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容窘迫起来,“这……不好吧。”
余晚媱轻笑,“你我还见外么?”
沈玉容颔首,确实不用见外,陆恒母亲去世后,有两年住在沈家,论起来,他们表兄妹感情要比一般人家好,只是后来陆恒被接回家,又都长大了,这才生疏,凭着那两年的情分,她去求一求,陆恒不会不帮她。
丛菊近前搀着沈玉容出屋。
余晚媱不放心,本想跟去看看,可再想着,她能干什么呢?便歇了心思,叫秀烟扶自己坐到窗前,秀烟挽着她坐到窗边的玫瑰椅上,看她坐着难受,便拿来软垫,才让她勉强好些。
秀烟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心里回想着早上屋子里发生的动静,觉得有些尴尬,偏又惦念着想说,本来昨晚世子爷就在屋里很久,白天还折腾不停,是个人也受不住。
秀烟瞧她支着脸朝窗外看,慵懒的很,到嘴边的话愣是给噎下去了。
这边的窗户正对着花墙,看出去便是对面的书房,陆恒站在台阶上,沈玉容站在台阶下,冲着他要弯腰福身,她大着肚子很不容易,陆恒虚抬了抬手,一旁的丛菊赶忙拖住她。
陆恒面色偏温和,对她道,“大表妹是为王承修来的?”
沈玉容嗯着,强忍住泪道,“他打人是不好,该受的罚我们都认,可是现在袁御史根本不想让他好过,表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带着身子,久站不住,陆恒让人搬来椅子让她坐下,才道,“都察院和大理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先不说我不好插手,王承修确实打了人,他自己还有官职在身,都察院深究起来,他可能连官都做不得。”
王承修沾着祖宗的光,不用科考就袭了荫官,虽是个六品的承德郎,至少也能让王承修在外横着走。
这荫官儿要是因为打人给丢了,传出去得被人笑死,王家也估计一辈子抬不起头。
沈玉容连连落泪,心知求他可能不中用了,但仍不放弃道,“我知道他不对,可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不能不救他,表哥,你替我想想办法吧……”
隔着那道花墙,余晚媱注视着陆恒,他会怎么做呢?他会不会也是铁面无私,面不改色的痛斥沈玉容罔顾律法。
陆恒最痛恨徇私枉法,即便犯事的人是他的表妹夫,在他看来,王承修就该吃个教训,这样才不会整天游手好闲。
但他看她哭了很久,到底心中不忍,度量着道,“王承修打人是跑不了的,官职倒不定会没,只是按照以往规定,也得降阶,这次的事归根结底是王侍郎跟袁御史之间互相不对付,袁御史想拿打人的事做伐,给王侍郎使绊子,王侍郎若能稍稍退一步,跟袁御史缓和了关系,王承修应当不会被罢官。”
沈玉容急忙起身,“表哥说得对,我这就回去劝我公公。”
她匆匆离开。
陆恒笑了笑,卷起袖摆准备进书房,转头时发觉被人盯着,一仰头就见对面西厢房的窗户边,余晚媱木木的瞪着他,他眉头微紧,刚想踏步过去。
余晚媱匆促起来,搭着秀烟的手背过身,挪着步子离开窗台,她缓慢道,“把窗户关了吧。”
秀烟顺话关了窗户,扶她回床,她蜷着腿抱住自己,秀烟替她盖好被子,嘟哝道,“说什么为官清正,真是亲戚家犯事了,不还是会替她想办法,您还是世子爷的夫人呢,求他替老爷、少爷翻案,也没见他帮过,那表姑娘一哭,他就帮人出主意了。”
余晚媱扭过头,将脸埋进枕头里。
“夫人,您还疼不疼,要不我给您上点药吧,”秀烟絮絮叨叨,“眼瞅着到晚上了,您一天没吃东西,我叫厨房炖些粥,您好歹吃点。”
她等了等,余晚媱很轻的说道,“我想睡了,你出去吧。”
秀烟咬了咬嘴巴,只好退出来。
丛梅问她,“夫人要摆膳吗?”
秀烟摇摇头,“夫人不想吃,还睡着呢。”
丛梅没再说什么。
春夜多雨,屋廊上的灯笼都染了雨水,好在有毡布遮挡,廊下倒是干净清爽。
陆恒进西厢房不算太晚,丛梅跟他小声禀报,“世子爷,夫人不吃不喝一天了。”
陆恒沉了沉神色,踏进屋,走到床边,余晚媱侧卧在里床,陷入了深睡,面颊显现出异样的瑰红,嘴唇浅浅鼓起,露出不谙世事的样子来,陆恒不得不记起来,过完年,她才虚岁二十,比他小了足足六岁,他在她这个年纪还不算太稳持,也会因父亲荒唐而控制不住情绪,年轻而冲动。
他胸中想责怪的念头消散,没必要跟她置气,等她见了自己的父兄,自然会乖顺。
他安然褪了衣衫,挑被躺下,闭目时竟有种满足感,片刻便沉入黑甜梦乡。
快子时,屋外忽有喧闹声,陆恒从梦中惊醒,正听丛梅在外间阁门外头急声道,“世子爷,二姑娘被东西魇住了,老夫人派人来请您过去!”
陆恒当即起来,下地时又回头,她睡得很香,大概屋里的火盆太热,脸上还渗出汗,他抿了抿唇,没叫醒人,起身穿好衣服出门,见门口杵着三个丫头,他对当中的秀烟道,“屋里太热了,你去搬走一个火盆。”
秀烟小声道是,弓着腰进屋。
陆恒便前往馨兰榭。
——
馨兰榭内的丫鬟跑来跑去,间或听到陈氏的哭声,乱糟糟一片。
陆恒进屋后,陈氏才像有了主心骨,忙跟他道,“瑾瑜,璎儿只怕不好了!”
陆恒凝重着神色,近到床畔去看,陆璎瞪一双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任陈氏怎么喊都不应。
陆恒看的眉心一跳,“请大夫了吗?”
陈氏哭道,“大夫看了只说她没病,没病怎么会这样?”
陆恒一时没说话。
陈氏道,“估摸着璎儿着了不干净的东西,我觉得得去雾灵观请道士来做场法事。”
“打从晚媱进门,你父亲回来,家中大大小小出了不少事,做场法事也能清除祟气,保家宅安宁,”她说。
陆恒未置可否,这种鬼怪论调他是不信的,但既然陈氏想做,他也不会不让。
陈氏哭了两声,“我苦命的璎儿。”
陆恒瞧陆璎还是跟定住一般,心下存疑,想说她不定又是再吓唬人,可见陈氏哭的伤心,又把话没了去。
陈氏哭够了,瞧瞧时辰,便叫陆恒先回去睡,陆恒一个男人也不好在这里久待,便走了。
他一走,陈氏把门拴上,陆璎才透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忐忑道,“母亲,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雾灵观的道士执法事最为灵验,那等阴司不怕化解不了。”
陈氏面露狠色,“今儿下午在绸缎庄吓唬你的贼,定和西厢房的小狐狸精有关,咱们府里有守卫,那贼可不敢进来,但她想出去容易,到时候咱们的秘密被她捏在手里,岂不是被她牵着走,先下手为强,把她关在檀棠院,就不用怕了。”
——
陆恒回到西厢房,那房内点上了灯,他入内见秀烟坐在床头,半抱着余晚媱给她解衣裳。
“你干什么?”陆恒寒着面道。
秀烟唬了一跳,慌忙放下余晚媱,跪到地上,颤着声道,“夫人有些起热,奴婢进来听她喊疼,便想着替她抹药。”
陆恒侧眸,那杌子上确实放了香玉膏,是治伤用的。
他微顿,挥了挥手。
秀烟悄声退走。
陆恒倾身将余晚媱抱起来,她身上果然在发烫,他伸指撩起衣摆,看到伤眼神愈发凝深,当真是自己太凶了,怪不得行动不便。
她抖了抖,睁一点眸伸手推他,嘴里喊了一声不,便萎顿的倒在他胸前,打着颤任他搽药。
自鸣钟指到了子时,陆恒轻吐一气,收敛了邪思,涂完药整理好衣裳,垂眸凝视着她,她神情麻木,嘴唇微动,“放我下来。”
陆恒抱着她的手臂僵直,倏然和她一起卧倒,接着紧拥住她。
最难以启齿的隐晦情愫,也是他最不屑也最看不起的艳情,纵使他不愿承认,他仍然在想着她的心、她的身,他成了他最不耻的下流种。
他再也放不下她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真的卡文卡到爆炸,明天请一天假捋一下大纲哦,争取下个礼拜写到火葬场,为了保证剧情通畅,我怕我太着急反而不好了,所以一切以剧情线为主,要是下周写不到,大宝贝们别打我,呜呜呜,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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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陈氏这边盘算的好,打算尽早去雾灵观请道士入门做法,可没成想过了一日,正院那头的小厮来,叫她支五百两银子给陆韶安用。
这府里开销向来由陈氏管着,正院每月的奉银都是单独拨出来归那房的管事嬷嬷,前些年陆韶安在雾灵观修行,观中所用所花都是陈氏亲自精算过,既让他过的舒坦,也没余钱在外面浪荡。
这回开口就是五百两,陈氏不用想也猜的出,他这是又准备往女人身上花钱了,那院里的通房原先都是她塞去的,安分守己,她说一不敢逆二,自从陈蓉进了陆韶安的屋,陆韶安一味宠着她,金的银的往她身上堆,这五百两银子约莫还得用在她身上。
陈氏气的牙痒痒,遣了个半大丫鬟绿袖往檀棠院请陆恒过来。
绿袖是陈氏从前院新调进来用的,脾性活泼,做事机灵,进院子后被丛梅叫到廊下站着,丛梅正要进屋,秀烟端着一盆水出来,“先等等,世子爷在给夫人上药。”
没多会,丛菊从东厢房过来,对她和秀烟道,“墨砚备了马车,说是听世子爷吩咐,要接夫人出门。”
秀烟便把话原样说了一遍,三人各自去做事了。
只剩绿袖杵门边,心里嘀咕,看起来世子爷对这夫人是真疼进心窝子里了。
西厢房的门有帘布遮挡,她看不到里面,只能百无聊赖的候着。
没会功夫,屋里响起陆恒唤人的低沉声音,她往左往右看了看,那几个丫鬟都不在这里,躲到耳房去做事了,她挠了挠头,偷摸着挑帘进房。
这间房比陈氏的居处要小些,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走过外间停在里间阁门前,往门缝中偷看,只见陆恒侧坐在绣墩上,红木雕漆的围子床里半躺着个美人,撑着身,单穿了件水红菱大袖衫子,两条腿微蜷,衣摆巧妙的遮到脚踝,也遮住了陆恒的手,她的脸别了点,眉尖蹙蹙,秀挺的鼻尖点着几滴晶莹汗珠,咬了红润下唇,一双水雾瞳眸带着抗拒,直把那只细白腕子伸长,抵在陆恒的身前,那指头粉里带白,一看便没什么力气。
陆恒用空着的左手握住那截细腕,轻拿开,她便再无气劲,径自摇摇晃晃倒落,浓发裹背,她挨不住般极速战栗了一下,最后挣扎着抬起雪白的秀足往他腿上踢蹬。
脚踝处的桃花印痕好看的晃人眼睛。
陆恒任她踢,一本正经的抹好药,才放掉她,用左手放下杨桃色菡萏纹纱帐,挡了里头的女人,起身到木架子边净手。
等到洗完手,他又往外叫人。
绿袖咽了咽口水,急忙应道,“世子爷有何吩咐?”
陆恒耳听着不似院里丫头,踱步去开门,即见一个陌生丫头,登时冷声道,“你是哪个院子的?”
绿袖赶紧道,“回世子爷,奴婢是老夫人院里的,老夫人派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
陆恒抿了抿唇,跟她说,“你去东厢房,让他们把我的衣物送来。”
绿袖忙退出屋,折去东厢房传话。
不消片刻,陆恒的一应用物就全到了西厢房,整个檀棠院的下人都明白过来,夫人甚得世子爷宠爱。
陆恒换好衣服,一时神清气爽,待快出门,那床中余晚媱陡然道,“爷想住这里,能容我搬走么?”
阁门吱呀响,蓦地砰的关上,余晚媱从床上下来,屋内只剩她一人,还如从前一般,他不会听她的,冷漠孤高,她的所感所想都不重要,即便是在最亲密的时候,也不会从他身上汲取到温暖。
秀烟自外悄步入内,小心服侍她梳洗,“夫人,墨砚在外头叫人备了马车,世子爷吩咐要带您出门。”
余晚媱白着脸,未几问道,“要带我去哪儿?”
秀烟摇了摇头,给她做一个低调温婉的装扮,“奴婢也不清楚,还不许奴婢跟着呢。”
余晚媱垂下脸,“我不去。”
她爹和哥哥死了,她才和陆恒摊开了说要和离,陆恒就想将她从陆家带出去,她一个女人,没有家世倚仗,陆恒若心狠起来,她指不定就没命活了。
秀烟也不好劝说,忙出去叫来墨砚,墨砚隔着帘布冲屋里道,“夫人,世子爷让奴才接您去见人,得快些,不然过了时辰您就见不到了。”
余晚媱心头一震,“见谁?”
墨砚回她,“自然是跟您相熟的人。”
余晚媱交握着的手发抖,那天她没有稳住陆恒,陆恒真拿了韩云生!
她慌的起来,秀烟匆匆给她披上斗篷,往她手里放一个黄铜花璃纹手炉,扶她出来,自有丛梅丛菊二人给她引路,上了马车从后门走,沿着狭窄巷子七拐八拐,一直到一户隐蔽的二进小宅院前,有守卫近前悄悄引着他们进右侧的窄门,最后停在空处。
余晚媱被搀下马车,秋菊扶她进了耳房,过不久,就听到外头说话声。
那嗓音异常熟悉,是、是她爹和哥哥。
“二位爷在这里过的还好吗?”
“好的很,有吃有喝,几位差爷还怕我们爷俩闷,常陪着我们吃酒耍乐,我们都快乐不思蜀了。”
说罢便是哈哈笑声。
余晚媱喉间发酸,起身想出去见他们。
丛菊按住她低道,“夫人请坐好。”
余晚媱抑制着激动,点点头。
外头人走了,随即房门打开,墨砚进来合住门,跪到地上给余晚媱磕头,“还请夫人保密,世子爷是冒着危险让您知晓他们还活着,顾少卿潜入江南调查,若被外人得知他们还活着,就怕顾少卿在江南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