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碎风月——疆戈
时间:2022-08-07 06:44:27

  “他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喊我名字的时候,我因为赌气不肯出去,就那么让他痛苦求救的情形,我连想都不敢想……”

  这些回忆是未经处理就被强行缝合的伤口,表面上似乎正在痊愈,可是在那层结痂的疤痕下,尽是触目惊心溃烂腐败的血肉。

  梁晚莺语序有些混乱,哭腔将字句冲得七零八落。

  一双温热干燥的手掌捧住她的脸,泪水随之被温柔地拭去。

  面前的男人蹲了下来。

  “无论是画画还是结婚,他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让你幸福吗?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一听见结婚这个词,她的瞳孔蓦地重新聚焦。

  是啊,父亲一直想让她嫁给钟朗,总觉得这样一生才值得托付,才能幸福。

  所以……所以她一定要和钟朗好好走下去才行,她要把钟朗找回来。

  想到这,梁晚莺猛地站起身,将谢译桥的手拂开,“我——”

  然而刚刚情绪太过激烈,哭得大脑缺氧,起身太快又导致供血不足,刚一站起来就顿时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如断翅的鸟一般直直栽倒下去。

  被谢译桥接住的瞬间,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沉闷了许久的天终于降下了暴雨。

  铅块一样的大地起初还能抵挡迅猛的雨势,落上去的雨滴瞬间就被吸收,可是很快便再也无力抵抗,只能拢成水流,哗哗地灌进下水道。

  *

  梁晚莺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她似乎做了很多梦,混乱的、破碎的,或者褪色的、鲜红的。

  回忆被肢解,然后怪诞地拼接在现实中,吓得她喘不过气来。

  以至于再睁开眼时,她恍恍惚惚,很久都没有真实感。

  大脑似乎过载了,仿佛被什么东西挤压过又重新撕裂,疼痛尖锐。喉咙也像是吞过沙子般,苦涩又干哑。

  天花板雪白,她目光失焦,找不到聚点。

  好一会儿过去,记忆慢慢涌现,昏迷前的一切开始清晰地涌入脑海。

  她重重地闭了闭眼,呼吸颤抖。

  想要停止回忆,并且试图将那些细节赶出去。

  接着,她留意到了床边的动静。

  这里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在。

  梁晚莺转过头,眼珠迟缓地动了动,终于看清了一旁坐着的人。

  她张了张嘴,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几乎只是气音,“……钟朗,他走了吗?”

  明明语气恹恹的,听起来并不抱希望,可是红肿的眼眶中又泄露出零星期待。

  “走了。”谢译桥说。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说明。

  她将头转了回去,好半晌才干涩地“哦”了一声。

  两人沉默许久,病房里安静到似乎能听见点滴落下的声音。

  就在那瓶药水快要滴完的时候,她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我刚刚又梦到我爸了。”

  她的语调有一种彻底溃败后的平静,如同雪崩后漫无边际的死寂之地,没有一点生气。

  “我梦到他去世前那天——也是在医院里。他被抢救完以后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短暂地清醒过来然后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钟朗,可是被切开的气管已经让他无法顺利开口说话,可是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想说什么,是不是在最后还在惦记着我的事……”

  “后来我又梦到了下葬的时候,他才不到六十岁,头发都还没白,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躺进棺材被埋进了那么深的地方。”

  “他一个人在下面冷不冷,怕不怕,会不会感到孤独……”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

  她的声音哽咽,虽然是在发问,但是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谢译桥握住她的手腕,纤细的骨骼覆盖着一层单薄的皮肉,甚至能够看到青色的脉络,脆弱得仿佛轻易就能折断。

  他的声音很轻,如同柔软洁白的棉絮一般,将她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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