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轼这才吃痛地揉了下自己的脚踝,手开始放松,却没有离开顾野梦,仍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绵绵地挂在顾野梦身上。
顾野梦回头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挣开。
那边,关于顾父的争执还在继续。
顾父被堵在墙角,周围围着四五个人。从众人的对话来看,他们的交涉已经进行了很久:“你跑?你跑得到哪里?不还是被我们找到了吗?你跑个锤子!”
为首的小板寸足足有一米九高,POLO衫被从下掀了一半,露出圆嘟嘟的肚子与半个纹着龙的后背——体脂比是高了点,但壮得像山。
周围的其他几个人也不外于是,所有人狞笑着看着顾父,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拿着长长的刀:“顾宏伟,别逼我们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刀背在顾父的脸上轻轻拍击着,吓得顾父差点跳起来,却被周围的人抓住了胳膊,整个人被抵在墙上,像是待宰的羔羊:“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你还得起个鬼!你还得起你搬个屁的家!”半背龙啐了一口唾沫到顾父脸上,“以为我们找不到?当我们是憨批?躲什么啊,有种你报警啊——你看是你关的久还是我们先出来!”
“可是不管是你爸关的久还是他们先出来,”荀轼在顾野梦耳畔小声盘算,“都是他们先出来啊。”
顾野梦回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荀轼立刻回手给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继续搂住顾野梦。
“三百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三百万?!”顾父尖叫,被周围人死死摁住,“不是二百八十五万吗!”
“那是三天前!现在涨价了!”
“你们这是高li贷!”
“废话,不是高li贷谁肯借你钱!”
老实说,如果眼前这个被要钱的人不是他爸,或者说这一幕是电影里的画面,那确实还有点黑色幽默。
可惜,这是现实,而被要钱的是老头子。顾野梦感到喉头一阵苦涩,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又恨,又气,又着急,又……
“又幸灾乐祸?”
耳畔又传来荀轼的声音。
条件反射就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是啊,还是有幸灾乐祸的吧,心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总是收拾我们,把你的痛苦转嫁给我们消化,现在也有社会教你做人了”。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否认这一点,因为真的这么想过。
不然的话,为什么她现在还没有冲出去救人呢?
“是啊,我就是幸灾乐祸,”顾野梦小声地叹息,“我是个恶毒的女人,怎么地吧。”
荀轼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好喜欢。”他的手指在她的锁骨处来回抚摸,爱不释手,“我喜欢跟我一样恶毒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别人不想跟你一样做恶毒的人,顾野梦默默地想。
不行,不能再放任自己了。顾野梦定了定神,她知道自己根性不好,不算什么好东西,但她不能跟天性低头——所以她现在要冲出去救人了。
顾野梦把合上的刀慢慢拉开,同时深吸一口气……好……现在她要喊人了……
三……
二……
一……
“你女儿要结婚了,是吧?”
正准备喊的声音生生卡在喉咙里。
“装什么没钱呢?”半背龙冷笑,“没钱就找你女儿要——你女儿的老公,那可是名流公子,有钱人。三百万,不难要吧?”
“我这么说吧,下周二我一定要见到钱。要是没有钱,嘿,咱这是法治社会,也不能说砍了你剁了你——这样吧,要是下周二我见不到钱——你看看你那烂□□的女儿还能不能结成婚?”
“你猜,要是在婚礼现场,她那蒙在骨子里的如意郎君知道了她的那些风流韵事,会怎么做呢?”
下周二……下周二……
下周二就是她结婚的当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兄弟们的支持~~~~~我会继续坚持的,握拳!
第22章 二重
顾野梦曾经很风流, 这一点,荀轼是知道的。
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 就差一点睡一起了。而他久居魔都, 三年前和她几乎混同一个圈子,她的那些事情,他不可能没听说过。
所以其实“在婚礼当天知道未婚妻其实以前睡过很多人”, 这点根本不可能影响荀轼和她结婚——再说了,他们结婚本来就是为了生意,也不是为了感情啊。
但那些要账的人却不知道这些内情。在他们的眼中,荀轼就是一个被渣女蒙骗了的“接盘老实人”,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倒霉蛋。而要是这个有钱人知道了未婚妻的德行, 那肯定就不会要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攀附富贵的梦想, 也就就此破灭。
巧的是, 也不知道内情的顾父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 这对他重要吗?他们明明相互憎恨, 她早就放出话来, 无论结不结婚, 她都不会再给他除了基本生活费外的一分钱, 他根本就不喜欢她。既然只是名义上的亲人, 连一点感情都没有……
要账的是傻逼吗?
他们不知道,这个威胁对通常父女关系的父亲有用,但对她的父亲, 根本没用。
“你在发抖。”顾野梦听到荀轼在自己耳畔低语,同时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并且收紧, “你在期待吗?”
期待?
她怎么会期待?
她……
为什么不出去?
说好了要去救人, 为什么还不动?对, 是荀轼在拖住自己,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不肯松开,她没办法……
“你是在帮我找借口吗?”顾野梦低低地说。
荀轼轻笑:“你在说什么呢?”
帮龌龊的她找借口,刚才不握紧,现在握紧,这样,她就不用向自己承认,她就是在期待老头的回答了。不用承认她根本没有那么坚强,实际上骨子里就是个软弱的、没有成长的、像弟弟说的那样、还是期待着别人认同的傻逼。
荀轼攥住顾野梦的手更紧了。
顾野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似乎很久,但其实也只是瞬间之事,所以在半背龙说完的刹那,顾父就尖叫了起来——
“不要牵涉她!我还钱,我肯定还钱!”
嘀铃铃——嘀铃铃——
“卧槽!警察来了!”半背龙跳了起来,“快跑!妈的,你这贱人还真敢报警啊!不要命了你!”
顾父喊冤:“我人都被你扣这了我怎么可能报警!”
“管你妈报没报,反正周二老子还是看不到钱你女儿就死定了!兄弟们,跑!”
一群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二流子在越来越大的警车声中作鸟兽散,唰地就没影了。
而顾父甚至比二流子们跑得还快,几乎是半背龙们才松开他的手,小老头就立刻像泥鳅一样钻进了巷子,毫无任何踪迹。
嘀铃铃——嘀铃铃——嘀——
刚才还响个不休的警车铃声忽然戛然而止。
“有点吵,是不是?”
荀轼点了下音乐播放的暂停键,然后将手机放进了西裤口袋里:“好了,没事了。”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报警,”顾野梦仍旧闭着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你在骗我。”
“我确实在骗你,”荀轼无辜地说,“不然的话,会显得我很冷血无情。”
顾野梦猛地回过头,伸手拎住荀轼的衣领:“你就是冷血无情!”她咬牙切齿地说,“你知不知道会出人命的!”
荀轼笑眯眯地望着她,哪怕顾野梦已经收紧了衣领,他因为喘不过气而涨红了脸。
顾野梦看着他的笑容,忽然从暴怒中清醒过来。她松开衣领,仔细观察了下周围——果然,在后巷的角落,还躲着一个身形健壮的年轻人。
被顾野梦发现,那人倒也坦然,走出来向她打招呼:“大嫂好。”
大嫂?
“这里没你事了,回去吧,”荀轼走到年轻人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钱回头打给你,辛苦了。”
“没事,应该的,盯人随时救人这种小事,太简单了,有事您还找我啊~”
老实说,这个年轻人还挺机灵的,知道“大哥大嫂”在吵架,还知道在道别中不动声色地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荀辙和弟妹老在渝城住,我不放心,总得雇个人来保护他们,”荀轼给顾野梦解释,“偶尔也抽调过去干点别的事。”
“你又想不解释,”顾野梦冷笑,整个人却慢慢冷静了下来,“你又想气我,好找死是吗?”
荀轼摇摇头,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笑。
“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老头子欠钱,又会出现在这里的?”
荀轼耸耸肩:“你手机落我车上,你妈给你打电话了……嗷!疼!”
“你果然偷看我手机了!”顾野梦跳起来就是一巴掌,打得荀轼的背都发出了响亮的声音。“我就知道!——不对,我手机有未接电话!你怎么做到又接电话又让手机显示没接听的!”
“我记下了手机号,拿自己的手机打的。”荀轼笑吟吟地解释,“你妈说你爸一直没回家,担心你爸出事,给你打电话,催你赶快给你爸打钱,让你去救你爸。我给她说,钱好办,听我的话就没问题。”
“怪不得老太太在我面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顾野梦冷冷地说。
荀轼笑得很淡然。
经过荀轼这么一插科打诨,顾野梦也气不起来。她跟着荀轼往回走,回到了停在婚纱店附近的车里,拉上安全带,同时忧心忡忡地想着心事。
驾驶座上的荀轼倾身上前,跟没骨头似的,缠在了顾野梦的身上:“我可以给你钱。”他在顾野梦的耳边吐气。
“你给毛线钱,”顾野梦不耐烦地将他挥开,“别添乱。”
“或者不给钱,也可以。反正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的威胁就算成真,也不会对你我的关系造成什么影响。”
顾野梦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荀轼。
“干嘛这么看我?”荀轼失笑,松手回到了驾驶座,“放心,我有分寸的——总不会让你爸你妈丢命。”
“你疯了?”顾野梦压低声音说,“我警告你,发神经在我面前就行,别过界!”
荀轼挑眉:“看不出来你这么在乎自己的名誉。”
“我在乎?”顾野梦被气笑了,“我在乎个毛线!老子是怕你创业未半而颜面扫地!你别忘了你跟我结婚的目的!”
顾野梦觉得都要抓狂了。
她觉得神经病也要分场合,跟她在这里没轻没重也就算了,反正他俩也算是一丘之貉,彼此知根知底,谁也不嫌弃谁——可问题在于其他人不会啊!要知道荀轼为了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已经东山再起,几乎把能请来的所有名流都请来了!
她虽然名声不好,但也就是那个投资圈里。出了这个圈,绝大多数人还是没什么耳闻,到时候荀轼再花点钱打点,也没人敢乱给他嚼舌根。反正荀轼目前都混实业了,问题不大。
但要是这次荀轼再没轻重,问题可就大了!
娶一个“历尽千帆”的老婆,还被婚礼现场被所有名流知道自己老婆“历尽千帆”?大哥,你是想被万人耻笑吗?
“而且你爸你妈还会来参加婚礼呢!”
阿西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荀轼跟疯了一样哈哈大笑。
顾野梦被他笑得脑仁疼:“我求求你,该正经的时候正经一点行不行?我这跟你说正事呢!”
荀轼还在笑。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桃花眼弯弯地,漆黑的眼睛好似星辰,风动,桃花漫天。
然而这样的赏心悦目此刻只能给顾野梦添堵。
顾野梦被他笑得没法,只好迅速做出决定:“你借我三百万吧,我一定半年内给你挣回来。我写借条。”
“你之前不是还说不救你爸吗?”荀轼问。
顾野梦不耐烦地说:“老头子听到有警察来,跑得比兔子还快,很明显他是除了钱,还有什么把柄被他们抓住了!搞不好他干了什么chuan销还是什么!”
“所以?”
“所以他肯定犯了事!”
“那这不是挺好的吗?”荀轼耸耸肩,“直接进监狱,人身安全就保证了。也不会有人再气你了,多好。”
“话不是这么说的!”
“而且他也不能再到处搞这些劳什子了,监狱会教他做人,让他清醒冷静的——不好吗?”
顾野梦被他逼得没法:“但是……但是……”
“嗯?”
“但这样我就欠他了!”顾野梦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是一惊。
——她竟然是这么想的吗?
不想欠父亲的,想要永远是被亏欠的那个,这样她就可以在道德制高点上。不想承认对方其实发自内心地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好在世俗意义上的可以托付终生。不想承认对方哪怕被追债追得无比狼狈,哪怕对方在婚礼之事上一击不成、很有可能还有更严峻的招数等着他,也下意识地不想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