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的矢口否认,十有八九就是翻旧账的导火索,梁空自然能举出例子来,但他就停在这儿,没说了。
她说没有就没有吧。
她那碗抄手里像是倒了半罐红油辣子,光闻味儿都很冲,她嘛,吵架不会,讲理也总是短人一截气势,待会儿一争口舌给吃呛了,多少要受罪。
于是话生生停住,横进来一段沉默。
骆悦人小口吃着抄手,她能吃辣,热汤红油,莹白鼻尖冒细汗,脸也有点红。
但没什么胃口,吃了几个就停了,她从塑料盒子里抽出纸巾,又习惯性地折好边角,擦了擦嘴角鼻尖,纸巾被丢进垃圾桶都是规规整整的样子。
“唰——”
她又抽出一张干净的来,已经没什么可擦的,就在手心里叠。
直到遇到一个理论极限——任何一张正常尺寸的纸最多只能叠七次,她在第六次就卡住了,紧紧按着纸块,并合不了。
像一个豁口。
这一晚的情绪反复揉捏,至此,也仿佛到了极限。
吞咽喉咙是准备,提问理所当然。
“梁空,你还记得高三那会儿我们一起吃早餐吗?”
她看得分明,他浓睫下的眼里一点困顿都没有,嘴里的话却以一种记忆不甚明晰的语调说出,好似无关紧要的往事,很难想起细枝末节。
“有点印象,怎么了?”
可骆悦人记得清楚。
在棠杏苑前门的老街上,那家馄饨铺子连招牌都没有,只在店门玻璃上贴着红色的胶条字,草草介绍餐品种类。
店前桌上放着敞口电锅,宽口,常年煮茶叶蛋的缘故,内胆都变成了洗不干净的茶褐色。
招牌是鲜肉馄饨,一对中年夫妻忙里忙外,男老板带着助听器,早上店里人特别多,虽然永远会给梁空的馄饨里放葱,但梁空从没跟人发过脾气。
顶多啧一声说,就这么对待顾客反馈?
“那会儿,我们约好了早上在馄饨店见面,你有时候忽然就不过来了,真的是因为你赖床起不来吗?”
梁空笑了声,也搁了筷子:“翻旧账啊?我对你不上心是吧?我不就这德行么?”
骆悦人沉默了。
她欠缺一种委婉发问的技巧,而他精通各种话术,讲什么都滴水不漏。
梁空问:“是不是今天晚上谁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
梁空没再问,起身准备去结账,被骆悦人拦住,这毕竟是在她家附近,她有一种要尽地主之谊的责任感。
“我请你吧。”
店主扫了她的码。
梁空站在她旁边,浓长眉毛蹙起深深的不解,仿佛她是什么世所罕见的新物种:“你捡了我的东西还给我,怎么按道理也轮不上你付钱吧?”
骆悦人懵了一下。
好像,的确,他的道理更对……
可她也不是那个十几岁的骆悦人了,光会在他面前尴尬不语。
当过社会人,多少也有点圆滑本事傍身,她握着自己的手机狠狠一琢磨,开口便有七八分足的底气。
调子起高了,声音便越说越小。
“那别人捡了你的东西还给你,你也不能只请别人吃一碗抄手吧,你那么有钱……”
不止梁空,听这话,连收银台里的老板娘都跟着笑起来。
老板娘直率性子,咧嘴磕着瓜子就搭腔道:“是啊帅哥,人姑娘拾金不昧,瞧你这打扮这么敞亮帅气,光请一碗抄手啊,你高低不得吃顿贵的。”
梁空笑意还没散,看着骆悦人急着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立马点头,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行,我请你一顿贵的。”
“我不是……”要讹你。
那一刻,骆悦人急得浑身长了嘴,浑身的嘴齐齐发力也表达不出原意。
老板娘当她要拒绝,女孩子脸皮薄也能理解,于是好人做到底地劝,就听老板娘越说越跑偏,已经对着骆悦人讲到:“女孩子不要太矜持,要适当地给给机会嘛,有时候啊,这感情就是一来二去相处出来的。”
跟舅妈说起相亲基本是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