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似锦:“?”
赵宜乐将手里的糖塞回带子,伸手指着翟似锦那一袋满满的粽子糖,突然眉眼促狭笑出声来,“是不是陈廷尉送的?表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翟似锦:“……”
她也有糖,只是因为见陈慈喜欢吃,所以才随身备着,跟是不是陈熠送的有什么关系。
且陈熠跟她相识的这些日子,也只给她送过一只簪子。
翟似锦缓缓舒出一口气,抿唇笑道:“宴会快开始了,你和林昭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咱们得去入座了,要是太晚了会挨骂的。”
赵宜乐闻言猛地一拍后脑勺,磨磨蹭蹭跟林昭约好下次相见的时间地点,又依依不舍地作别。
翟似锦无意听了一耳朵,只觉得赵宜乐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玩火,也是在拿自己的公主身份开玩笑。
半夜子时?御花园见?她怕不是嫌宫里抓住宫女与侍卫私会的丑事太少了。
翟似锦定了定心神,偏头想催一下赵宜乐,眼角却冷不丁瞧见陈熠穿着一身朝服往这边走来,身边还跟着好几个近侍和小太监,比往日要气派许久。
“陈熠?”翟似锦随即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陈熠见她眉眼间满是疑惑,知道她想问什么,伸手替她捋了捋头发,笑道:“陛下开恩,允我进宫赴宴。”
翟似锦其实刚才第一眼看见他身上的朝服就明白了。
赵宜乐跟林昭告完别,忙不迭跑过来给陈熠打了个招呼。
陈熠的视线却落在翟似锦身后站着的小太监姜平身上,挑着眉似无意一问,“郡主往常入宫只带燕燕一人,今日怎么带了个小厮?”
翟似锦跟张承宣的事情是瞒着陈熠的,这时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
赵宜乐适时帮她解围,“应该是帮忙拿着要送给父皇的寿礼吧,我看表姐今年确实有心了,还给父皇准备了两份寿礼。”
陈熠眸光微暗,在黄昏的余光里更显幽深,半晌后才顺着赵宜乐的话露出一丝惊讶神情,“是么,那郡主可真是有心了。”
翟似锦眉头紧皱,直觉得陈熠可能是察觉了什么。
可她一开始就打算瞒着陈熠的,答应张承宣在长宁帝寿宴这一天揭穿所谓神医的假面,也是因为陈熠最近被禁足,不可能会收到寿宴的邀贴。
可陈熠偏偏今日进宫来了。那她等会儿还不要把证据呈给长宁帝了。
翟似锦紧张得手心里直冒汗,正想随便掰扯些别的把寿礼话题绕过去,猝不及防就看见赵宜乐那个缺心眼的把燕燕手里的一个长方木盒拿了过去。
然后她反手就递给了陈熠。
那里面装的刚好就是今晚她要在寿宴上呈给长宁帝的证据。
“刚才在景阳宫的时候我就一直追问表姐给父皇准备了什么寿礼来着,她一直藏着不肯说。既然陈廷尉也好奇表姐准备的寿礼,不如帮忙看看,叫我也满足满足一下好奇心。”
翟似锦恨不得把赵宜乐的嘴捂上。
宜乐啊宜乐,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
陈熠眼睛都没眨一下接住木盒,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黑漆盒盖上,翟似锦看见他作势打开木盒的动作,心都险些从心腔里跳出去,“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等会儿寿宴上我会呈给舅舅,你们到时候就能看见了。”
翟似锦心跳如雷,堪堪忍住把盒子从陈熠手里抢过来的冲动。
陈熠这人城府极深,她表现得越紧张,反倒越可能惹他怀疑。
赵宜乐这时候低头戳了戳手指,语气弱弱地道:“表姐你就是藏私,反正等会儿都得拿出来。我前些日子选礼物选得头都大了,最后还是母后给我出主意,让我绣了一副桃仙贺寿图。不过我觉着父皇应该是不喜欢的,毕竟母后每年都给他送绣屏,他估计看见绣的东西都眼疼了。”
翟似锦讪讪笑,对她这番话没有任何反应。
陈熠按在盒子上的手迟迟未动,瞧见翟似锦的目光只紧盯着它,便知这个东西对她应该挺重要,垂眸扫了眼,伸手给她还了回去,“不逗郡主了,郡主收好吧。”
翟似锦赶紧接住,将它收进袖子里,才抬眸望向陈熠,缓和了下语气,飞快地转移话题,“陈熠你给舅舅准备的什么寿礼?”
陈熠深深瞧她一眼,轻笑,“反正都是寿礼,等会儿到了寿宴上郡主一样也能看见,不必急于这一时。”
被他卖了个关子,翟似锦低低叹了一声。
陈熠似毫无察觉,转头看向赵宜乐,道:“宴会时辰差不多了,公主和郡主也该去入座了。”
翟似锦故作从容嗯了一声,带着赵宜乐一同入席,在安排好的席位上坐好。
她们时间掐得刚刚好,席间众人基本到齐,只有帝后尚未露面。
男女席位分在两侧,翟似锦刚坐下,一抬眼就能看见对面陈熠望过来的清寒目光。
跟往日独处时的柔和神情不同,此刻他仿佛就是闲暇一望,只一眼就看向了别处。
翟似锦安慰自己,觉得这样也好,他们还没过长宁帝的那关,现在宴会里人多眼杂,他们表现得没有瓜葛也没什么。
不多时,殿外便有宫人高声唱道:“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长宁帝到了。
翟似锦霍然跟随众人起身行礼,却将手里的木盒捏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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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对不住我来迟了_(:з」∠)_
今天写一半突然推翻重写了一遍,现在才整理好,是时速五百它的锅!(bushi)
第54章
长宁帝与萧皇后相携入座, 一齐挥手免了众人的礼。
翟似锦缓缓直起腰,不经意间看见斜対面的宴席里站着萧琮,他该是旧伤未好, 此时全靠身旁的巧娘扶着,才勉强身子站正了些。
这种场合他来做什么, 还带着巧娘?萧尚书呢, 他也不管管么。
翟似锦在宴席中扫了一圈,并未见到萧尚书的影子。
众人悉数坐回原位, 萧琮按着巧娘的肩膀让她先坐下,而后独自转身対长宁帝请罪道:“臣向陛下请罪,今日家父身体不适,实在无法进宫赴宴, 便只能由臣替他给陛下贺寿了。”
翟似锦皱了皱眉, 心说萧琮病恹恹地出现在这里,竟然是萧尚书的意思。
他这是対长宁帝前些日子偏颇黄御史和李谦而感到不满啊。
周边临近的几个官员已经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位置, 根本不敢离萧琮太近, 生怕今晚会被萧家连累半分。
好在长宁帝听了这番话却没什么反应,反倒亲和一笑,道:“萧家这些年一心只为朝堂,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朕哪有怪罪的道理。你身上还有伤,快些坐下歇息吧,记得等会儿别饮酒,伤了身子就是朕的罪过了。”
像是为了安抚萧琮,长宁帝又转头吩咐刘公公指派了两个侍从去萧琮身边伺候着。
赵宜乐原就対这样的宴会不感兴趣, 随意一瞥,就被扶着萧琮坐下的巧娘吸引了注意力, “表姐,你看那个姑娘好眼熟啊,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翟似锦没觉得巧娘眼熟,毕竟是早就认识的。
她只觉得长宁帝指派到萧琮身边的两个侍从很眼熟,看着他们从殿外走向萧琮,然后转身时光明正大露出侧脸,根本就是那日自醉仙居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陆元陆三兄弟。
赵宜乐也注意了陆三,又惊又惧,想起那次被陆三威胁差点丢命的事,双手紧紧抓住翟似锦,心口起伏得厉害,“表姐……那个人不是上次的土匪吗……”
土匪怎么会进宫来了?此刻还穿着宫里侍卫的衣裳。
翟似锦眉心一蹙,在桌下伸手拍了拍赵宜乐,将她捏得死紧的瘦弱手指掰开,语气带着安抚道:“宜乐别怕,这是在宫里,他们不会再乱来的。”
赵宜乐还是不放心,偏着身子让翟似锦身后躲。
翟似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除了时刻观察跟赵奕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大皇子赵彬,还得疑虑长宁帝将陆三两人派到萧琮身边的用意。
巧娘是陆家仅剩的唯一血脉,而陆三和陆元两人则是陆家护卫。让护卫站在自家姑娘身边,长宁帝这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寿宴开始,歌舞先起,南府舞姬的水袖舞了一重又一重,应和着弦声鼓点,底下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的模样。
中途宫人上了好几次菜,翟似锦没吃几口,只顾着哄赵宜乐开心,给她夹菜又陪她说话。
歌舞退去后,寿宴的重头戏才开始。
大臣们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皇子公主们也都纷纷抬头望向长宁帝,一一进献自己精心准备的寿礼。
大皇子赵彬数年不曾回京,今日站在宴席里,眼底翻涌着数不尽的英武锐气,按照长幼有序,由他第一个先献上寿礼。
“大皇兄会给父皇送什么?”赵宜乐微微探出头,看向不远处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说是血亲兄长,她脑海里却没什么印象,还不如萧琮来得熟悉。
翟似锦刚吃了一颗樱桃,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抬眸回了赵宜乐的话,“大皇兄数年镇守边关,能接触到的好东西,且能拿来给舅舅做寿礼的,大概也只有关乎边境安宁的东西了。”
长宁帝一直关心的都是大宁朝的安宁。
赵宜乐看见赵彬喊人抬上一口大箱子,不由发散了番思维,“不会是一箱子敌军首级吧?”
翟似锦:“……”
赵彬在众人的注视下将箱子打开,里头是满满一箱珍奇古玩。
底下的大臣正欲借此奚落几句,赵彬伸手将箱子最上面的几张文书拿了出来,亲手交到刘公公手中,声音醇厚沉重道:“儿臣在回京前生擒几名外族夷部的将领,得三郡四城,扩充疆土三百里,今日父皇大寿,儿臣将这割地书献与父皇做寿礼。”
殿中骤然惊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长宁帝亲自将文书从刘公公手里接过来,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显然是极满意赵彬送的寿礼,“好皇儿,回去坐着吧,好不容易回来了,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拘谨。”
底下的大臣顿时対赵彬产生了刮目相看的想法。
谁说他是被发配边境七八年,这一回来就用敌军的割地书重活长宁帝的喜爱,往后必然会有了不得的造化。
“多谢父皇。”赵彬不骄不躁,身上全无武将那股子莽意,朝长宁帝揖了揖手,才退回原位。
赵宜乐看到他这么厉害,忍不住唏嘘了句,“难怪母后昨日就在念叨,说大皇兄回来了,太子皇兄往后就难了。”
翟似锦闻言点头,“是得难了。”
有赵彬的珠玉在前,而后赵奕领着弟妹献上的寿礼就显得中规中矩,贵重珍稀不足,心意也逊了好几筹。
最后轮到翟似锦。
她从袖中拿出两个黑漆描金的木盒,余光扫了眼宴席中安静如鸡的张承宣,他正往这边看过来,用眼神鼓励了她一下。
稍凝半刻,她只带了其中做了标记的一个木盒起身朝长宁帝走去。
这时候还有很多双眼睛都看向她,因为她开口说了句,“似锦借着今日陛下寿宴,有个不情之请。”
说完这句话她就提起裙摆跪在了猩红色的地毯上。
全场寂静片刻,旋即哗然,都不明白清阳郡主今晚这一出是要闹什么。
陈熠从饮酒之后的微醺中睁开双眼,目光落在翟似锦跪在地上的单薄身影,眸底幽深难测,讳莫难辨。
刘公公准备接住翟似锦呈上的木盒的手也收了回去,心头发紧地捏了捏拂尘,低声问道:“郡主您这是作何?”
翟似锦将木盒举高了些,想让刘公公接下,“请陛下看看盒中之物,您一看便知。”
刘公公什么风浪没见过,见翟似锦今日这般神情,便知盒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用拂尘的长柄给她推了回去,趁着还没捅出什么大篓子,赶紧劝道:“郡主,今日是陛下寿宴!”
往日里翟似锦私下跟长宁帝闹闹脾气也就算了,今日这种重要的日子,底下的大臣们都目不转睛看着呢。
她要是在寿宴上闹出丑闻来,即便长宁帝再宠爱她,也得狠狠重责一番。
长宁帝深深望了眼翟似锦,这一眼里裹挟着即将迎来狂风骤雨的震怒,事到如今,他哪里能不明白翟似锦近日的安生,不过是为了寻到机会,一鼓作气为她心里认定的冤屈讨要一个公道。
可这朱墙青瓦下,从来不是只讲公道的地方。
萧皇后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稍稍动了动身子,旋即呵斥道:“似锦你莫要胡闹,快回去。”
翟似锦微昂着头,满脸倔强,摆明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面不改色地道:“前不久户部郎中李谦为陛下进献一名神医,这神医自称炼制的丹药能让人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天下医术讲究循序渐进,哪有一朝一夕就能让人身体康健起来……”
长宁帝微眯着眼,沉声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翟似锦抿了抿唇,心底紧张得浑身冒汗,将手里的盒子再次举出去,深吸了一口气,正要陈述李谦和假神医之间用滋养丹药祸害长宁帝龙体的事。
面前刘公公退后好几步,她手里却感觉一轻,低头看了眼,是陈熠不知何时走过将她手里的木盒拿了过去。
“陈熠……你……”
她不明白陈熠这时候站出来做什么,她一个挨骂就够了,他上赶着来做什么。
陈熠将她木盒打开,清冷的面庞神情如常,径直迈步走到上首,帮她把寿礼呈到长宁帝眼前,“还请陛下赎臣失礼之罪了,臣实在是不忍看着郡主行差踏错半步,免得酿出大祸。”
翟似锦目光紧紧盯着那只木盒,陈熠帮她打开送到了长宁帝面前。
但意料之外的是,长宁帝看见她和张承宣收集到的丹药和述证,脸上的怒意竟开始减缓,半晌后,他平缓下来,轻斥翟似锦道:“似锦,看在你这般颇有孝心的份上,刚才你顶撞失言一事朕恕你无罪。”
翟似锦:“?”
怎么回事。
长宁帝看到盒子里的丹药,怎么也该盛怒质问她如何得到的他日常服用的丹药,而不该是这样轻轻淡淡想替她将这场闹剧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