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再去激怒她,缓和了十几秒后,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地带进了怀里。
“莺莺,放过自己吧,你没有做错什么。”
温柔而平缓的话语,却像是戳中了她的命穴般,她骤然安静了下来。
月光照在女人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大而空洞,仿佛一个溺水之人终于还是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船只,将要溺毙在汪洋的大海中。
明明是盛夏,可是她的身体却像在往外冒着寒气,冻得她牙齿都开始打颤。
“我当然有错,都怪我当年任性又倔强,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那天的夜跟今天一样,黑得让人窒息。
本来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她因为甲方多次改稿的事闹得心情很不好,然后在吃晚饭时又被父母唠叨了几句。
梁敬舟率先开口了,“我和你隔壁钟叔今天又说起你和钟朗的事,你也老大不小了,人家一直等着你……”
又是这个话题。
她不耐烦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别说了行不行,我不想听这些。”
“钟朗多好的孩子啊,还是知根知底的,对你又那么好,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我就是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孩子,我觉得婚姻会束缚我,让我丧失创作欲。”
“你就是想太多,糟糕的婚姻确实会使人不幸,但是幸福的婚姻反而可以让你更有驱动力……”
母亲严雅云也接了两句说:“你现在都二十五了,办完婚事至少得二十六了吧,怀孕一年生完孩子都二十八了,还有一年的哺乳期,趁年轻身材好恢复,不然再拖几年体质都跟不上了。”
这样催婚的话题听得她感到恐惧,她甚至觉得自己心里都还是个孩子,父母就已经开始催着她结婚生子了。
她厌恶又反感,低着头看着碗中白色的米粒,乏味得让人没有食欲。
耳边依然是喋喋不休地劝告,她终于忍耐不住,不想再听他们啰嗦,“啪”的一声把碗筷一扔,“我饱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才多大,为什么要天天说这个?”
“你毕业都三年了,也不结婚也不出去社交,你喜欢画画我支持你,可是你也不能天天把自己关在画室不跟人接触啊?”
“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呆着,看见那些打着为我好的旗帜问这问那的亲戚朋友就烦透了!”
“你的性格越来越孤僻了,再看看你画的那些画,又压抑又消沉,我都怕你关久了会有什么心理上的问题。”
“那是工作邀约!你别管我了行不行?”
“我是你爹!我不管你谁管你!”
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
在这种三线小城市里,超过二十五岁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似乎就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连她一向慈爱的父母也不能免俗。
晚饭过后,母亲跟隔壁钟朗的妈妈出去遛弯儿去了,她则躲进画室想靠画画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于是戴上了耳机,并且将声音调到了最大。
这一呆就是好久。
切歌的空隙似乎听到了有人喊她名字,但是她没有理会。
再然后……
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抢救场面。
“快——是突发性的脑溢血。”
“已经出现窒息、青紫的缺氧状态,打开他的呼吸道!”
她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白色的救护车上闪烁着刺眼的红灯,就像是她在画布上随手涂抹的那团躁郁的红。
时至今日,她已经记不清楚当时想画的内容了。
可是那抹红就像是诅咒一样,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也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她的天就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痛苦的回忆像是泥石流般淹没了她,她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如同一株被滚落的巨石砸断经脉的藤蔓,从谢译桥的怀中滑了下去。
她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揪住发根,苍白的手指在乌黑的发缝中宛如一把把冒着寒气的冰刃,将大脑中的回忆切割得鲜血淋漓。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他吵架的,如果我没有一直呆在画室里……如果我能出去看一眼……如果能早一点被送到医院,一切说不定都来得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