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干了——骑猪上清华
时间:2022-08-12 06:45:25

  陆恒再次缄默。
  韩云生道,“陆大人不惜以身为饵将王家彻底掀翻,还能安然无恙的跟着英国公夫人一起去了杭州府,圣人和燕京城的那些官儿可都担心着您,这要是发现您伙同英国公府骗了他们,怎生了得?”
  经年累月跟戏打交道,他的话音里都不自觉带上了一股阴阳怪气的戏腔,余晚媱同他相识以来,已习惯了他这个性格,从前只觉得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百香园里收留了很多孤儿,他给了那些孤儿一个生存之地,这是她最敬佩他的地方。
  即便猜到他与江南私盐案有牵扯,她也只是不想再与他有交集,从没想过要害他,如今他却想把英国公府搅进浑水,他明知道她是英国公嫡女,她曾经还为了救他,把他藏进府里。
  他却想恩将仇报。
  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她顾念着他的良善,他却如毒蛇般张开獠牙想撕咬她。
  过了良久,陆恒反问他,“你忘了英国公府曾救过你?”
  对面的和尚一时噤声。
  陆恒晕船,坐久了会眩晕,不自禁朝后倒,贴到身后香软身子,不等她推,他自己又坐直了,恹恹道,“说明来意,我没功夫跟你闲扯。”
  韩云生立刻道,“当初余家父子若真死了,江南私盐案顺势结案,我也不会想杀您,您和我没有宿怨,我拿钱办事,王家只想您收手,可您执意往下查,最后逼得圣人下旨命您停职丁忧,大人没必要记恨我。”
  余晚媱滞愣着,原来包括他在内的那些人都想她父兄死,她父兄成了替死鬼,他们拿钱的拿钱,自此高枕无忧,陆恒想查明真相,他们便几次三番暗杀。
  一切明了,她出逃那晚,其实是他一早瞅准了的,杀了陆恒,她蒙在鼓里,或许跟他回江南后还像以前那般毫无芥蒂的谈笑风生。
  自始至终,她都是颗棋子。
  陆恒微侧头,感觉到她身上气息发沉,知晓了自己一直信任的人竟然是害她父兄落入诏狱的凶手,她必然是难受的,这无解,他也没办法劝慰。
  韩云生还在说,“我想跟大人做个交易。”
  陆恒薄唇轻动,“什么交易?”
  韩云生笑,“我回了一趟江都,我的园子都被大人的手下砸完了,除了大人手里的两个徒弟,我其他的徒弟在别人手里,对方要挟我,想办法除掉您,我现在冒险来找您,想请大人帮我救徒弟,我愿意配合大人查案。”
  这桩买卖不是很划算,江都余家都被瓜分了,陆恒已差不多能猜到是陈家所为,想除他的无非也跟陈家有关,他现在丁忧在身,圣人一朝不解了他的丁忧,他就不能继续再查这件事,这案子已经在圣人的暗示下结了,都察院和大理寺都不会再翻出来查探。
  韩云生眯了眯眸,另加话,“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十五年前那次在陈二太爷府上幽冥阁刺杀圣人,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吗?”
  陆恒和余晚媱俱是一怔,十五年前那次刺杀,锦衣卫分明查出来是二皇子生母所为,那案子早已随二皇子被贬、母族被屠而尘封。
  他莫不是在故弄玄虚?
  韩云生起身道,“若我不能安然入燕京城,会有人将陆大人和英国公府做局陷害王家的消息散布出去,我相信大人一定有抉择。”
  他踱出了门,还甚是体贴的将门关上。
  陆恒那硬挺着的气力消散。
  紧接着人侧倒下来,仅剩的一点力气用来防止自己倒她身上,他也知道自己很招她反感。
  余晚媱看他要掉地上,急忙一伸手环到他腰上。
  他明显一震,回过头看着她,若是离得远,也不会看到彼此脸上的细微表情,这么近,他看清了她在慌张。
  这是做不得假的。
  她到底心软。
  只是他尚未露出喜色,余晚媱猝然松手,他跌到榻侧,差点撞到木柱上。
  她匆匆跳下榻,一扭腰侧了身,根本不给他看自己神色。
  陆恒扶着额在榻上翻身,趴回枕头,仰脸喘了口气道,“想跟我说什么?”
  余晚媱抿嘴不语。
  甲板上可听到有人走动,过不了多久,大概这间船舱就会进来人。
  室内太暗了,他的凝视时间一长,便觉出她的身形融进了黑暗里,他看不到她。
  可能她也不想多说话,打开了门就能出去。
  晕船使得他精神不济,他快要昏睡过去。
  她很低很轻的说了句,“在圣人眼里,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皇权之下,皆为草芥蝼蚁,规矩是他们定的,他们说谁低贱谁就必须低贱,他认为她上不得台面,她就只能被他私藏在后院。
  陆恒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她挪开脚要走。
  他突的从榻上下来,忍着眩晕和巨疼一步步追到她身后,手伸直抓住她的手腕,急促道,“等等。”
  余晚媱可以挥开他,但她停住了,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有伤还晕船,如果她下手太重,可能会加重他的伤势,她是无所谓的,可母亲还有沈玉容她们会在意。
  陆恒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其实说话都快没力气了,却用气音对她轻道,“商人重利,百姓朴实,若再给商人抬高地位,受压迫的便是那些日夜在田地间耕耘的农户,他们可以轻易压价,那些靠着田地生存的百姓就会被逼死,若无朝廷征管,只依利而行,大雍就乱了。”
  余晚媱麻木的想,他总是有一堆道理,她不该停在这儿听他说这些自以为她不懂的东西,她实在是浪费时间。
  她用另一只手拨他的手指,他的手一拉,倏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肩头,他在她耳边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高傲伤透了她的心。
  对不起,他自私的将所有龌龊都归结为是受她诱惑,拒不承认他是个卑劣的男人,拒不承认他对她萌生了爱意。
  他察觉怀里人在发抖,试探着捧起她的脸,在唇快贴近她时,被她猛地一推,他这时最后的劲都耗完了,两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船舱门打开,余雪晨和余忠旺披着衣裳手举灯火进来,一眼就见陆恒快给余晚媱跪下。
  余忠旺哎呦一声,慌手慌脚的架住他,直嚷嚷着,“使不得!使不得!我闺女受了您这一拜得折寿。”
  他招呼余雪晨,余雪晨赶忙把蜡烛放到桌上,望一眼余晚媱,她脸色发青,也不知是不是屋里灯照的原因,总觉得她眼睛里隐隐闪着光,还没看清是不是有泪,余忠旺就近催促余晚媱,“你赶紧回去睡,别在这儿干杵着。”
  余晚媱便把头低下,出了船舱。
  余雪晨和余忠旺一起扶陆恒回榻,余忠旺看他神情阴翳,刚刚还想给余晚媱磕头,小心道,“您可是睡糊涂了?”
  “没有,”陆恒把眼睛闭上。
  余忠旺道,“那您也不能给我闺女磕头啊,还好小的过来看您,您真要磕下去了,往后您还怎么做人?”
  陆恒头有些疼了,摁着太阳穴叹气,“你们回去睡觉吧。”
  余雪晨欲言又止,最后老老实实和余忠旺一起离开了。
  余晚媱回舱后,悄悄躺回床,傅氏混着睡意的嗓音响起,“瑾瑜那头还好吧。”
  余晚媱抹去眼角划下去的泪水,嗯了一声。
  舱室内安静,一夜无梦。
  ——
  水路行的快,途中有傅家护卫,沿岸又提前打点好,倒不曾再遇到危险,至六月初抵达燕京。
  彼时陆家正出了桩事,陆韶安那个外室香娘带着外室子登堂入室,逼着陆家族老承认他庶子的身份,从而让他袭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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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陆家这事闹的满城尽知, 多的是人看笑话。
  傅氏带着余晚媱回府是在下午,陆恒没有进英国公府,他在水上这大半月昏头昏脑, 身上的恢复的很慢,下地行走尚且艰难, 原本傅氏是想送他回陆家,但他自己有主意, 进了京后便和他们分开了。
  缘着余家父子特殊, 傅氏怕透露他们的身份, 会打草惊蛇, 对外称是她娘家的亲戚,余雪晨正好要参加秋闱考试,便让他入了族学,英国公府的族学向来在京里有名头, 许多官宦子弟都会上门求学,就是陆恒, 也曾在这里读过两年书,那时顾淮山还任詹事,平素空闲也会去族学授课,陆恒有幸受他教诲,这才说顾淮山也算是他的先生说法。
  这头傅氏和余晚媱回府后,府里没见顾淮山父子。
  傅氏也累,先和余晚媱歇下了。
  至晚间, 傅氏醒来,明德堂管事嬷嬷前来跟傅氏说, 顾淮山同几位老友在满绣招清谈, 估摸着要迟些回府。
  傅氏倒没太当回事, 顾淮山现今无所事事,有的是时间在外头跟那些狐朋狗友混日子。
  这会儿正是热的时候,明德堂各处都备着冰盆,岁岁在屋里呆不住,闹醒了余晚媱后,翻身打滚要出去溜达,余晚媱怕她在外头热到,只叫奶娘抱着上了水阁。
  余晚媱这厢出屋,见傅氏坐在廊下看账本,踱近笑道,“母亲你该歇一歇,天黑伤眼睛,明日再看也不迟。”
  傅氏摇头说了声不,拉着她低头,告诉她,“你瞧瞧,真不是我说,我们离家才三个月不到,你父亲开销大的能上天,你哥哥自己有俸禄,又有应酬,我就不说了,可你父亲都致仕了,哪来这么大花销,找账房支了足足六七百两银子,咱们家是比别人家好些,可也经不起他这么花。”
  余晚媱看着那账簿,一时尴尬,“父亲没准只是急用钱。”
  傅氏冷笑一声,“他一个糟老头子,每日里逗鸟吃茶,能有什么用钱的地方,我就怕他在外头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搅和,被人骗了钱还喜滋滋。”
  余晚媱看出她对顾淮山不信任,想替顾淮山说两句好话,才动唇。
  傅氏拍拍她手,“窈儿,正好趁着这个时机,母亲教教你怎么管家。”
  她心底有考虑,大凡仕族贵女,多在闺中就会被教导管家理事,余晚媱被认回来都二十了,又是妇人之身,往后若陆恒争点气,让她回心转意,陆家那么大家业总得要个人管着,她提前教好,也是为余晚媱以后考虑。
  余晚媱应声好。
  傅氏又有些发愁,“我原当陆家是清贵世家,怎的这陆老侯爷搁外头养起了外室,还养出了九岁大的外室子,瑾瑜回府有的麻烦。”
  余晚媱倒不知道这事,但也记得陆韶安是个假道学,一屋子通房,养外室也像他能干出来的。
  傅氏压着账簿,纳闷,“这外室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得知瑾瑜不见了,她带着儿子找上门,有点聪明劲儿。”
  余晚媱也觉得,陆恒若真死了,这外室子就是陆韶安唯一的血脉,时下讲究根系血缘,就是陆家不想认,他们还能告到官府,若真叫外室子袭爵,陆家从根子上就歪了,诚然明面上算不得什么,但也叫人诟病,陆家的清名估摸着是保不住了。
  傅氏伸了伸懒腰,把账簿递给她,“咱们府里的各应物事收支都记在这账簿上,单你大哥的院子有他自己的管事记账,他手头俸禄紧巴巴够用,不常在我手里支银子,你只管看看其他的,有什么看不懂的尽管来问母亲。”
  余晚媱嗯了声,笑问其他,“母亲,大哥是不是常进族学?”
  “你大哥可是三元及第,论起来这些孩子里,也就瑾瑜跟他不相上下,瑾瑜当年原本该是状元的,可圣人点他做了探花,这才让他错失三元,当时朝里大臣都站出来反对,直说圣人不该因貌贬才,圣人也觉得亏了瑾瑜,这些年对他也算委以重任,后来你大哥殿试,圣人还想点他做探花,被吏部并着都察院的几位大人给劝了,才保住状元郎,”傅氏满面自豪,甚为得意,“他寻常闲暇时,族学里的那些学生也常来找他讨教,他自己又是个好教学的,跟你父亲一个样,都爱管教人,族学里那些年轻的学生,敬着些的,都得叫他一句先生。”
  余晚媱哦了声,心下疑虑丛生,顾明渊跟沈清烟这不清不楚的,她有想过跟傅氏提,可她毕竟没证据,若傅少安有意挑唆,到时叫傅氏听了,家中指定是不得安宁,她手里那幅画怎么看怎么古怪,她原本是想让沈玉容带回府交给沈清烟,但后来一想算了,余雪晨也进了族学,到时由他交给沈清烟更放心,不用多生事端。
  这时院外跑进来一个半大小丫头,“老夫人、三姑娘,国公爷回府了,说今儿不来咱院里,怕扰到你们休息,等明个再来。”
  傅氏哼笑,从座上起身,快步朝外走。
  余晚媱怕吵起来,赶忙跟过去。
  顾淮山住在抚文馆,离明德堂不算远。
  余晚媱跟着傅氏进院子,正听顾淮山哼着小曲,在廊下逗鸟,看神色极荡漾。
  傅氏收敛住怒气,摆出一副笑脸,余晚媱和她相处这么多天下来,早知晓她脾气,这是真的不快了,她急忙走近,扶着傅氏从长廊慢慢踱到正屋前。
  “我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国公爷瞧着很自在啊。”
  顾淮山脊背一挺,立时把脸上表情一收,转身看她们母女俩,皱眉道,“什么话!你带着窈儿去杭州府玩了近三个月,府里连个当家的都没,乱糟糟的,明渊都在署衙住了有一个多月,你要再不回来,我真打算给你寄信。”
  余晚媱心口一顿,记下这话。
  傅氏笑盈盈,“瞧国公爷说的严重的,明渊时常呆署衙,又不是新鲜事儿,倒是您,没了我这个老婆子,您快乐上天了吧。”
  顾淮山老脸有几分挂不住,背着手往屋里走,“我不过是跟老友喝了几杯酒,叫你逮着说。”
  余晚媱没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他现下这副样子甚像恼羞成怒。
  傅氏浅浅一笑,“我还不清楚国公爷的德性,也没想说其他,就是来问问你,你从账上支了六百多两银子,用到哪儿去了?”
  顾淮山支支吾吾,“我托人去南洋买些瑟瑟①和琉璃②,听说那儿的东西精致,我想给窈儿打一副西洋琉璃镜,才拿了六百多两银子走了。”
  他说罢就要进去。
  傅氏挥了挥帕子,“国公爷说不过我就走,好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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