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繁不作多想,背着师兄掠上莲心,小心翼翼将师兄放在莲心之上外,她飞快取出一只瓷瓶,去了蜡封就往口中倒,只将瓶中丹药尽数含入口中,而后俯下身,以唇喂向萧留年。
萧留年的唇冰凉,带着血腥味,紧紧抿着。云繁捏着他的双颌让他唇瓣微启,将已然化开的丹药送进他唇间,再渡了口灵气过去,催发药力,让这药力顺入他的经脉。
片刻之后,她才舔舔他的唇,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凝重。
果然如她所料,师兄道心受创,如今处于心志全封印的状态,对外界一切皆无反应,无法自行引气疗伤,就连喂给他的药,也是在她的帮助之下,才快速融进他的经脉,引入丹田。
如此一来,可就不妙了。
云繁盘腿坐在他身边,左思右想该如何给他疗伤,又盯着他这身狼藉不堪的衣裳看了又看,最终伸出手,轻轻勾松师兄腰间束封。
衣裳破了、脏了,粘在身上定然不舒服。她可不是正人君子,是不会和师兄讲什么男女有别的。
三下五去二,萧留年身上破败的衣裳被她除个精光,就连道髻也被她解开。
乌青长发披爻在莲芯,衬得他肌肤如玉石一般,容颜越发俊美,带着我见犹怜的病态,叫人心疼,然而他的身体却又健硕迷人,肌理匀称,线条利落,没有丝毫孱弱干瘦,然而眼下却遍布伤痕,到处都沾了血迹。
云繁怔怔看了几眼,才掐诀以灵气化出青光,缓缓抚过他身体的每处伤口,也仔细地清理干净他身上的血污,一寸一毫都没有放过,直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有结痂迹象,所有血污被清理干净,她才罢休。
“咳……”这一通折腾下来,云繁的伤势亦发作起来,五内如焚,她捂唇剧烈咳嗽起来,血丝透过指缝滴下。
她飞快服下丹药,引灵入体催发药力,暂时压制下伤势后再度望向萧留年,定定盯着师兄的肩头……那里一滴殷红鲜血,是她刚才滴下来的。
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浓烈,她倏地俯头,吮上萧留年的肩,将那滴血吮净,又狠狠一咬,留下一抹红后,才满意地坐直身体,开始思考该如何疗伤。
师兄和她的伤势都很重,若先治师兄,她的伤势就会加重,若是先治自己,师兄可能有性命之虞……
思前想后,她忽记起自己当日结丹之时,曾借师兄的身体为自己渡灵,师兄对她的灵气接受良好。如今,她可以以此法,将自己的灵气分一半给师兄,同时替自己和师兄疗伤。
别鹤海的灵源充足,她又有六柱灵根在身,阴阳内丹已结,足以转化出最浓最纯的仙灵之气渡给师兄,反而比他自己修炼更快更好。
如此想着,她没有任何迟疑,正要扶起萧留年,忽然间手又顿住。
她眨着眼思索片刻,改了主意,只扶着他侧身而卧,从储物镯里翻出个玉匣塞到他脑袋权作枕头,再将他压在下方的手臂拉出,而后她就势一倒,枕着他的手臂与他面对面同榻而卧,又把他的另一只手拖到自己的腰间……她搂着他的脖颈,往前一贴,唇瓣贴向他的唇间。
这个姿势,她比较舒服。
别鹤海上起了急风,惊涛拍岸,引得停在岸边岩石上的仙鹤拍翅惊飞,在半空中盘旋。原本就往九霄浮海阁聚去的灵气,仿佛受到什么吸引般,以更加惊人的速度朝着九霄浮海阁涌去,这些充郁纯粹的灵源在半空聚集,化成淡淡青光,笼罩了整座高阁。
青光摇曳间,隐约可见莲花榻间交缠相卧的人。
嘶嘶两声,蛟蛟从莲池游出,向外头游去——没眼看!它还是退出去吧。
如此这般,二人的伤一疗就是近半年,云繁不止伤势痊愈,境界已然大涨,隐约要突破元婴,甄至化神,但萧留年却迟迟未醒。
他陷于自己的困噩之中,难以醒来。
别鹤海上无风无险,避世而居,岁月安宁,光阴不知不觉间飞快流逝,却是不知九寰浮沧山,却逢自立宗以来最大的劫难。
道祖穆重昼在沧云浮海被两个嫡传弟子叛杀,而长离宗的陆决亦在那一夜死在浮沧临仙殿上,靳楚重伤,矛头直指浮沧……
三宗分崩离析,浮沧成为九寰仙界众矢之的。魔修在浮沧山外与仙修展开旷日持久的仙魔之战,至此——
九寰陷入大乱。
作者有话说:
别鹤海啊,走肾不走剧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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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哭泣
别鹤海是个适合清修的地方。
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海, 海水会随着日光的沉潜变化成不同深浅的蓝。眼畔所闻除了哗哗的海浪声外,就只有清亮的鹤鸣,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除了浓郁灵气外, 这里像摒弃尘世杂念的世外桃源。
云繁觉得, 这地方像萧留年, 无欲无求似的。比起她,萧留年更像是这个地方的主人。
但眼下,因为有她,这份稀世难求的清净被打得粉碎。
云繁从来都是私欲很重的人,和萧留年正好相反, 她讨厌这世界所有一尘不变的东西, 这会让她想要破坏, 想要留下浓墨重彩的颜色,不管是事物还是人。
就像现在,她躺在萧留年怀里,盯着他玉石般的脸颊, 坏心地想在上面留下些痕迹。
除了修行、疗伤外,云繁最爱做的事,就是静静躺在他怀里,把他的手压在自己腰间, 然后贴紧他,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与浅浅的呼吸,用指腹顺着他侧颊往下描出他轮廓的线条。
静静睡着的时候,他像个任由她摆布的孩子,
她从没这么近的看过萧留年, 师兄的容颜, 真的是她遇过的男人里头最好的,挺翘的鼻子,浓长的睫毛,迷人的唇,凑得再近,她也发现不出瑕疵。
云繁必需承认,在一切情动的开始,她确实贪图他的颜色,现在也不例外。
如此想着,她凑近他,像只猫,舔舔他的唇,他的唇弹软,有点凉,像好吃的草冻之类,要是能抹上一点鲜红的果浆,会更加诱人。她又舔他的耳垂,像小狼,用尖尖的小牙齿轻轻磨,留下莹亮的津泽……
总而言之,他现在躺在这里,就像她的猎物,由着她为所欲为。
敞亮的大殿染上几许暧昧颜色,氤氲的仙雾像天然的轻纱帐,那朵巨大的莲花,也因为莲心中交缠而卧的两个人,而显得别样妖异妩媚,像圣洁沾染了妖娆,清静被俗/欲打破,浮沧的冬雪被夏萤所迷……
一切,如此矛盾,又如此浑然天成。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萧留年没醒。
他睡得太久,久到云繁已经心生躁意。
“萧留年,你若再不醒,我就出去屠了浮沧山!”她烦了,恶狠狠威胁,又重重咬了口他的脖子,尝到一丝腥甜。
————
萧留年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以凡人之躯,行走在寒风呼号的陌生地方。这个地方很冷,寒意直抵魂神,他没有修为难以抵挡,只能抱紧颤抖的身躯,顶着风前进。
四周是一片茫茫隔壁,黑色的沙砾与土丘,暗红色的小河盘绕其间,嘤嘤泣声从河中传来,被风送向四野。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只是漫无目的艰难地迈步。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一件东西?还是一个人?
找了很久很久……
直到,他听到一个声音。
那声音夹杂在这里的哭泣声中,被风送到他耳中,让他轻易捕捉。
“师兄……师兄……”有人在叫他。
一声又一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萧留年驻足,展目四顾却只见茫茫戈壁与这条无尽的河流,他找不到声音来的方向,越发焦急。
“云繁——”他开口,嘶哑的声音像被砂砾灌满喉咙般。
他想起来了,他在找云繁。
红色的河流忽然间湍急起来,风刮得更猛烈,像在阻止他的前行,河流的尽头处,出现了一个人影,她半身浸在河水中,半身挣扎在河面上,随时都要被带走般。
他看不清那人的容颜,但不知为何,心里笃定那就是云繁,于是顶着狂风倾尽全力冲上去,想要将她从河里拖出来。
仿佛不能将她救回,她的魂魄就会被这条河撕成碎片,再也无法回来,无□□回,无法转生……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在这一刻,他深深恐惧。
她的声音近了,她的影子也近了,萧留年欣喜若狂,伸手去拉,可忽然间一道巨大黑影浮现于她的身后,张着巨口狞笑着,想要将她吞噬般。
“师尊?”他盯着巨大黑影,怔怔道。
“师兄——”就在他发怔的瞬间,云繁的惊声尖叫刺入耳中。
萧留年猛得惊醒,眼见着她半身已入黑影巨口,他似乎抛弃了什么,魂神俱厉,四周呼号的狂风尽化长剑,朝着黑影攻去。
天幕被撕碎的瞬间,他拉住了云繁的手。
黑暗褪去,梦……也消失了。
————
萧留年缓缓睁眼,视线有些模糊,他的神识一片浑噩,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头疼欲裂,似被无数厉剑扎过,他只能用力的呼吸,来平缓这股痛苦。
“师兄……”
梦里的声音响在耳畔,很近。他一惊,下意识开口。
“云繁!”
“我在。”回答他的,是近在咫尺的欣喜的声音。
一道清冽气息自他眉心钻入,平复着他脑中的痛苦,也让他模糊视线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雪白娇颜,鲜艳欲滴的唇,晶亮清澈的眸……他怔了怔,手下意识地用劲回拢,可掌心却触及一方温热柔软,他脑中一醒,反应过来,自己按住的,是她不及一握的腰肢。
云繁正枕着他的手臂窝在他怀中,同榻而卧,指尖揉搓着他的眉心,将灵气送入他的神识,看到他震愕的目光,露齿一笑,媚眼如丝。
下一刻,他却飞快推开她坐了起来。
可这一坐,更加不好了。
萧留年脑中骤炸,似乎全身气血都冲涌上头。清冷的气息刺激着皮肤,他的身上竟然未着寸/缕。这个发现让他险些窒息,可云繁却老神哉哉坐在旁边,饶有兴致欣赏他的窘迫羞怒与那张鲜红欲滴的俊脸。
“不要看!”萧留年低斥一声,欲寻蔽体之物无果,只能信手一挥。
一道浓郁白雾蒙上云繁双眼,将她目光挡住。
“师兄,要看的,这半年来我已经看遍了。”云繁没有抗拒,只撅撅唇无奈道。
萧留年听了这话,更是脸烫体烫心也烫,从随身的储物空间里胡乱翻件宽衫套上身,腰间用细长宫绦随意扎上,定定神后才再度望向云繁。
可这一望,他又是一炸。
云繁散着长发垂落莲芯,身上只套了件青莲色的薄纱罩衫,襟口斜落右臂,半露里头的挂颈小兜,红艳艳的颜色,绣着两只鸳鸯,是喜庆又俗艳的人间物,到了她的身上,却只透出潋滟妩媚来,再加肩上那抹血色蛇纹,又增妖娆,下头是条青绸裤,两只雪白的脚从裤管里钻出,圆润的小趾翘在空气里,当真是从头到脚,无一丝不美。
萧留年慌忙移开眼。
“师兄好了没有?”她听到阵窸窣的穿衣声,委屈道。
那道蒙眼的白雾如同缚带,叫她愈显乖巧可怜,好像被人怎么了一般。
他深呼吸,再呼吸,一遍遍告诫自己,眼前这个是幽澜魔君,不是师妹云繁,她有千种面目,他不知道她哪底一面是真,却知道她能轻而易举撩动他心底那根弦。
白雾升腾化烟散开,云繁揉着眼娇声道:“师兄也真是的,你我同床共枕了半年,有什么我没瞧见的,何必如此?”
就只这一句,叫他刚刚恢复沉静的脸庞再度浮起红晕。他甩袖飞身掠下莲花,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将心思放在这陌生的宫宇上,寒声问道:“这是何地?”
“你师尊的别鹤海,这座洞府也叫九霄沧云阁。”云繁坐到莲沿,荡着双腿道。
萧留年一惊,霍地转身:“别鹤海?我们怎么进来的,我师尊呢?”
“师兄不记得了,师尊被你一剑入神,身化齑粉,形神俱灭。”云繁漫不经心回答着。
萧留年混沌的记忆和思绪随着她一句渐渐清晰,心中骤然剧痛,垂眸盯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喃道:“我杀了师尊?是啊,我杀了师尊……”
他欺师灭祖,杀了最敬重的师父。
“师兄,我不是同你说过,师尊在回浮沧山之前,就已经身死被人制成尸傀了,我们看到的师尊,不过是他人祭炼的可怕武器。”云繁叹声道,又细细将玄雷果、紫云砂与伏血石之事说给他听。
可萧留年仍是摇头:“他是道祖穆重昼,普天下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像他那样的人,纵然是死也绝不可能叫人炼成傀儡,我不相信!”
云繁知道他还陷在弑师的自责愧疚中走不来,无法冷静地思考这件事,便柔声道:“师兄,你自己也会说,道祖穆重昼,何等人物?他又怎会做出觊觎徒弟、向徒弟痛下杀手这样的事?你就不觉得奇怪?”
萧留年痛苦地闭上眼,双手紧攥——他也知道云繁说得有道理,也看得出来师尊归来之后的差别,但万妖海旁那一幕反反复复在他眼前闪过,不论真相如何,他始终是向师尊下手。
“被制成尸傀很痛苦的,魂魄会被封印在死去的肉身中不得脱开,会看着自己被人控制做出一件又一件背离本意的事。你那一剑,是在解脱师尊,否则我们进不了别鹤海。”云繁从莲花上踏下,足尖点过水面,缓缓行到他身边,“最后那一刻,是他救了我们,他向我笑了……”
思及此,云繁忽也忆起当日穆重昼那一笑。
那一笑,似乎隔着漫长光阴与遥远距离,落到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