就因为你留下他。”
“哦!我爱这样的戏码!你们总能给我惊——呃!”
夜翼把他的头砸进墙里。
听着小丑咳呛的声音,杰森看了眼那因为疼痛而蜷缩的丑角,目光回到蝙蝠侠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什么样子,他也不想去想为什么夜翼看上去那么悲伤,他也不想知道。
他发现自己冷静得像是在旁观这一幕。
“蝙蝠侠,我不怪你没有来得及救我,让我死在仓库;我也不在意你没有杀了他。我不在意了。只是,现在,让开。”
“你不愿意动手,我会——”
咕噜咕噜的声音。
气泡从液体底层升起,然后炸裂。
在这安静的仓库里实在惹人注目。
杰森回头。
那是一只手扒上了酸液池边缘。
说是手,不尽然,那是一只浅蓝色、布满鳞甲的手,手指短短,指甲尖长,大概一英寸;手指中间有浅色的蹼相连。
那只手在边缘试探地拍拍池子边缘,一只短短的小臂也搁上了池边,那上面生了一扇尖锐的鳍。
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恢复思考的能力。
那手肘一用力,把那池子下的整个生物都从酸液池带到了空气里面。
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就措不及防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湿漉漉的短发下是熟悉的精致五官和带点肉肉的脸蛋。
有浅蓝色耳鳍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在她耳朵的位置张开,和耳鳍同色的鳞片从两颊往下颜色加深、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