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
-
台上,江燃正在调试音响设备。
他们这里虽然不是专业的Live House,但因为沈隽有强迫症,因此设备选用的都是顶级的那种。
江燃调整好立麦的高度,随手从旁边抱起一个木吉他。
台下的人大概是觉得新鲜,又或者都知道这会儿在台上唱歌的人是老板的弟弟,都很给面子的没有出声。
江燃从旁边拉了个高脚凳坐下,随手拨弄起几个和弦。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少年嗓音低沉而清澈,咬字很随意,带了几分松散的笑意。
大家原本是来看热闹的,许是没想到他竟然唱得还不错,酒吧内短暂的喧闹了两秒,很快又重新恢复安静。
姜知宜听见酒保在旁边吐槽:“草,简直不忍直视,他居然唱了首这么清纯的歌。”
周围的人显然也有同感,附和道:“表情也好纯,妈的,我都想跟他早恋了。”
说完,引起四下里一阵笑声。
姜知宜听见“想和他早恋”几个字,心脏没来由一跳,她抿起唇,端起手里的饮料又喝了一口。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果汁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冰了,带了点被时间浸润后的温软热意。
旁边的闲聊声还没有停止:
“怎么办,听他唱这歌,突然开始怀念我的青春了,你说,我上学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这样一个男生?”
“就算遇到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靠,你是不是找打?”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起来,不小心碰到了姜知宜的手臂,她手里的杯子一晃,胸前的衣服瞬间被浸湿了大片。
她今晚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干的时候还好,被水一淋,立马变得透明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旁边的人大抵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一叠声地道歉。
姜知宜摇了摇头,连忙从高脚凳上跳下来。
台上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等姜知宜发现时,方才还在唱歌的那道身影已经站到她身旁,他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往楼上走去。
“搞什么?怎么唱一半跑了?”
楼梯里好暗,楼下的灯光洒进来一些,将外面喧嚷的人声全都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黑暗里,姜知宜看着他的背影轮廓,手腕上覆盖着的手掌滚烫且有力度,有一个瞬间,她仿似听到了自己快得夸张的心跳声。
休息室的装饰很简约,却配套齐全,床和桌椅衣柜等一应俱全。
姜知宜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江燃随手摁开门旁的灯,炽烈的灯光照下来,姜知宜本能地拿手挡了一下。
抬头,却瞧见少年耳后泛着细微的红,与他短且柔顺的黑发连结在一起,有种异样的反差感。
他的头瞥向另外一边,像是不敢看她,停了片刻才说:“柜子里有一件白色的T恤是我的,和T恤挂在同一个衣架上的短裤也可以穿。”
“哦哦。”姜知宜点了点头,声音低若蚊蝇。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在门前静立。
江燃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换衣服,不由得回头,然后很快头又再次扭向了另一边。
“快点换,穿着湿衣服很舒服?”
语气很凶。
姜知宜鼓了鼓嘴,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本来刚刚被那乱七八糟的游戏惹得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这会儿又穿着湿乎乎的衣服,还要莫名其妙被他凶。
再加上之前在网吧里那一系列的遭遇——
姜知宜觉得自己今晚心情大起大落,情绪好像已经到了临界点。
她轻轻吐了口气,细细小小的委屈无法抑制地在心底冒了头。
她也跟着瞥开眼,眼眶泛起一丝红。
“你让我换衣服,那你——
“出去呀。”
她的声音很软,带着明显的哽咽,江燃的身形顿了顿,停了片刻,他忽然有些烦躁地啧了声。
“哭了?”他走近她,食指与拇指禁锢住了她的下颌。
姜知宜被迫着仰起脸来,却没看他,眼睛依旧是看着旁边的方向。
“没有。”
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往下掉。
江燃又静视了片刻,半晌,像是有些无奈地笑了声,声音还是很冷淡:“哭什么?”
姜知宜也知道今晚的事情根本不怪江燃,相反,他还多番帮了她。
只是许多事情积压在一起,所以才令他刚才那句话成为了她情绪崩塌的导火索。
但归根结底,她并没有什么立场冲他耍小脾气。
她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依旧有些哽咽地道:“没事,就是衣服湿了,穿着有点难受。”
一听就是胡乱找的理由。
江燃轻“嗯”了声,却没再追问,他松开了她的下颌,身子往后退了些,随手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摸起一盒烟,倒出一根,又把打火机勾进自己的掌心。
“我出去抽根烟。”
说完,就直接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帮她把门关上了。
姜知宜在里面把门扣上,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她抬手捂住脸,慢慢倚住门框坐了下来。
心跳也好快。
怦,怦,怦。
好像要从她的嗓子眼里跳出来。
怎么回事啊。
这几天面对江燃的时候,她好像总是失控。
轻易就被他勾住心底那些小情绪。
不那么柔软的、轻和的,带着棱角的,住在她内心深处的小刺猬。
-
换好衣服时,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姜知宜打开门,外面烟味儿还没散去,楼梯上还是很黑。
门里的光泄出来。
门外却没人。
门上被人贴了张便利贴,少年的字很潦草:
“我走了,你晚上可以睡这儿,电脑随便用,没密码,明早醒来后直接回家就行,不用锁门。”
姜知宜又探身往楼下看了看,底下应该已经打烊了,喧闹声渐歇,只余下三三两两的说话声。
没有江燃的声音。
没两分钟,酒保给她送了一些果切和饮料上来:“江小少爷让我给你拿来的,他已经回家了,我们打扫完卫生就准备回家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吧?”
姜知宜攥紧手里的便利贴,摇了摇头。
江燃很细心,和果切同时送上来的还有一个充电器,姜知宜连上手机,停了两分钟,手机才开机。
她点开自己的通讯录,才想起她和江燃并没有互相交换过联系方式。
但是,她是有他的手机号的。
之前在班主任做的同学联络表里看到的,当时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随手存了下来,但是从没有和他有过联络。
这时突然给他发短信的话,总觉得怪怪的。
好像她多么关注他似的。
姜知宜放下手机,打开电脑,盘腿坐到椅子上,把了了发给她的批注后的文档上传到电脑里,开始专心致志修文。
文档看似标红很多,但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改。
等姜知宜全部修完之后,才过去两个小时。
她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半。
床上的被褥都很新,看得出来没什么人睡过,被罩的气味和她身上的衣服的气味一样,也和平日里她在江燃身上闻到的气味一样。
是被阳光充分晒过的香皂的气息。
她又去卫生间里简单洗漱了一下,才爬上床,刚要睡下,门外突然响起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她的眼睛迅速睁大,警惕地从被子里坐起来。
那阵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她的门口。
姜知宜摒住呼吸,等了一会儿,门外的人却再没有更多的动静了。
又过了大约半分钟,脚步声才又重新响起,这次是下楼的声音。
姜知宜瞬间从床上坐起来,拉开门,细若的光线里,落入眼睛里的是少年清俊挺拔的背影。
他应该洗完澡了,头发比先前看起来要更加顺了,软软地扎在脖子里。
黑色衬衫被换成了一件白T,宽宽松松地罩在他的身体上,听见开门声,他的脚步微微顿住,姜知宜在后面小声唤他:
“江燃。”
作者有话说:
吱吱:我这一晚,过得惊心动魄。
谢谢【啾咪】【Whaoe.】的地雷、【可乐】的营养液,周一快乐呀!
第10章 、阁楼上
她缓步走过去,身上还穿着他的T恤和短裤,短裤的腰很大,她穿在身上,要把腰带系很紧才能挂住。
江燃偏头看着她,她最终停在了他面前,不知是不是黑夜放大了她的胆子,她抿了抿唇,食指软软地戳了一下他的后背。
“疼不疼啊?”她问。
江燃一愣,姜知宜说:“晚上你的背撞到墙上的时候,我看你都出汗了,才突然想起来,我脚崴的那天,你当时是不是伤到后背了?”
她当时光顾着想自己好疼,却完全忽略了他的那一声闷哼。
难怪他当时问她想要背还是抱的时候,她明明选了背,却被他硬生生改成抱。
楼道里的光线真的很弱,昏昏黄黄的一小片,她背光而立,其实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黑暗里那双眼睛好明亮。
江燃怔愣片刻,低下头,话在喉间滚了好几圈,最后问:“怎么,心疼我啊?”
“有一点点。”却未想女孩回答得这么直白。
姜知宜说:“就是脑补了一下,感觉应该是很痛很痛的。”
她的手掌下滑,握住了他的手腕,少年的身形愈发僵硬,却难得乖顺地任她拉着。
姜知宜说:“我看到休息室里有一些伤药的,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不用。”江燃又笑了声,“矫情。”
他们已经进了屋,姜知宜松开了江燃的手,她走到桌边打开药箱,江燃在他身后倚柜而立。
姜知宜闻言,不由得回头,想了一会儿说:“老实说,江燃,你是不是怕痛?”
江燃:“?”
笑话,老子会怕那个?
姜知宜说:“你不要怕,我会轻一点的。”
江燃:“……”
都是一些什么糟糕的台词?
但还是坐到了椅子上,姜知宜拿着碘酒和药膏站到他身后。
刚刚只想着给他上药,没想那么多,这会儿却为难起来。
“你,衣服掀起来呀!”
“噢。”少年竟然也反常地没有继续出声呛她,他把衣服掀起来,好大一片红色。
他是天生的冷白皮,一受伤,看起来便有些触目惊心。
姜知宜的手指点在其中一片破皮处,男生立马轻微地“嘶”了声,估计是觉得自己喊疼有点儿丢脸,停了两秒又回头,语气很凶地道:“你不是说轻点?”
姜知宜弯了弯眼睛,她说:“江燃,我发现你有一点可爱。”
话才说完,手腕突然就被人箍住,江燃回头,眯着眼睛瞪她:“姜知宜。”他也叫她,“胆子肥了你?”
嗓音抬高了一些,带着点威胁。
姜知宜眨了眨眼。
一个人对你究竟怀有善意还是恶意,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虽然她自觉和江燃还没有那么熟,但是她能够感受到江燃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
相反,许是因着两人同住在云巷的关系,他还帮助了她很多次。
想通这一点,心里原先对他的惧怕好像瞬间全化成了泡影,姜知宜这次没再被他威胁道,她低头看着他,眼睛里那点笑意还未收去,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你是好人。”半晌,她认真道。
江燃动作一顿:“谁跟你说什么了?”
姜知宜“欸”了声,江燃说:“大刘?他跟你说什么了?”
大刘就是今晚一直在跟她说话的那个酒保,姜知宜之前听到别人这么叫他。
姜知宜抿起唇,半晌,叹了声气:“晚上他给我送水果的时候,跟我讲了一些你的事。”
其实也没讲太多,毕竟大刘和江燃也没有那么熟,他所知道的大多也都是从沈隽那里捕捉到的一些细枝末节。
无非说他父亲早亡,母亲后来带着他回娘家求助,沈家当时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并没有收留他和母亲。
最后导致他母亲也未能活下去,只留下还不到七岁的他。
这时沈家终于良心发现,要接他去魔都生活,但六岁的小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感受得到爱,也感受得到恨。
他拒绝了沈家,也没有回自己家里,而是回到了距离魔都不远的渔里的爷爷家里,从此一老一小一起生活。
姜知宜夹起药棉蘸了一点碘酒,小心翼翼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他也没说什么,就讲了一点你小时候的事。”
“他能知道什么我小时候的事?”江燃嗤笑,他背对着姜知宜,手肘撑在桌面上,虽然在笑,语气却显而易见地淡了下来。
姜知宜手下动作顿了顿,忽然听他说:“我爸爸是警察。”
江如渠是在江燃五岁那年离世的,在追捕一件重大的贩.毒案件时。
他和同事一起追到他们的交易点,是在一艘巨大的邮轮上,那日他穿了便服。
平日里不怎么打扮自己的男人,为了搭上这轮游船,特地找出了自己结婚时穿的那套黑色西装,打了领带。
临行前,他亲吻自己的妻子与孩子,约定好结掉这次案件,就好好休几天假,带他们去开罗旅行。
因为那几天他的儿子看童话故事,对神秘的埃及文化充满了兴趣。
他们甚至查好了攻略,在笔记本上做了密密麻麻的功课——浮雕石柱、金字塔、尼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