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也不知是谁说了句:“嚯,都九点了。”
许亦微动作一顿,下台阶时没注意,踩空了一脚。
小晴赶紧扶住她:“微姐喝醉了?”
许亦微愣愣地摇头:“今天没喝多少。”
“那微姐怎么了?”小晴说:“我发现微姐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许亦微揉了揉额头,问:“在饭局上也很明显吗?”
“别人可能看不出,但我感觉得到。”小晴说。
车内昏暗,代驾在前面默默地开车,许亦微没说话,空气变得安静起来。
她就这么靠着座位,手抵着额头挡住了眼睛,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几分钟,就在小晴打算眯一会打盹时,许亦微开口了。
“他要走了。”
“哪个他?”小晴很快意识过来,问:“廖律师吗?”
“嗯。”
默了会,小晴说:“他就什么话都没说吗?我看他应该是很舍不得的。”
许亦微把手放下来。
“微姐,其实....”小晴想了想,说:“我以前见过廖律师。”
许亦微转过头。
“还见过两次。”小晴说:“就在我们公司附近。”
“什么时候?”
“去年八月一次,今年三月又见了一次。”小晴说:“他说他只是过来旅游的,让我不要跟你提起。但我觉得他根本是找借口,旅游应该去老城区,来新开发区旅什么游你说是不是,而且这么巧就游到我们公司附近,又这么巧还两次遇到......”
不知道是空气太稀薄还是怎么的,许亦微感觉有点呼吸不畅。
那些刻意逃避了一天的事,此时全部涌出来,不得不面对。
其实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廖繁来嘉开,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但廖繁要走,她却没有勇气挽留。
“微姐,”这时,小晴说:“我觉得你还是跟从自己的内心吧,如果你想留下廖律师,只要你开口,他肯定愿意的。”
许亦微沉默。
小晴继续道:“你看你们错过了这么久,如果再错过,不会很遗憾吗?一辈子就这么短,经得起几次遗憾呢。”
小晴说完这些也不再说话了,车内继续安静。
许亦微侧过头,失神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光影。
过了许久,当车再一次在红绿灯停下来时,她突然开口问:“现在几点了?”
“九点半了。”
“回去还要多久?”
这话是问代驾,因为现在走到哪了她并不清楚。
代驾看了下导航公里数,说:“今天晚上有点堵,估计还得一个小时。”
“来不及了,”许亦微思忖了下,说:“这样,你看能不能拐道走高速,我记得这边回新城区有一条高速直达。”
“我查查看。”代驾说。
小晴问:“微姐有急事?”
许亦微慌乱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问:“尤铭浩他们下飞机了吗?”
“我之前打电话问了下接机情况,尤经理他们已经到了,机场离公司近,这会他应该到公司了。”
许亦微闭了闭眼,继续靠在座位上,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停地扣着包包带子。
但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路况很堵。她们的车好不容易绕了一圈上高速,结果在高速上也堵了。
许亦微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看着它流逝。
九点五十......
十点零五......
十点二十......
等终于到广场时,已经是十点四十。
代驾问她是不是这里,许亦微看了下地方,这边是广场南门,而她跟廖繁约的地点是广场北门。
她不暇思索道:“就停这。”
然后,她飞快开门下车。
“哎微姐......”小晴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对代驾道:“麻烦再送我一趟吧,我家在锦怡路。”
许亦微打算从南门广场穿过去,南门和北门只隔了座商场,穿过去只要几分钟。但她刚进商场时,就有保安拦住了她。
“已经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你好,我只是去对面北门。”
“北门去不了,北门已经关了。”保安指着旁边商铺街道说:“你从这边可以过去。”
许亦微当然知道可以过去,但是会绕很远的路,而且要走很多台阶,她穿高跟鞋不方便。
原本还想再说一说,结果,光线突然暗下来,保安把里面的门关了。
许亦微恍了下神,赶紧掉头绕路去北门。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完这一条路的。
当她终于走到北门时,才发现,又过去了十分钟,整个广场已经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没有。
商铺早已关门,广场上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许亦微站在广场中央,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像有什么巨大的、潮湿且沉重的东西罩下来,密密麻麻地裹得她难以呼吸。
她想,这应该就是小晴说的遗憾了吧。
她缓慢地往中央的花坛走,在一座雕塑旁的凳子上坐下来。
刚才跑得太匆忙,她不小心崴了脚,之前不觉得疼,现在停下来才发现,疼得厉害。
许亦微弯下腰,揉了揉脚踝。
不知为什么,视线越来越模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她茫然地抹了把,才惊觉这是眼泪。
她就这么坐着,疲惫地躬着身体,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天空又飘起了雪,久到,她身前突然有人蹲下来。
“哭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许亦微还以为是错觉,然而当看清廖繁的脸时,她怔了怔。
随即呜地哭出声来。
“我以为你走了。”
廖繁摸摸她的头:“傻瓜,我怎么舍得走。”
第68章
许亦微泪眼迷蒙地望着廖繁, 空落落的心在这一刻被填满,可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酸涨感,满满地聚集在胸口, 努力压都压不住。
她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哭过了,她想, 她许亦微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了今夜。
可她控制不住,呜呜地,眼泪越流越多。
“我以为你走了。”她含糊不清地又说了遍, 委屈得不行。
廖繁听了,却是勾起唇, 缓缓抚摸她头发安抚。
昏黄路灯映照着他的侧颜,若仔细看,会发现他眼里露出晶莹湿润的光。
“我没走, ”他说:“我一直在等你。”
“那你怎么不发信息跟我说。”许亦微又气又高兴,忍不住打他。
廖繁让她打,等她打了会, 猛地把人抱进怀中。
“别哭了, 我难受,嗯?”
许亦微竭力抑制, 但眼泪还是无声无息地浸湿了廖繁的衣服。
过了很久,她内心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你等多久了?”
“下飞机后直接过来的, ”廖繁说:“九点四十到这里。”
许亦微心里默默算了算,现在十一点多,那就是等了一个半小时。
这么冷的天......
她退开来,去拉廖繁的手:“我看看, 是不是又冻红了。”
“别看, 已经红了。”
“你怎么不找个地方暖和一下?”
“我怕你来了看不见我。”
许亦微心一酸, 又忍不住想哭。
她把手握上去,但廖繁却捉住她的手放进他大衣里面,然后继续抱着她。
许亦微破罐子破摔地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眼泪,然后抬头。
“先回去,我给你泡热水暖和暖和。”
随即想到什么,她突然安静下来。
察觉她的情绪,廖繁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今晚还得赶回去?”
“也可以....”廖繁缓缓笑起来:“改签明天。”
“你之前不是说公司那边还有事忙吗?”
“但我现在有女朋友,她更重要。”
这句久违的“女朋友”说出来,许亦微愣了下,那些细细密密的、带着疼痛的情绪如潮水一样涌过来。
她扑进廖繁怀里。
这么又抱了会,她说:“我们回去吧,这里冷。”
“嗯。”廖繁没动。
“走啊,还站着干嘛?”
廖繁苦笑:“让我缓一缓,脚麻了。”
“......”
许亦微没来之前,廖繁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分一秒地度过的。
他固执地站着一动不动,像行尸走肉,像个雕塑。直到广场的灯熄了,保安过来问他情况,他才挪了挪麻木的脚,慢慢往回走。
但他没走多久,就听见高跟鞋跑过来的声音。转头一看,见到许亦微的身影时,那一瞬间,仿佛世界开满了花。
他又活过来了。
他见她先是愣愣地站了会,然后走到雕塑旁的椅子坐下,弯腰不知道在看什么,又或是想什么,很久很久一动不动。
廖繁缓缓走过去时,才听见她细细碎碎的抽噎声。
那一刻,他心疼得不行。
.
最后,廖繁把许亦微背回她家,然后将人放在沙发上,说要看一下脚伤。
“不严重。”许亦微说。
她想起身,结果又被廖繁摁住:“别动,我看看。”
廖繁蹲下来,一只腿半跪,帮她把鞋脱掉,但看见里头的袜子时,他犯难了。
许亦微穿的是连裤袜。
“......”
许亦微见他一时愣在那里有点好笑,她说:“真不严重,我一会泡个热水脚就好了。”
“那我去帮你接水。”廖繁说。
他起身去洗手间找盆,在他接水期间,许亦微去房间换了身居家服。
过了会,见他端水过来,许亦微说:“我自己来吧。”
“我看看。”
他还是很强硬,把她的脚拉过去。
她的脚冰冰凉凉,脚趾冻得有点红,廖繁眸子沉了沉。
“你平时都是这样?”
“没,”许亦微说:“平时我都是家里、公司两头跑,车上也有暖气,基本不会冻。”
廖繁检查了下她的脚踝,确实没看到受伤的地方,他才仔细把她的脚放进盆中。
被热水包围的那一刻,许亦微喟叹了下。
“你也去泡一会吧。”她说:“你等了那么久,肯定都冻红了。”
“没事,我一会洗个澡就好。”
“那你先去洗澡。”
廖繁没说话,盯着她。
许亦微在他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话显得有点暧昧。
她咳了声,问:“机票改签好了吗?”
“一会改签。”
“那你还是先改好,免得耽误。”
“好。”
廖繁在她身边坐下来,掏出手机点进订票软件。
许亦微安安静静坐一旁,失神地盯着盆里的水,感到一阵恍惚。
大雪纷飞的夜,屋里暖气哄哄,而她坐在廖繁身边闲适地泡脚。
就好像两人从没分开过似的,曾经那些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廖繁还在她身边,他只是去外地出差回来。
过了会,廖繁改签结束后,他摁灭手机,问:“在想什么?”
许亦微摇头:“感觉像做了场梦。”
闻言,廖繁捧起她的脸,借着灯光认认真真打量她。
她之前哭过,睫毛潮湿,此时穿着居家服,整个人有种脆弱的柔美。
“许亦微。”廖繁含着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一只猫,”他补充:“一只哭得很丑的猫。”
许亦微眼皮利索一掀,作出点凶悍的样子。
廖繁又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还是一只可爱的猫。”
“......”
他视线太过炽烈,许亦微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却又被他牢牢地扳过来。
紧接着,他的唇缓缓凑近。
唇瓣相触的那一刹那,两人都忍不住闭上眼,满足地叹了声。
这是一个久别重逢的吻,缠绵、悠长、热烈。
廖繁从最初的轻柔,到逐渐霸道,最后几乎要用力将她揉进骨子里。
许亦微被他吻得心都疼了,却也不舍得放开。
过了许久许久,廖繁停下来,发现她眼角又溢出点晶莹的泪,他用大拇指温柔地揩去。
“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许亦微是忍不住,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仿佛多年来积攒的眼泪,破了道口子后,就无穷无尽。
廖繁擦掉,它继续流。就这么擦了会,廖繁无奈,索性凑上去,把眼泪通通含进唇中。
含着含着,他缓缓游离而下,噙住她的唇。
两人继续亲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盆里的水都凉了,才停下。
“不早了,”许亦微摸到他的手还冷冰冰,说:“你快去洗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