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秦真含笑喊了他一声,“你怎么同皇上想的一样?这绣球在我手里,自然是我想抛给谁就抛给谁,哪有凭天意的道理?”
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她那么多年练武功练出来的准头岂不是白练了?
“我……”
秦良夜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秦无恙继续给秦真扇着风,温声问道:“阿姐,那皇上可曾答应你?”
“还没呢。”秦真喝完酸梅汤抬手伸了个懒腰,“我要出宫的时候,王太师刚好来面圣,想来傍晚时分,这宫里的旨意就会下来了。”
秦良夜还是有些不放心,絮絮问了她好些话,诸如若是皇上不答应怎么办?
想了想又觉着抛绣球这事不靠谱,要让秦真再想个靠谱的主意。
秦真在宫里同元珏周旋了大半日,眼下正犯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打了个哈欠,笑着同父王道:“皇上会答应的,父王且等着看吧。我着实困得很,若是宫里的旨意下来了,你们先接了便是,其余的等我醒了再说。”
说完这话,秦真起身就往里屋走,蓝烟暖玉连忙上前替她掀开珠帘,跟上前伺候着郡主歇息。
“哎,真真……”秦良夜还想跟上前去再说点什么,却被自家儿子伸手拦住了。
秦无恙低声道:“阿姐进宫这么久,怕是累着了,父王让她先歇歇,若是宫里真的来了旨意 ,再说也不迟。”
秦良夜思忖了片刻,低声道:“也有道理。”
父子两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侍女们当即把门关上了。
秦真进了里屋,往榻上一躺,就闭上了眼伸手任由侍女们伺候着除去外衣,脱了绣花鞋。
困是真的困。
连侍女们低声问着什么,她都听不清了,只含糊不清地胡乱应了一声。
转眼间的功夫,秦真就睡着了。
连睡梦中,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绣球抛到楚沉手上。
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总归是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行。
她昏昏沉沉的睡着,到了傍晚时分,宫里果然就下了旨意。
秦良夜带着秦王府一众人亲自到正厅前接的旨,皇上不光答应了秦真,为彰显对这事的看重,还特意把抛绣球的地点安排在了京城最热闹的东街凤凰楼,日子就定在三天后。
一切事宜都由宫里的人操办,秦良夜这个做父王的,秦王府这个母家,不必废半点心。
秦良夜心情复杂地接了旨意,假笑着把来传旨的内侍送走,转头就把圣旨扔给了一旁的小厮,怒道:“小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还以为是他嫁女儿呢?!”
“父王慎言!”秦无恙低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更何况这旨意还是阿姐自己求来的。”
秦良夜听到这话,又火也发不出,只能转头匆匆往临风阁去,“走走走,眼下总能问她下一步打算做什么了!”
父子两一天不知道要跑多少趟临风阁,到的时候,已经有脚程快的小厮过来给秦真报过信儿了。
她刚睡醒,起身披了外衣走到了院中,见两人来,只是微微笑道:“我说的没错吧?”
秦良夜见她这模样,只有满肚子的无可奈何,他走上前,低声道:“真真啊,你怎么就知道皇上会答应?这事……”
“他身在朝堂宫闱之中,这年岁不是早长的。更何况,权衡利弊,本就是他的过人之处。”秦真抬眸看着日头西沉,满天晚霞蔓延万里。
她唇边带着微微笑意,“我都同他说得那么清楚了,又有王太师进宫施压,这结果岂能不如我的意?”
秦良夜和秦无恙父子两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她以前总是肆意又轻狂的模样,腹中不缺谋略,却不屑耍心机算计人,如今要步步小心,以策万全方能自保。
一时间,连院中的小厮侍女们都悄然无声。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秦真觉得有些不对劲,含笑道:“这是好事啊,怎么一个个都不高兴?”
秦良夜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强颜欢笑道:“真真说是好事,那就是好事,你高兴……父王就高兴。”
秦真见他这模样,不由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道:“父王这模样看起来可不怎么高兴啊?”
“手放下去,一点也没姑娘样。”秦良夜有些怅然道:“虽说这旨意是如了你的意,但一应事宜全都交由宫里那些人操办,没我们秦王府什么事,这也太越俎代庖了些……”
秦真闻言,笑着宽慰道:“这累人的事有人帮着办了不是很好么?父王只要安心等着当老丈人就行,这多好的事?”
“不好!”秦良夜很生气道:“而且为父还不老!”
秦真见状,连忙笑着附和道:“好好好,父王一点也不老!还俊俏着呢,当年江南美玉郎风采依旧!”
秦无恙跟着附和,说了句讨父王欢喜的话。
这说着说着,就被秦真带偏了,正事抛到了脑后,讲起从前的趣事来。
父女三人正谈笑中,小厮匆匆跑了过来,双手呈上一封帖子,“郡主,长乐郡王派人送了帖子给您,特意交代了要您亲启。”
“长乐郡王?他怎么也进京了。”秦真有些奇怪,伸手便接过了帖子,打开一看,上头写着:
数年不见,甚为想念,时时思君风采,今夜特在春风楼设宴,邀昔日众友一聚,美酒佳人、歌舞相候,盼君至。
“春风楼?”秦良夜光看到这三个字就脸色微变,“这小子怎么想的,知道你是个女子,还邀你去逛青楼?”
“谁知道呢?”秦真把帖子合上,随手就递给了一旁的侍女,转身往屋里走。
秦良夜见状,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人做事忒离谱,真真,你不会去的吧?”
“去。”秦真回眸,站在暮色里一身傲骨如昔,含笑反问道:“为什么不去?”
作者有话说:
预告预告,下章是男装的真真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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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赴宴
入夜之后, 春风楼。
华灯初上,笙歌起,任外头世事变迁, 掌权之人不知换了多少轮,这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风月场却是十年如一日,满楼欢声笑语,酒色生香。
长乐郡王今日在此摆席宴请刚入京的各方诸侯,召京城之中最负盛名的花魁和歌女舞姬在此献艺, 引来一众纨绔子弟挤破头想入内瞧个热闹。
春风楼的老鸨香妈妈高兴地嘴都合不拢, 连连吩咐美人们好生招待着贵客, 她刚下了楼,就瞧见一袭紫衣缓带的谢荣华带着几个小厮入内而来, 赶忙上前亲自招呼着, “侯爷啊!贵客真是贵客!快、楼上请……郡王和几位贵客已经在上头等着您了。”
“怎么?本侯竟还不是来的最早的?”谢荣华合了手中折扇,颇是诧异道:“看来他们都挺闲的啊。”
话声未落, 他就听见后头传来一句“一进京就下帖子邀人来春风楼喝酒可不就是闲的?”
谢荣华回头一看,就瞧见萧景明和齐桦并肩行来, 方才那话正是齐桦说的,这两位都是刚进的京城, 正事儿都还没办, 就被请到了这里来, 看着并不怎么乐意的样子。
谢荣华忍不住笑道:“近来几次会面,都瞧见你两在一处, 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两成一家人了。”
“休要胡言!”萧景明皱眉道:“只是碰巧而已。”
齐桦是个懒得废话的,上来就一掌拍在谢荣华肩膀上, “这不管什么话到了你嘴里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谢荣华拿开了齐桦的手, 哈哈笑道:“能是能的,就是得看我想不想。”
几人正说着话,二楼的长乐郡王元庆探出头来,“你们来了怎么不上楼?还站在底下聊上了?”
“来了来了,催什么?”
谢荣华随口应了一声,喊上齐桦和萧景明一道上楼。
春风楼的香妈妈连忙抬手示意美人招呼贵客,“快请贵人们上楼。”
三人带着小厮随从上了楼,同元庆和几个昔年同过苦的旧人见过礼,一通“东安侯”、“燕安君”、“齐国公”、“郡王”什么的寒暄,各自落了座。
衣着轻薄的美人上前献舞唱词,霎时间,酒斟满,琴瑟起,满楼花袖迎风展。
歌舞悠悠间,美人细腰如柳,裙袂翻飞灿若芙蓉花。
正要开始饮酒,忽然有人开口问道:“秦如故没来吗?”
“反正是这帖子是送过去了,她来是不来,本王怎么知道?”元庆往椅背上一靠,随手揽了个美人拥入怀中,颇为快意地笑。
他身旁的那人接话道:“听说今日宫中下了旨意,让她去凤凰楼抛绣球选夫,日子就定在三日后,只怕这会儿正忙着绣花做女红呢哈哈哈哈。”
齐桦一听这话就怒了,当即拍案而起,“元庆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明知秦如故是个女子,你还下帖子让她来青楼喝酒?”
元庆这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刚要开口又被萧景明皱眉打断:“君之愚,十年如一日。”
谢荣华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
当初秦如故年少最是风流,她所到之处,这些个美貌佳人就全都如同被勾了魂一般,元庆这些个人都只能轮为陪衬,想来是这些年心中很是不平,才搞了这么一出。
故意下帖子扎秦真的心:
不论当年多少天纵风流,如今也不过病酒湿红袖。
只是秦真如何反应如今尚未知晓,齐桦和萧景明先怒了。
元庆被下了面子,又被公然嘲笑,不由得怒道:“本王难得进京,顾念与诸君曾共患难才下帖相邀,莫说是秦如故,连楚王都请了,当年她上青楼混迹烟花之地的事儿做的还少吗?用得着你们在这里气恼?”
这眼看着就要掐起来了,其他几个地位低些的纷纷开口劝道:“她这不是没来吗?难得一聚,休要伤了和气。”
元庆身边的随从见状,高声道:“秦如故如今恢复了女儿身,又是个废人,肯定不敢来的!”
齐桦闻言更气了,刚要抬手砸杯子,就听见底下美人娇声惊呼:“秦郎!”
而后就是一众美人惊诧不已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是秦郎啊!”
坐在二楼席间的谢荣华等人纷纷起身,走到栏杆边往下看去,只见一袭红衣的秦如故翩然而至。
有个美人献舞时转身太急,眼看着要摔了,她伸手一揽,便揽住了美人腰,将人扶住了再轻轻放开,含笑道:“小心些”。
姿态从容随意得不像话。
秦真今夜穿的是男女皆宜的交领大袖,如墨般的青丝只用同色发带简单系起,手上拿着一把桃花扇,含笑穿过一众美人之中,步履从容,依旧是从前的绝艳少年模样。
春风楼里灯火重重,光影拂过她身上,众人的目光也都随之停留。
美人忘了歌舞,乐师歇了琴瑟,偌大个风月场,愣是变得安安静静的,半点声响也没有。
秦真也不用人招呼,熟门熟路地自个儿迈步上了楼,走到众人宴席前,随手合上了桃花扇用以挑开了珠帘,挑眸看向众人,“都站起来作甚?坐啊。”
她微微勾唇一笑,便带了满身风流。
众人都愣了愣,一下子有点缓不过来。
谢荣华反应最快,当即转身回了席位,笑道:“坐坐坐,快,都坐下。”
众人连忙一边迎着声,一边回到席位坐下,齐桦和萧景明想提醒秦真一声,奈何这儿人太多,也不好开口。
元庆则如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般,难以置信地看了秦真一眼又一眼。
这、这……怎么就真的来了呢?
秦真不用想也知道这厮心里惊诧极了,不急不缓抬手同几个旧友打了招呼,就径直走到了元庆席间,含笑:“我来迟一步,自罚三杯。”
她说完,便将手中纸扇放在了案上,右手拿了酒壶,左手摆了三只酒杯,而后微倾酒壶 ,佳酿倾倒而出,随手一扬,便斟满了三杯。
秦真爱酒,更是个中好手,她一直看着元庆,做此举时愣是没有一滴酒洒出去。
而后,更是当着众人的面连饮三杯,饮完之后,唇边笑意依旧,她直接往元庆边上一坐,拿起了案上折扇“刷”的一声打开,缓缓摇着,“都愣着做什么?酒来--歌舞起!”
歌女舞姬和乐师们闻声,猛地回过神来各司其职,造就风月场上一场繁华梦。
而来得最晚的秦真更是转眼之间,便喧宾夺主,直接把设宴邀请众人来春风楼一聚的元庆压得黯然失色,好似成了此间的东道主一般。
饶是如此,众人却好似都回到了年少时一般,没什么不悦,反倒多了几分熟悉感。
谢荣华笑道:“如故好酒量!不输当年啊。”
众人纷纷附和,只是面色多少都有些不太自然。
“那是。”秦真手中折扇轻摇,坐姿也随意得很,搞得一旁的元庆又尴尬又为难,只能推开了一旁的美人,往边上移了又移。
他见秦真笑意泛泛,忍不住气恼道:“你一个女子不好好待在家里绣花扑蝶玩,来青楼做什么?还喝这么多酒!”
“不是你请我来的吗?”秦真眸中笑意流转,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无端便潋滟多情。
她把玩着手中折扇,就这么看着元庆,“若不是你下帖子说很是想念我,若是我不来,你就等到天亮也不走,我还真没空来呢。”
席间有人正饮酒,闻言猛地呛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