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灵回头去看瞿绛河过于平静的脸。他似乎总能平静接纳一切突发事件, 没有任何事,能出乎他意料。
这样很好,她想, 不会因多余情绪浪费时间,他注定比别人活得顺遂。
她看着他的脸, 也跟着平静起来。
开始登机, 简灵和瞿绛河领着各自的助理坐上头等舱。这是简灵第一次坐跨国长途航班,身体难受得不行,就吃了安眠药。她都没机会享用期待已久的国际头等舱美食, 一下睡到飞机落地。
不过简灵足够强韧,飞机落地时已经生龙活虎了。
瞿绛河领着简灵, 在机场免税店逛。“恭喜我们灵灵完成跨国航班挑战。给你买个小礼物庆祝一下?”瞿绛河微笑说。
“不要了, 我已经带了很多行礼。”简灵说。
“买个吧, 一会你给我买。”说着, 他拉简灵走进附近一家珠宝店。
简灵拗不过他,就选了个六位数欧元的星星挂坠项链。
“会不会太便宜了?”瞿绛河有些无奈。
“我就喜欢。”
瞿绛河于是用德语与店员交流,刷卡买下项链。奥地利主要使用德语,而瞿绛河的德语不错。
她猜想这应该是因为他大学导师是德国人的缘故。
买完项链,瞿绛河亲手把它戴在简灵脖子上。店员拿来镜子,让简灵看戴着项链的样子。
简灵伸手,握住项链挂坠,就好像把星星攥在手里。她忍不住对着镜子露出微笑,一双猫眼弯起来。
“你男朋友德语很好,又对你那么好,聪明又温柔,还帅气有钱,你真幸运。”店员看出简灵不会德语,于是切换成英语对简灵说话。
简灵说“thanks”,然后和瞿绛河出了珠宝店。
“你喜欢什么,我买给你啊?”简灵问瞿绛河。
“不用了。”瞿绛河微笑说话,“我的大学导师,父母常驻维也纳。大学时代我跟他来过这里,想买的都买了。”
瞿绛河见简灵瞪他,顿了顿,柔声道:“要不,你给我买柄马鞭吧,就挑你喜欢的款式。”
简灵被气笑了:“瞿绛河,要不是我跟你一起长大,我真怀疑你脑子里都不装正事。”
她说完扭头就走。瞿绛河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她的手。
“别生气,灵灵。”他柔声哄她。他不经意间抬头,见到一家店,于是拉了拉简灵的手,“你看那边就有一家马术用品店,我们去看看?”
“瞿绛河!”
两人拉拉扯扯走出机场。
此时正是维也纳的傍晚,十多度的气温,有些低。瞿绛河翻出简灵给他买的大衣,穿在身上。
简灵偷偷看了眼,果然很帅很A。瞿绛河感觉到她目光,望向她的脸,像是在看她是否还在生气。
简灵静默片刻,有些无奈地看向他。都怪这个男人皮相生得太好,她连装生气都无法做到。每次都不行,屡战屡败。
瞿绛河见她没再生气,就笑着向她伸手。简灵怔了怔,把手放入他掌心。
于是他们没有拉扯,就这么平静地手牵手走在大街上。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旁若无人地手牵手走在大街上。她纤细的手指,被他修长的手包裹着,很有安全感。
不用担心私生,也不用担心狗仔。三三两两的金发碧眼的情侣自他们身边走过,而他们看起来和那些情侣并无两样。走在异国街头的他们,就是一对最普通的情侣。
此时简灵穿着灰蓝色针织连衣裙和卡其色风衣,两条小腿露在外面。她很抗冻,并不觉得冷。
然而当一阵秋风吹来,瞿绛河还是攥紧了她的手,并将她的手塞进他的大衣口袋。
简灵低着头,不让瞿绛河看到她疯狂上扬的唇角。
学生时代,有哪个少女不曾梦想过和暗恋对象手牵手呢。要是能被他将手塞进校服口袋,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梦想虽然延迟实现,但是实现了。在他身边,她真的没有遗憾。
简灵一行来到机场边的咖啡馆吃晚餐。简灵尝试了当地特色苹果卷。苹果卷香气四溢,但甜得发腻。
然而简灵太饿了,心情又极好,于是整个吃完了。
“那你这次来维也纳,你导师知道吗?”简灵问。
“嗯,他正好在维也纳休假。我准备今天晚上去酒吧见他。”瞿绛河吃完自己的三明治,然后悠然点燃一根烟,“你要是不怕休息不好,也可以来。”
“那我来。”
明晚就是去音乐节现场演唱的日子,所以今天的休息格外重要。不过简灵觉得去下酒吧也没什么。
一行人去预定的酒店办理入住手续。将行李拖入房间后,简灵和瞿绛河便出发去酒吧。莫莫和红红结伴去酒店附近的商店闲逛。
瞿绛河和导师约好的酒吧离酒店不远,十五分钟路程,途中经过一个广场,很好找。
推门进去,就听低缓的爵士乐在耳畔回响。导师已经到了,他迎过来给瞿绛河一个大大的拥抱。
“教授,这是我女朋友,灵灵。我们明天将一起登台表演。”瞿绛河用英文介绍简灵,“灵灵”两个字,被瞿绛河好听的声音念出来,仿佛是在歌唱。
“初次见面。”简灵与瞿绛河的导师拥抱,露出得体的笑容。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导师开口夸赞,“你喜欢音乐吗?”
“很喜欢。”简灵回答。
“灵灵从小学习舞蹈。”瞿绛河补充。
“那你们很配。”教授哈哈笑了起来。
三人在角落处落座,服务生端上他们点上的酒。
导师是带领瞿绛河走进影视配乐世界的前辈,自然和瞿绛河很用话聊。
简灵能感觉出,导师对于影视配乐不受艺术界重视这一点,始终愤愤不平,越说情绪越激动。
“他们都说电影配乐不配称作高雅艺术,是利欲熏心者的创作,但是,Stern,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教授呼唤瞿绛河的德文名,兀自说下去,“每个时代人们对音乐的需求都是不同的。过去人们愿意耐心坐在音乐厅里,听一场漫长的交响乐。但是现在呢?我们必须改变。总要有人去改变,去顺应时下听众的喜好。真正做事的人大多不被理解,但是总要有人做事。”
简灵插不上话,一边小口啜她的酒,一边听导师愤愤演讲。
大约是为顾及她的缘故,出身德国的导师哪怕说到最激动的地方,使用的也是口音极重的英文。
简灵有些听不下去,于是小声对瞿绛河说,他们可以使用德语交流,不用考虑她,反正他们说英文她也有很多听不懂。
瞿绛河笑了笑,把她的意思传递给导师。导师摇头说不用,但是后来喝到微醺,便不由自主地说起德语来。瞿绛河也跟着转换成德语。
瞿绛河一边跟导师聊天,一边伸手轻抚简灵脊背,像是在安抚无聊的猫咪。
简灵就趴在桌上,一边喝酒一边刷手机玩。
中途她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后,一位服务员姐姐拦住她。
“你的男朋友刚才和他的导师聊到你。”服务员姐姐对简灵用英文说话,“我无意间听到,想了想还是告诉你。你男朋友的导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结婚,他说他还没有打算。我看你和男朋友关系不错,就想提醒你一下,这样也好有所准备……我见过很多沉迷爱情,最后只能在酒吧心碎买醉的姑娘。”
简灵垂眸眨了下眼。她知道服务员姐姐是出于好心,于是对她微笑道谢。
她回到原先的座位,又点一杯高度数的酒,神情如常地趴在桌上喝。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导师决定回家。
“祝你们表演顺利。”他切换成英文,大着舌头对简灵和瞿绛河说话。
瞿绛河没喝多少。他一手拽着喝得醉醺醺的简灵,一手扶着同样醉醺醺的导师来到酒吧外。等把导师送上车,瞿绛河终于能腾出两只手照顾简灵。
他看了看走路都是问题的简灵,无声叹息,然后把她打横抱进怀里。
简灵顺势揽住他的脖子,借着酒劲对他露出迷迷糊糊的笑容:“瞿老师,我好看吗?”
“灵灵最好看。”瞿绛河柔声说。
“那你小时候怎么不喜欢我?”简灵撅起嘴巴,一双泛红的猫眼雾气蒙蒙,看起来很委屈。
瞿绛河低头看看简灵丰润的唇,还有泛红的面颊,喉结艰涩滚动。
他深深吸气,抬起视线,控制自己不要过于在意怀里散发着诱人气息的温香软玉。
“那时我光顾着学习,没注意别的,实在抱歉。”他抱着怀里软乎乎的美人,大步向前。
“那就是我不够好看。”简灵哼哼唧唧地说话。
“没有的事。”
“那你亲亲我。”
路过广场,简灵撅着嘴唇对瞿绛河撒娇。夜晚的广场是清冷的,但也有两对外国情侣和三个醉鬼在椅子上坐着。
他们注意到简灵发出的动静,都朝这边望过来。
瞿绛河无声叹息。他停下来。简灵顺势抬头。
这是个很好的夜晚,群星璀璨,异国的风里混杂着咖啡,甜酒和苹果卷的味道,引人沉迷。
瞿绛河俯身,在简灵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醉鬼和情侣们发出夸张的欢呼。
“敷衍我。你平时亲亲都不这样。”简灵却不满意,她踢了踢腿,不满地指向自己的嘴,“星星,亲这里。”
瞿绛河看着简灵,没有动。
“亲这里嘛星星。”她借着酒劲继续撒娇。
“你这么闹,不怕明天下不来床,去不了音乐节?”瞿绛河无奈地笑,望着简灵的眼神,逐渐变得炽热浓稠。
简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倔强开口:“没关系,你抱我去。”
“可是灵灵,嗓子哑了,就不能唱歌了吧?”
听瞿绛河这样说,简灵便不吱声了。
瞿绛河忍不住笑了笑,妥协一般低头亲了亲简灵鼻尖,哑声说话:“乖,结束后一定不放过你。”
瞿绛河送简灵去了她房间。简灵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已经熟睡。
瞿绛河给她脱了鞋子,然后自她卫生间拿了卸妆水,卸妆棉,还有沾着温水的毛巾,给她卸妆。之前总是住她家,卸妆步骤,他都知道。
慢条斯理地给她卸完妆后,他便关了灯,迈着无声的脚步回去他自己的房间。
在瞿绛河身后,简灵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出神。
第二天,简灵中午才起。她洗完澡,换上瞿绛河送她的礼服。白色礼服如云朵般轻盈,上有金线交织,穿在身上,她就是朵被金色阳光宠爱的云。
在红红的帮助下,她戴上瞿绛河送的星星项链,钻石足链,整个人变得越发闪亮。然后她盘起头发,画上眼尾上挑的眼线,一双猫眼,炯炯有神。最后涂上波光粼粼的唇釉,便大功告成。
她带上配色的白色手包,走出门。一身黑色西装的瞿绛河已经在门外等他。她对他微笑,伸手挽住他臂弯。
傍晚,他们一同乘车前往音乐节召开的维也纳金色*大厅。
车在目的地停下,瞿绛河先下车,走过来为简灵打开她这边的门。她在他的搀扶下下车,走上大厅前的红毯。
诸多来自各个国家的摄像机向她转来,她挽着瞿绛河的臂弯,笑容灿烂异常。
这一天,富丽堂皇的金色*大厅热闹异常,容纳两千人的观众席满满当当。
宾客们皆穿价值不菲的盛装,这暗示着他们来自社会顶流阶层。
受邀嘉宾逐一上台演唱或者演奏。简灵在侧幕等待,感到隐隐的紧张。
她不是没在人多的地方表演过,并且已经为这一天准备良久。但她还是紧张。这里可是维也纳金色*大厅,来这里表演的多是国际艺术名流。
瞿绛河发现她的紧张,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感到他温柔坚实的力量,她的心跳慢慢平复下去。
很快,排在简灵和瞿绛河之前的一支爵士乐队演奏完毕。
一片掌声中,爵士乐队鞠躬离去。
“接下来表演的是,来自中国的音乐家简灵,瞿绛河。他们合作的歌曲是《点火》。”主持人英文报幕后,简灵和瞿绛河牵手上台,向观众致意。
掌声响起。瞿绛河暗暗用拇指轻抚简灵的手背,然后离开她,在大厅配备的演奏型三角钢琴前落座。
简灵上前两步,站在直立的话筒前。
她深深呼吸,转眼看向钢琴前的瞿绛河。瞿绛河弯起眼睛,对她露出安抚的微笑。
简灵眨了眨眼,望向黑压压的观众席。
忽然间,她想起高中时代。
在高三的文艺汇演上,应全校学生的请求,她和瞿绛河一起合作表演了个节目。
她踏着他弹奏的《Someone Like You》,跳一曲她自己编创的舞。
她穿着飘逸的蓝裙,赤足在舞台上,踏着起伏的琴声翩然起舞。
那时她以为,那一定是他们最后一次合作。
音乐泛着浅淡的哀伤,而她肢体中表露出的哀伤是真实的。她用一套舞蹈,祭奠她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恋。
那时的她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在这样至高的艺术殿堂,再一次,与他合作。
“阿灵,好好长大,不要放弃。”外公故去前,躺在病床上,拉着小简灵的手这样说话。
一直照顾她的人就要离去,小简灵泪如雨下。
外公伸出枯瘦的手轻拍她手背,对她说着坚定的话:“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会有好事发生的。”
是的,外公,总会有好事发生。
简灵深深吸气,眼神变得清明而热烈。钢琴弹过前奏,她放声纵情歌唱。
她像是一把燃烧的火,在舞台上展露她顽强的生命力。
她经历过的痛苦和欢愉,她经历过的悲伤与甜蜜,这一刻,伴随着她嘹亮的歌喉,扑洒在整座金碧辉煌的音乐厅中。
她点燃自己,也点燃整座音乐厅。
这就是《点火》。
演唱完毕,她深深呼吸,转头望向瞿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