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浣熊与棉花糖——小楼一刀
时间:2022-08-07 07:00:43

  快下课了,阿岚女士也做好了动身的准备,她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说,“假期愉快。”
 
 
第8章 第八题
  假期的光阴是明媚的光阴,所有人都像是踌躇满志,却又漫无目的。即便天色阴沉沉的,远处还有一朵积雨云,隔着窗看来,还是像一幕电影里的画面,《罗马假日》或者《阳光灿烂的日子》。许多故事都发生在假期。
  江沚拉开抽屉,摸索半天,才终于从角落里拿出一张墨蓝色的卡片,他离开了窗边的书桌,走到玄关,蹲下来和家中的小黑猫告别,“我先走了。”
  戎城中部地皮金贵,租价高昂,是时代先锋和商业精英的聚集地,东区则消费低廉,平易近人,是初出茅庐的穷学生与艺术工作者的容身之所。
  上午九点,临近的几个街区都还在沉睡之中,江沚骑车经过,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感觉自己很像是七八十年代的一个送奶工,需要摇着铃铛,叮叮当当响一路,才能把沿街的每户人家唤醒 。
  夜航剧社就在这片寂静的街道之上,外观上看来是两栋普通的民居,挂了一个窄窄的做旧牌匾,像极了话剧《茶馆》里的布景。
  江沚推开那两扇徒有其表的木门,又被一道防盗门给拦下了,门铃早就坏了,他只好用力拍门,边拍边喊,“齐祁!齐祁!”
  对门一个牵着狗绳的老太太刚出门,闻声走了过来,很是关切地问道:“你家狗娃儿丢了哇?恁个找不得行哦!”
  江沚先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后来连忙解释,没有没有,他在找人。
  老太太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啥子人取恁个名字?”牵着那只娇俏的中华田园犬走了。
  江沚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人来开门。眼看远处又走来了一个同样牵狗的老大爷,他没有勇气再喊,拿出了手机。尽管齐祁大编剧很抗拒接到电话,但江沚也别无选择了。
  通话结束,齐祁脚步匆匆地赶来开门,看到眼前只有他一个人,想要质问,却又没多大底气,只能低声嘀咕,“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主……主演呢?”
  江沚对这位年长自己五岁的表哥并没有多少顾忌,他随手掩上了门,说道:“连个完整的剧本都没有,实在没有说服力啊,齐编。”
  齐祁立刻回避了他视线,推了推眼镜,“在写了在写了……”
  走进剧社,可以看见一个简朴的天井,中间堆着十来个小盆栽,墙根上有暗绿色的青苔,地上还躺着一个竹制的扫帚。
  “你之前招的助理呢?”江沚把扫帚扶起来,谁知扫帚刚一挨上墙壁,又滑了下来。
  齐祁又推了推眼镜,“还是不太合适吧,他也不想待了。”
  江沚看见脚边有个小木凳,他走过去坐下,齐祁忽然问道:“你今天是来干嘛的?”
  “……”江沚正在打量环境,此时抬起眼睛来,“坐一会儿不行吗?”
  “这个,”齐祁似乎有点为难,“你慢慢坐,我就不陪着你了,我回去写剧本了。”
  “哥——”
  齐祁一只脚踩上了老旧的木制楼梯,他回过头来。
  “我不是来当说客,我只是觉得……艺术的生命并不只是依附创作本身,经济的支持也必不可少。所以——”
  “我也知道,”齐祁脸上带了点无奈,“可我才从家里走出来,这也没过多久,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吧。”
  “也好,”江沚把手里的墨蓝色卡片递给他,“这是一个戏剧展的邀请函,不知道谁放在我家客厅的。”
  齐祁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想要接走,却又半道犹豫了,“这个,该不会是我爸留下的吧……”
  “你就当是我在路上捡来的好了。”
  齐祁拿手心捧着那张邀请函,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忽然张开双臂,作势要拥抱他的好表弟。
  江沚敷衍地揽了他一下,又说:“还有,哥,你能不能再重新物色一个主角?”
  齐祁立刻又沮丧了,“所以你之前的答应得那么快,是在骗我了。”
  “没有,”江沚也真是想不明白,“我是真的觉得她不太合适。许柏舟……她这个人,很难沉浸在虚构的环境之中,换句话说,她很难把感情寄托于除眼前之外的事物。”
  “啊,你是说她思维固化?没有没有。“齐祁犹豫着摇摇头。
  江沚很是无奈,只好放弃了委婉的说辞,他说道:“最重要的问题在于,人家对你这个舞台毫无兴趣啊。”
  “更何况,虽然我不了解演员的标准是什么样的,但至少得有丰沛的感情吧,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投入,怎么能去打动观众呢?”
  齐祁原本是不赞同地听着,此时忽然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这一点才是最关键的。”
  “大家都知道青春可贵,但总有些人感受不到。是什么人呢?正是那些处于青春之中,拥有一切而不自知的人。”
  “我们要展现的就是这种懵懂。有预料的失去怎么能叫失去呢,时光一去不复返,残忍的点在哪里?就是不知不觉间,俶尔远逝啊。”
  江沚听完这一番话,也难得地露出了一点懵懂的神态,或许是因为,他也处在这个动不动就要远逝的时段里。
  “请问,有人在吗?”有人径直穿过装饰性的木门,又推开了半掩着的防盗门,谨慎地探了个头。
  “抱歉,我们暂时不对外开放。”齐祁急匆匆赶过去,想要关门。
  江沚站在原地,眼看着齐祁硬生生停下来脚步,整个人变得肃穆,“啊,许同学,是你啊。”
  许柏舟低头看一眼手里的海报,解释道:“我看到上面标注了地址,以为是默认开放参观的。”发觉齐祁没有阻拦的意思,她也就继续往里走,先是看到了躺在墙角的扫帚,她眉头一皱,紧接着看到了不远处的江沚,她愣了一下。
  “你好。”江沚果然又笑了。
  许柏舟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她干脆扭过头去和齐祁说话,“刚好今天有时间,我就来看看,这个剧社——”
  说话时难免要接着打量周围环境,自然也看到了缺角的桌椅、有裂纹的土陶花盆、堆积在角落的废弃木料,许柏舟的语速越来越慢,然后止住了话头,她自顾自点点头,“不对外开放是吧?打扰了,再见。”
  “等等,等等——”齐祁很心焦,想把她留下来,却又不敢上前阻拦,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看了看江沚。
  “许柏舟,”江沚忽然开口了,他走出门廊的阴影里,走近了,他问她,“这边还没有通地铁,来回一趟很浪费时间吧。”
  许柏舟的脊背忽然僵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回过头来,“还好。”
  她看向江沚,江沚也稍微低下了头,出于礼貌,他直视对方的眼睛。
  她的瞳孔颜色比其他人要浅,眼型偏圆,眼角有微妙的弧线,江沚难免会想起家里那只小黑猫。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即便是生气,也很难有什么威慑力。
  “既然都来了,时间成本无可挽回,就再多看看吧。”
  许柏舟越来越觉得,自己从前实在是对江沚有太多的偏见,她只是将他视作一个永恒的竞争对手,从来没有认真观察他、了解他。他一贯的礼貌口吻好像并不全然是伪善。
  她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往回走了几步,她问齐祁,“如果我没有记错,夜航剧社已经组建一个多月了,这里没有别的成员吗?”
  眼看许柏舟又轻易走了回来,齐祁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他似乎想笑,却又忍住了,先回答她的问题,“固定成员有十二个,许同学,要是你加入,我们就是十三个了。”
  许柏舟听了这话,面色凝重起来,“最后的晚餐?”
  ……
  齐祁从后院的老井里捞出来一个西瓜,在一块洗净的大理石板上切开,又庄重地捧到了许柏舟面前。
  “谢谢……”接过这块西瓜,许柏舟明白,她这下是再也难以拒绝了。
  正如阿岚女士说的那样,秋天快要到了。夏秋交接的时候,穿堂风不至于太凉,浸在井水里的西瓜也有恰到好处的温度,许柏舟抬头看天井之上的那一片天,出了一会儿神。
  “你们听过一句话吗?”齐祁忽然问。
  江沚看他,“什么话?”
  “三年五载,就是一生一世。”
  许柏舟皱起了眉头,江沚也忍不住笑了。
  “诶,你不要笑,这话是很有些道理的。”齐祁推了推眼镜,拿认真严肃的眼神看了看面前两人,他又说,“而你们现在,就刚好在这三年五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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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日子过得真快,对于中年以后的人来讲十年八年好像是指逢间的事,可是对于年青人来说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第9章 第九题
  假期总会结束,生活又被迫回到了正轨。
    第一节数学课结束,众人已是奄奄一息,班主任林老师却又宣布了一个残酷的消息,“下节语文课也是我来上,大家知道的吧。”
  众人瘫倒在桌上,甚至分不出时间来抱怨,争分夺秒补眠去了。只有班长拿着一个笔记本,追着班主任冲出了教室。
  许柏舟睡了整整一节课,此时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臂,发现手腕周围沾染了一大片蓝色的墨水痕迹。
  她看了看身边紧闭着双眼的陈思侑,顺手把透光的窗帘缝给合上了,然后绕开他,离开了座位。
  /
  教室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放着水槽和清洁工具。许柏舟拧开水龙头,把胳膊伸到水流下面。大概墨水质量太好,冲了好一会儿,也只是冲淡了一点颜色。
  袖管挽到了胳膊肘,许柏舟捧着半截凉飕飕的手臂,忽然想起了那天的冰镇西瓜。
  她来不及想到更多的细节,因为突然有人推开了阳台的门。
  “在校内文具店买的笔?“江沚的声音从背后冒了出来。
  “嗯。”许柏舟见他走进来,立刻就要从这个狭小的阳台让出去。
  阳台的小门很窄,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
  “等一下,”江沚忽然侧了侧身,拿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许柏舟的肩膀,“麻烦帮个忙。”
  江沚把两只脏兮兮的手摊出来,伸到许柏舟面前展示,许柏舟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险些踩到角落里的扫帚头。
  “噫,”许柏舟难以维持客气的假面,她脸上挂满了嫌弃,“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江沚在水流下搓洗双手,浑浊的颜色混着清水流进水槽,他笑了一笑,抬起头来辩解,“不是我,是阿潘。”
  “他在学校文具店买回来钢笔和彩墨,又不小心把笔头堵住了,只好拉我帮忙。”
  水流声哗啦啦地响,江沚弯着腰已经将近三分钟,他觉得很费解,“什么文具都容易坏,偏偏墨水质量这么好。”
  许柏舟盯着他的动作,却似乎在神游天外,她突然问,“你又去了物理办公室?”
  水声停了,江沚认清现实,他关上了水龙头。
  江沚直起腰来,他有些好笑地瞥过头来,看着许柏舟,他很无奈,“我只是去问一道题而已啊。”
  许柏舟点点头,她忽然叹一口气,然后走出了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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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睡了,思思。”
  “醒醒啊!陈文佩!”
  陈思侑睡得迷迷瞪瞪,此时只觉得天边炸开一声惊雷,把他给吓醒了。
  “上课了?”陈思侑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已经开始伸手摸索课本。
  “还有一分钟。”
  “唉,你这——”陈思侑无不遗憾地叹气,“一分钟,那可是整整六十秒啊。”
  许柏舟看他一眼,“笔记看完了吗?先给我看看你整理的问题。”
  陈思侑立刻坐直了,他在书包里翻找一通,拿出来一个棕色的皮面笔记本。
  “好多都不太懂……”他犹犹豫豫地。
  江沚终于也离开了阳台,他经过后排座位时,听见许柏舟对她同桌说,“你预设的期望值太高了。”而陈思侑似乎无语凝噎,没有回应。
  江沚回到座位,沉默寡言的同桌正在誊抄笔记,班长匆匆从门口走进来,又匆匆走了出去。他拿出试卷,心不在焉地写了个名字,手指一滑,笔尖一歪,不知怎么就裂开了,在试卷上留下了一滩墨水。
  同桌从书海里抬头,露出同情的目光,“你也这么倒霉啊。”
  /
  校内的文具店面积不大,位置却绝佳,正对着学校里的孔子雕像。每当学校里有个什么考试,学生们临时抱孔子脚,自然也免不了去文具店逛一逛。
  最近没有考试,文具店门前却排起了长队,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塑料袋,原来都是买到漏墨的劣质水笔的倒霉学生。
  长队只增不减,江沚低头看了看黑色的腕表,把手里的破碎零件丢进垃圾桶,绕去另外的窗口,买了本杂志。
  “一本《戏剧文学》,谢谢。”
  许柏舟好端端地坐在位置上,正在梳理陈思侑的笔记,面前突然多了一本崭新的杂志,上面写着《戏剧文学》。
  她似乎知道是谁递来的,也不抬头,伸手接过,直接放在了抽屉里。只有陈思侑错愕地抬头,看了看江沚离开的背影,又扭过头来盯着许柏舟的脸。
  “别东张西望,”许柏舟冷漠开口,“题做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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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堂二楼晚间卖面食,午餐则提供各类精致小炒,许柏舟站在水煮肉片的特设窗口前,等了大概有十分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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