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能这么说, ”荀轼帮她打理着婚纱的下摆, “毕竟是我东山再起的标志……”
“所以呢?”
“所以要好看。”
顾野梦猛地回过头。
“怎么了?”荀轼被看得有点奇怪。
“我穿什么都好看。”顾野梦冷笑, 说完转过头, 继续指点着造型师给自己做造型, “裙子的设计比较繁复, 所以头发要简单一点……对, 头饰的装饰要小一点, 不然会抢色……这个带上去试试看?……对,明天就这样……”
“换造型?不换造型,明天就这个造型。”
“跟婚纱照重合了没有新鲜感?要什么新鲜感, 就这样,别改了, 麻烦。”
她对怎么让自己美如天仙真的很懂。
荀轼望着自己美得像天仙一样的准妻子, 一时不由得看痴了。
又想到, 明天她就会这样成为自己的妻子, 心里那种激荡的感觉,几乎要克制不住地让他跳起来。
“婚纱你记得及时退,听到没有?”荀轼听到顾野梦嘱咐自己,“明天婚礼结束就退,咱们尽量省点钱。”
“嗯。”荀轼含混地应下来,心里想着的却是一定要买下来。
“不要背着我乱买什么东西,听到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想买下婚纱?”荀轼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顾野梦冷笑一声:“我可太懂你了。”
“……”
荀轼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也没有答应下来。
“你现在没有那么多钱,”顾野梦提醒他,“我们现在的钱不能用在不能升值只能贬值的消费品上,而要用在投资上。你小心翻车!”
荀轼仍是笑,笑得甚至让顾野梦从镜子里看出了一丝宠溺。
顾野梦被他笑得有点恼怒:“你真是刚愎自用。”
“我只是太爱你了。”
“切。”顾野梦撇了撇嘴,完全没把荀轼的话放心上,“对了,你确定你能让荀辙不来参加婚礼吗?”
听到荀辙,荀轼立刻正襟危坐了起来:“已经全部办妥了。”
荀辙和荀轼关系一向不错,荀轼要结婚,荀辙肯定会来参加。
作为一个超级弟控,荀轼本心上肯定是希望弟弟来参加婚礼、见证自己的幸福的。
可既然荀轼要在婚礼上搞事,那荀辙就肯定不能来了——他是公众人物,是知名音乐大神,是现在娱乐圈最红的存在,无数的人爱着他,也有无数的人无端地恨着他。他们削尖了脑袋,都想从这个出了名的正人君子身上找到一点绯闻与瑕疵,然后放大,以置荀辙于死地。
虽说祸不及家人,哥哥有点什么八卦,不代表弟弟就是什么样的人……但借题发挥的人是不会管的。
所以还是让荀辙离远一点,别沾着最好。
而这件事也证明,无论荀轼说什么骚话,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荀辙。
荀辙是超越一切的存在。
想到这里,顾野梦忽然感觉到一种无端的抑抑袭上心头。那种感觉,就像是睡觉时盖了一条太厚的毛毯,上面又加了很多衣服,太重,重得人呼吸不畅,重得人心跳都像跳空了一样。
“小梦?”
顾野梦抬起头,发现荀轼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啊,没事,刚刚走神了。说到哪儿了来着?”她问化妆师,边把心中一扫而过的阴霾给扔到脑后。
得寸进尺是大忌,她暗暗在心里提醒自己,自行脑补也是大忌。
不应该把一个疯子的话当成自己被不顾一切爱着的证明的。
哪怕只是一秒钟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行。
***
婚纱照是周一拍的。这一天,顾野梦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也没等到老头子那边服软的消息。
难道他那天真的是嘴炮?
顾野梦一晚上没睡好,一边为自己居然因为这个而睡不好而愤怒,一边又因为这种愤怒而更睡不着。
第二天,顾野梦打着哈欠去婚礼主办地后面的化妆间化妆。荀轼花高价请来的化妆师几乎是用尽了遮瑕手段,才将黑眼圈给将将遮住。
顾野梦困得要命,一边被化妆,一边打着瞌睡。
“还好妹子骨相很好,皮脂层也薄,”顾野梦听到化妆师给身边正在处理婚纱的另一个化妆师说,“要不然这水肿的程度,怕是扛不住镜头。”
“要不人家怎么能得到荀老板的宠爱呢,”另一个化妆师悠悠地感叹,“为这个婚礼花这么多钱——听说还请了不少人,个个都是显贵。这得爱成什么样啊。”
“哎,你知道吗,这次连D社的大boss都来了!”
“真的?!他不是早就不出山了吗!”
“那肯定是荀老板花了心思去请啊。荀老板想请还是能请来的,只是会很辛苦,不过别人就算是辛苦,那也请不来!……”
宠爱么,顾野梦想,神智因为疲倦而放松了戒备,一时对这些人的话也做不出反应。她想,宠爱是假的,是为了宣誓自己东山再起……
“野梦在这里面吗?”
顾野梦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在。”她有些颤抖地说,“谁?”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干巴瘦的光头走了进来,站到顾野梦斜对面,阴沉着脸看着她:“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怨气深重。
“……爸。”顾野梦低低地说。
顾父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无数的空白在两人之间蔓延,让哪怕是完全无关的化妆师都感受到了其间的危险。在雇主让她们先出去一下之后,她们立刻如蒙大赦,扎眼便消失在了门后——还贴心地在走之前把门给带上。
顾父凝视着顾野梦,顾野梦也抬头看着顾父。
“你还是不肯给我钱?”顾父沙哑地说。
顾野梦无所畏惧地挑眉。
“你总是这样讨嫌。”
“对啊,我就是这么讨嫌。”顾野梦自暴自弃地说,“我是不会给你钱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顾父死死地盯着顾野梦,浑浊的眼睛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那里面肯定有厌恶,顾野梦想,她太熟悉他的眼神了。
“我在你小时候,”她听到顾父说,“是比较偏宠你弟弟——这是我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承认。但这不是你现在用这种仇恨的眼神看着我的理由。”
顾父的话让顾野梦愣住了片刻。
而在片刻的呆愣之后,接踵而至的是无法克制、像死火山爆发一样的愤怒:“你还以为我们之间的矛盾只是因为这个?!”
“那不然呢!”
“你还是没有办法承认你的懦弱!”顾野梦猛地站起来,她忍无可忍地大喊,“你把锅甩给我们,不敢承认,是你把一切都搞砸了——真正的问题是,你从破产开始,就已经死了!”
顾父的瞳孔猛地放大:“你放屁!”
“你死了!你就是一个死人!”顾野梦朝前步步紧逼,顾父不由得朝后退,“你满脑子都是你的壮志凌云,你沉浸在你的幻想中不愿意醒来,为了你能继续幻想你不惜一切代价,然后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就都被你毁了!”
“妈妈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再也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我给她买过新衣服,你哄她卖了拿去给你做生意!”
“弟弟好不容易有的学区房被你给直接卖了!因为你要做生意!”
“还有……还有……”
还有我。
我得抑郁症没有人管,我因为压抑抑郁症而得xing瘾没有人管,我最后扛不住了自杀了,也没有人管。
有弟弟来看我,有道迎为我流泪。
而你却和妈妈趁机带着弟弟学区房的钱跑山西去搞你们那无穷无尽的投资,去做无穷无尽的富贵梦。
“还有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顾野梦摇摇头,冷笑道:“不想说了。”她一滴泪都没留,眼睛甚至都没红,“你要是来指责我,那你就滚吧,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顾父皱了皱眉。
顾野梦平静地看着他,心里甚至一点情绪都没有。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辗转反侧很可笑——为什么她要这么在乎一个烂人的认可?为什么要为一个烂人而患得患失?烂人凭什么独得她的所有注意力?
她明明有那么多真正爱她的人。
血缘并不意味着一切,因为真心才能换真心。
她突然感觉自己成长了。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也没什么天降祥瑞。在二十八岁的某一天,她突然就没契机地想明白了自己这一辈子想要的是什么。那个由常医生提出来的、让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问题,她突然就有了答案。
她想保护那些爱她的人。
她想变得强大,因为她要护得他们密不透风——这就是她这辈子想要做的!
想明白要什么之后,顾野梦忽然感觉时不可待,一种紧迫感布满了全身。她甚至都不想再跟老头多扯一句淡。她哪有时间跟他哔哔,仇恨太浪费时间了,她有的是事情要做。于是她立刻想起了荀轼——
不行,还是不能听荀轼的。
她不能让他的婚宴被搞砸。那么多人看着,要是砸锅,他就完蛋了——虽说她也不觉得他爱她吧,但好歹是帮助过她……
总之不能陪他一起发疯!
“顾野梦。”
顾野梦正在头脑风暴,琢磨怎么稳住老头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老头说话了:“你赢了。”
顾父叹了口气,这口气,像是气球扎好的气口被扯开了一般,让他整个人都在瞬间坍缩了:“等会儿抓紧去领证,这样他就算后悔,也得给你分财产。”顾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往化妆台上一扔,然后转身就走。
他再没有说一句话。顾野梦最后听到的只是门被带上的咔哒声。
可顾野梦却浑身发抖了起来。
她看向桌面,眼前霎时模糊成了一片,那些之前被拼命克制的软弱一瞬间全部出现——户口本。
桌上的是户口本。
顾父把户口本给她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25章 当真
给出来的不只是户口本。
荀轼这个人, 虽然唯恐天下不乱,但办事是利落的。他是很想创造一个极限情境, 帮顾野梦解开心结, 但也不想给老婆带来烦恼。
要是顾父真的想通了,但因为事情沟通不流畅、有什么阻塞,钱没来得及还, 导致虽然心结解开了,但婚礼依旧被毁,这不就没意思了?
婚礼当天的中午,在领完证之后,顾野梦才从荀轼口中知道, 原来他早早就想办法确定了借顾父钱的高利贷组织的联系方式。顾父一给证, 他立刻就联系对方, 表示愿意还钱。
而那边在收了钱之后, 还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
顾父在出了化妆室后, 就立刻给那边打了电话, 说自己已经要到了钱, 婚礼一结束就到账, 让对方不要轻举妄动。为了证明, 他还预付了十几万的定金。
至于这十几万是哪儿来的,就没人知道了。荀轼猜是又找人借了钱。
荀轼让高利贷组织把这十几万还给顾父。
“不过你爸真是个嘴没把门的,不能喝酒还喝那么多, 被那些搞高利贷的灌醉,”民政局门口, 荀轼一边看着结婚证上的两人照片, 一边抱怨, “居然把女儿这么重要的隐私都泄露了, 害得我还得多加几十万的封口费,才能永绝后患。虽说我没资格,我说这话也不合适,但我真建议你和他断绝关系——你别因为他良心发现就心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
“我知道要做什么,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因为大早上经历的事太多,顾野梦有点蔫儿,连怼人都有气无力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老头子要是不是今天早上就想明白了,而是破罐子破摔、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顾野梦抬起一边的眼皮睨他,“你还真让婚礼被毁、明天再还钱?——别给我说‘那当然啊’,你要真是有婚礼被毁的准备,你还钱的效率就不会这么高了。”
一想到今天荀轼迅速搭上线,还让钱秒到账,而对方甚至一句“你谁”都没问,就有零有整地收了钱,两人还相谈甚欢,顾野梦就恨不得掐死这个疯子。
面对顾野梦的质问,荀轼只是笑,倒是也不否认:“但你要相信,我是真的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冒没必要的险,我又不是没钱。”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顾野梦瞪了他一眼,“你这个嘴炮帝。”
荀轼笑得更开心了。
“我算看明白了!”顾野梦忍不住喷他,她指着他的鼻子,恨恨地说,“你这个人,嘴上阿巴阿巴什么都敢说,实际上呢?最是按部就班!什么都不敢做!你就是个束手束脚的好好学生!”
“是吗?”荀轼以陈述语气说出这个问句。
“啊对,或许除了坑人害人吧,就像你之前做生意时卖盟友——做这些时你倒是特别胆大包天,是不是?”顾野梦讽刺道。
荀轼摇摇头:“我从不坑人害人。”
顾野梦表示爷笑得肚子都痛了。
“商场如战场,进入了商场,人就不是人了,”荀轼很认真地说,“我和他之间从一开始就毫无真心,彼此都是利用关系,出卖他我毫无心理负担。但你不一样。婚礼被毁,我是无所谓,我也真的很期待这一天,但一想到你会从此被无穷无尽的闲言碎语折磨,我就觉得,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