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也不去管裴景诚黑若铁锅的脸色,潇洒地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尽量多写点。
往后前夫不会经常出场了,他只配自食恶果了。
第59章 二更
郑宣并未将他与裴景诚的这点短暂交锋放在眼里, 如今他与苏和静心心念念的事儿不过是大长公主能否顺利与郑国公和离一事。
林大将军为此也是愁眉不展,他虽被大长公主吃的死死的,在旁人面前却行事狠辣张扬。
他先是让人去旁敲侧击郑国公, 要他只觉些“退位让贤”,否则他出门时就要时时刻刻小心些着, 林大将军这样的莽夫可不跟他讲理。
可郑烨却难得硬气了起来,梗着脖子说道:“晴儿是我的发妻,生是我郑家的人, 死是我郑家的鬼。”
曾老太太于一年前过世,如今郑家皆由郑烨一人当家做主, 连个驳斥他的人都没有。
所以,林大将军与大长公主的婚事便这般僵了下来,只是满京城里谁不知大长公主带着儿子儿媳住在将军府里, 连郑家的门都未曾进过。
倒是郑宣与苏和静趁着郑烨上朝的时候回了一趟郑府,祭拜过曾老太太后便匆匆回了将军府。
下朝的郑烨知晓此事后,险些气了个仰倒。
如今他也算是知晓了大长公主与儿子的态度, 一个是铁了心地要与自己和离, 不知为何瞧上了林志那个粗人,一个是没有半分主见, 万事都听他母亲的。
郑烨起初知晓大长公主还活着时只是喜不自胜,满心满脑想着的都是老天开恩, 他亏欠晴儿的那些情分也终于可以弥补了。
谁成想会半路杀出个林志来。
不过郑烨倒也不心急,他只当这郑烨是大长公主推出来与自己和离的一个借口,她必定与这林志无甚私情,否则她早可以另寻他欢了。
今日早朝, 林志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在陛下跟前求娶了大长公主, 幸而陛下又打马虎眼囫囵过去了。
郑烨想, 该是他放下尊严去林大将军府求得晴儿原谅的时候了,以晴儿对自己的情意,只要他肯诚心认错,她便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这一回,郑烨便带上了郑府内的全部家契、田契,以破釜沉舟般地气势走到了林大将军府的石狮子前。
他鼓起勇气敲响了漆红大门中央的两座兽首铜环。
门房推开门后,见是个脸生的中年男子,便问道:“寻谁?”
郑烨清了清嗓子,说道:“郑宣。”
那门房倒也乖觉,见郑烨通身上下皆是锦衣绫罗,便知他的身份非富即贵,当下便也没有小瞧了他去,立时便让人去郑宣的院子里递信。
一炷香的工夫后,郑宣才姗姗来迟。
在大门边缘,他与郑烨四目相对后,心里浮起万般情绪,最后还是汇成了一句生疏至极的“郑国公”。
郑烨听到这三个字后明显身形一僵,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来,他浸着失望的眸子在郑宣身上滚过几遭,最后才说道:“你瞧着壮硕了许多。”
郑宣不意在门槛外与郑烨多聊,便指了指里头道:“进去说话吧。”
郑烨心里不是滋味,谁成想三年的工夫竟让往日里待自己尊敬无比的郑宣变了样,格外生疏客套不说,连望向自己的眸子里也再无孺慕之色。
他步伐沉重,心内更是酸涩的吓人。
前头的郑宣也早已料到了郑国公会登门拜访,连他会说什么,郑宣也在心里设想过一遭,他本以为经了这三年,再面对这“无情无义”的父亲,他可以做到心无波澜。
可方才心头涌起的哀切之意还是占了上风。
生身父亲从未爱过自己这事终究是他心里的伤疤。
在回廊下走了许久,沿路走到一处亭台水榭旁,郑宣便对郑烨说道:“母亲在里头。”说罢,便坐在了外沿的石凳上。
郑宣这意思便是让郑烨自个儿进水榭与大长公主见面,他只在外头守着。
这也是郑烨最想见到的画面,可是触及郑宣阴沉似冰的戒备目光后,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的一颤。
郑宣并未直接起身离去,而是坐在水榭外头的石桌上,应当是防备着自己做出伤害大长公主的事来的意思。
亲生父子之间,竟已淡薄到了这等地步,到底是让郑烨伤心不已。
他慨叹了一番后,见郑宣别过头去并不看向自己,便也只得怏怏地走进了水榭。
他起先以为水榭内应当只有大长公主一人在,谁知一走进去,却见五大三粗的林志正陪着大长公主在下棋。
两人靠坐在毗邻水阁的软塌上,中间摆放着案几,从郑烨的角度望去,依稀能瞧见大长公主娴静淑丽的侧颜以及林志望着她的深情目光。
郑烨心头一抽,心内被彻骨的冷意填满。
他压下心中的烦躁之意,反复告诉自己,这皆是晴儿在演戏给自己瞧,只要自己诚心道歉,她会原谅自己的。
林志落子后便发现了站在水榭门口的郑烨,对着大长公主笑了声后,指了指外头道:“我去陪宣儿说话。”
大长公主并未回头,知晓应当是郑烨来了,便意兴阑珊地放下了手里的棋子,隔窗望着水中蜿游的一弯弯鱼儿。
林志走过郑烨时,朝他投去一个满是警告的眼神,而后才走出了水榭。
郑烨心内不好受,稳了稳心神后,才朝着窗边的大长公主走了过去。
他走得极慢,一是不知近乡情怯,二是愧疚满身,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薄待过的妻子。
“坐下吧。”大长公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瞧郑烨一眼,而是望着窗外说话,声音缥缈清冷,透着些哀伤之意。
郑烨坐在了大长公主对面,再次见到这张魂牵梦萦的脸庞,他的心里掠过些物是人非的荒凉。
“当年我与你在御花园相遇后,还在御书房里下过一盘棋。”大长公主似是想到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素白的脸上浮现了几分笑意。
郑烨只当她是想起了她们旧时的美好回忆,一时便喜从中来,只道:“公主棋艺了得,当时便杀得我片甲不留。”
大长公主将目光落在郑烨脸上,见他脸上尽是讨好的笑意,便道:“我还是习惯你冷脸相待的样子。”
郑烨笑意一僵,手中握着的棋子微微发凉。
“我们这断孽缘由一副棋开始,便由一副棋结束罢。”大长公主说罢,便持黑子下了第一手。
郑烨因她这话而慌乱不已,紧跟其后下了白子后,便道:“晴儿,你放在画轴里的信我瞧见了,我也去寻了宫里的太医,他们皆说你那时是体虚早产,所以才会这般突然地生下郑宣。”
大长公主连眉毛也没抬一下,平静无波地说道:“这样的话我早就与你说过了,为我接生的太医和稳婆也都曾与你说过这些,可你不信,不是吗?”
大长公主越平静,郑烨心里则更加慌乱,只见他慌不择路地说道:“从前是我误会了你,我只当你当初嫁给我是迫不得已,不过是为着龙裔借个幌子,我以为,你从未把我放在心上,所以才会……”
大长公主冷笑一声道:“所以才会冷待我十几年?”
郑烨哑口无言,这三年他没有一刻不活在悔恨之中,当大长公主与郑宣“身死”后,郑烨才明白了自己的心。
也明白了自己往昔的卑劣,明明知晓妻子是个端庄明礼的人,绝不可能主动与陛下发生那些乌糟的事儿,却还是将一切的罪责都怪在她身上。
只因他卑劣懦弱,不敢去与那无上皇权抗争。
“我错了。”郑烨眼底微红,殷切的目光牢牢落在大长公主平静的面容上,他虔诚地说道:“我不敢怪那个逼迫你的人,只敢把我心里的不满和嫉妒发泄在你身上,是我做错了。”
这话一出,大长公主沉默了许久,久到郑烨以为她不会再出声时,她才笑道:“等了十几年,终是等到了这番话,不过如今,这些话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
“不重要”这个字譬如一颗大石压在了郑烨心上,他顿觉心口憋闷无比,只道:“我把所有的田契、房契都带来了,只要你愿意跟我回郑国公府,这些我都给宣儿,我也会让二弟和二弟妹迁离郑国公府,再不让他们来碍你的眼。”
大长公主一愣,心内愈发觉得他可笑,若不是他主动提起了胡氏,她险些都忘了自己这个丈夫还和弟妻搞在了一起。
当真是荒唐至极。
“这些东西,我不要。”大长公主目光炯炯有神,笑容明媚动人,再不像前头那般怏怏不乐。
“宣儿也不在乎,今日我愿意与国公爷您谈这一会子的话,只是想好聚好散罢了。”
“好聚好散?”郑烨惊讶地险些哽咽出声,他连忙祈求道:“晴儿,我真的错了,这些年我也过的很不开心,明明这些事都不是我和你的错,如今也把误会说开了,为何还要好聚好散?”
大长公主觑着眼前人眼底微红,浑身发颤的模样,心里掠过些荒唐之意。
昔年她未曾接受林志之前,从未对旁人生过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不去管郑烨左一个外室右一个胡氏。
可他是怎么对自己的?
迟来的深情尚且比不过马厩里的粪便。
“误会?这二十年的伤心与屈辱怎可是一句误会就能轻轻带过的,嫁给你的这二十年我过的很累,我曾对你真心相待过,可你一次次地伤害我,一次次地把我的真心踩在脚底下。”大长公主笑了一声,目光坚定地说道:“郑烨,我早就不爱你了。”
“若你当真觉得亏欠了我,便同意和离罢。”
“不要让我想到你就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说:
可能还有三更
宝们,隔壁《笨蛋表妹》感兴趣的点个收藏好吗?
第60章 三更
郑烨听得大长公主的话后久久无言, 抬眸撞进大长公主古井无波的冷冽眸子里,他心内蓄起的那一腔热意忽而似被人灌下了一盆冷水一般。
浑身上下皆寒冷彻骨。
他动了动嘴皮子,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妻二十余载,他了解大长公主的为人。
往素他养了那么多外室瘦马, 与胡氏胡闹不堪,她也未曾提过与自己和离一事,如今却分明是一副下了狠心的模样。
郑烨颓败地垂下眼眸, 心里的热切一点点褪去,他知晓大长公主所言是真。
她对自己的那点情分早已消磨光了。
她当真不再爱自己了。
大长公主就靠坐在软塌上, 平静祥和地注视着郑烨,见他似哭似笑的痴狂样子,也未曾出言劝服一句。
一炷香的工夫后, 郑烨才从软塌上起身,执君臣礼对着大长公主躬身说道:“殿下,臣告辞了。”
说罢, 便利落地转身离去。
大长公主仍是静坐在软塌之旁, 并未回身目送他离去。
*
郑宣与林大将军如今的关系十分微妙,若说是父子, 林大将军平日里与郑宣说笑打闹宛若一对忘年交,可若说是朋友, 郑宣平日里又对林大将军恭敬有加。
苏和静便笑着打趣郑宣道:“我瞧着大将军倒更像是你的师父。”
郑宣对大将军的感情也很复杂。一是盼着他能将母亲放在手心里宠爱,二也希望他能与母亲再为自己添个弟弟妹妹。
若是有了弟妹,往后的大将军府他必拱手相让,绝不存一分相争的心思。
至于郑国公世子一位, 如今他是半点念想也无了, 自那日被大长公主戳破了郑烨的“严父”面具后, 他对郑国公的感情更加复杂不堪。
从前是敬爱无比,如今却是又恨又怨。
既如此,还是与郑烨离远些罢,兴许十几年过后去,他心里能释怀父亲不爱自己一事。
苏和静也瞧出了郑宣心里的纠结,便挑了一个风清月朗的午后,把雀儿和婷儿送到了大长公主房里,自个儿与他说道:“我觉得以德报怨这话说的不怎么样。”
郑宣听这话头颇有几分兴趣,便道:“此话怎讲?”
“你也知晓我母亲是个温柔和善的人,我那已逝的父亲便是和如今的继母搞在了一块儿,活活把她气死了,那时我便想着善恶终有报,舍成想倒是在死前等到了这一日。”苏和静如此说道。
郑宣听后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只道:“你父亲这般对你,你可曾伤心过?”
苏和静见他眼底尽是探究之意,便笑道:“自然是伤心过的,可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就是了,后来想通了也就不伤心了。”
郑宣听后久久不答,直至苏和静追问了一句:“那你呢?可曾怨怪过你的父亲?”
郑宣知晓自己在苏和静面前无需遮掩,便将心内的软弱和受伤亮了出来,只听他感叹着说道:“从前我只以为他是严父,秉着抱子不抱孙的道理才从不亲近我,雀儿出生的时候,他特地赶来送了块玉佩,那时我还告诉过自己,父亲他只是不善于表达,他心里还是爱我这个儿子的。”
说到这里,郑宣便自嘲一笑:“后来我才明白,他以为我是皇帝的儿子,打从心底里觉得我是个野种,所以才不愿意亲近我。”
苏和静听着心里很不好受,即便她不好当着面说郑国公为人处事的坏处,也在心里痛骂了郑国公几句。
“你有我和母亲,还有雀儿和婷儿,往后还有林大将军,我们都是你的爱人和亲人,并不缺郑国公一个人。”苏和静对着郑宣莞尔一笑道。
郑宣听得此话,泛着哀切的眸子里染上几分感动之意。
苏和静便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说道:“我瞧着柔儿说的那句宁缺毋滥很有几分道理,他既是从没把你当做过他的儿子,往后你也不必将他当成你的父亲来尊敬。”
郑宣不是个愚孝的人,况且郑国公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伤透了他的心,当下他便回握住了苏和静的手,掷地有声道:“好。”
*
郑烨从林大将军府失魂落魄地走出来以后,便回了郑国公府。
他不是个痴缠女人的性子,且他最为了解大长公主的性格,既是知道挽回不了,便也不想再空耗下去。
是他的卑劣和狭隘消磨光了大长公主对自己的爱,也是自己的自私懦弱才让亲生儿子与自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