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宜恩下意识揪了下宽松的衣摆,深吸一口气,企图遮住盘踞在腰间的肥肉,憋得快断气了,效果却微乎其微。
段宜恩有些待不住了,她不由地退了两步,想着干脆出去等他们好了,结果没留神,不小心撞到身后的人。
“哎哟。”
“对不起,对不起……诶,老、老师?”
季升何刚从椭圆机下来,前段时间他天天熬夜批改作业,累得差点脊椎病都快犯了,赶紧趁着来运动运动。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学生。
虽然没教过她,但是打过一次印象深刻的交道。
他笑道:“段同学,你也来锻炼身体呢?”
他今天穿着贴身灰色T恤,袖子挽到肩膀上,露出硬实的肌肉,油亮油亮的。他本就长得不拘小节,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褪去为人师表的那层皮,看着就更加粗扩了。
段宜恩脸颊泛红,规规矩矩地鞠了躬,说:“老师好。我就来随便看看。”
季升何觉得她挺逗:“来了别光看看啊,各种器械都体验下,玩过吗?”
“……没有。”
“第一次来?”
段宜恩点点头,心里琢磨着怎么溜之大吉,结果对方闻言托着下巴沉吟片刻,说:“那走吧,先带你去做个体能测试。”
段宜恩惊了:“???”
“放心,这是我朋友开的,熟得很。”季升何像是想起什么,扬着浓眉冲她笑了下,“你上回不是还说我像个教体育的么?客串下私教应该没什么问题,老师给你开小灶。”
段宜恩抗辩不及,被他不由分说地押去做了体能测试。
整个过程堪称凌迟,段宜恩羞愤欲死,季升何还认真点评:“BMI超标,体脂率过高,基础代谢太低了……”
一系列专业仪器测试下来,一堆高深莫测的数据,还有那拗口高级的名次,故弄玄虚半天,总之一句话,她肥胖问题严重。
这不废话吗?
肉眼可见的事情还用他说?
然后这还没完,不知季升何是闲的还是当老师有瘾,他又捎带手给她安排了一整套体能训练,还直摇头:“体力耐力肌力都太差!上次校医姐姐不是让你多锻炼吗?知道你们学习紧张,高考也不止是拼成绩,身体素质也很重要……”
段宜恩被他虐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陆绪和舒欢找到她的时候,她小半条命都差点交代不出去,两腿直打颤,跟瞅见大恩人似的,就差点泪汪汪了。
陆绪匪夷所思地看着她:“怎么了这是?拳击馆在楼上,你在这儿干嘛呢?”
舒欢眼神比他好,看见她身后的季升何,立马乖巧:“季老师好。”
“原来是约了你们,怪不得,校园铁三角嘛。”季升何笑道,“你原本是打算练拳击吗?女生连拳击也很好,能减脂能束身能防身,学习压力大还能宣泄,不错,不错,这个老师也会,要么……”
段宜恩叫苦不迭,忙挤眉弄眼给陆绪发射求救信号。
陆绪心领神会,双手抱胸,话说得并不客气:“老师,术业有专攻,还是让我来吧,就不麻烦您了。”
季升何对陆也向来看不惯,忍不住回怼:“哦?陆同学还练过,我可记得你身体素材不太行。”
陆绪年轻气盛,对上次也还耿耿于怀,如今他旧事重提,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被说“不行”,当即脸就黑了。
“老师,要么切磋切磋?”
“好说啊。”
段宜恩有些懵,站在拳台下边拉着舒欢问:“老师怎么还能跟学生杠上呢?这会不会不太好啊,我哥有些不知轻重的。”
“别担心。”舒欢倒是看得开,季升何说到底也才大学刚毕业,和学生打成一片很正常。“玩玩而已,说不定还能促进下师生情。”
馆内气氛鼓噪,看热闹的不闲事大,有学员竟然还呐喊助威起来。因为是业余切磋,他们除了护齿也没戴其他护具,教练充当临时裁判,站在他们中间,说:“咱也不是什么比赛,挑衅的话就免了,点到为止。”
舒欢站在离绳边上,仰头看台上的人。因为之前接触过,所以也还能看出些门道,她能明显感觉到季升何功底更扎实,属于力量型,陆绪则更迅速机敏,躲闪灵活。
几个回合下来,季升何略胜一筹。
技不如人,陆绪输得心服口服,咬着拳套跳下台子,舒欢递过来毛巾和水,弯了弯眼睛:“……超帅的。”
陆绪心里被熨得服服帖帖,嘴角翘得一高一低,傲娇道:“都输了,还帅?”
段宜恩兴冲冲:“输了也帅啊,就差一点点,毕竟老师比你多吃好几年饭呢!”
季升何手里拿了毛巾,擦着汗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露出赞许的神色:“小伙子不错啊,很敏捷,有前途。”
转眼又在他和舒欢之间来回扫了一圈,说:“你们俩是在早恋?”
还没待舒欢说话,陆绪慢慢悠悠地开口:“正在努力搭乘早恋的末班车呢,老师,你不会连这个也要管吧?大家都是年轻人,别那么老土啊!”
季升何仰头笑了两声,没说别的,离开前又看了段宜恩一眼,“段同学,别偷懒喔,老师会检查。”
光听这话,段宜恩小腿肚子就直发抖。
*****
这一天过得可以说非常跌宕了,先是徒手治登徒子,然后又过了趟局子,后面又在拳击馆挥洒汗雨,完全把“舒欢和陆也住在隔壁”这件事给抛后脑勺去了。
等快回到家门口这想起这事,陆绪才后知后觉地生出“陆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担忧来。
陆绪停下脚步,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天竺桂下面,给舒欢拨了视频电话——他一向直接,不喜欢发文字,三两句的事情墨迹半天也没个结果。
视频里的舒欢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也笼着水汽,迷迷蒙蒙地看着他,“怎么了?你还没到家啊?”
陆绪看到她心里忍不住就乐,兴师问罪的语气也矮了三分,“快了。就是吧,我心里压着一件事,慌兮兮的……”
舒欢跟他朝夕相处惯了,他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我跟你哥没有很熟,他搬家之前没有通知我,变成邻居纯属巧合,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是因为期末考试忘了,还有我认为以咱俩目前的关系我没有必要哄你,所以,此事翻篇。”
舒欢一番话又准又狠,既解释前因后果,又绝了他借题发挥的后路,再闹就显得他小家子气了。
陆绪委曲求全:“那你答应我,一定要专心学习,千万别跟他处对象喔?”
舒欢说:“虽然我并没有跟他处对象的打算,但是我也不会答应你不跟谁处对象,答应了就变成了承诺,我才不给自己挖坑,你也别一天天的想着有的没的。”
陆绪专捡好听的听,只听了前半句,就已经心满意足,偏着头闷闷地发笑。
“我也很好,以后会更好,到时候你一定要优先考虑我啊!”
大概是觉得他说话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可爱,舒欢的铁石心肠也软了一角,难得没有骂回去,只是抿着嘴角笑了笑,“行了,赶紧回去吧!”
结束通话后,陆绪心情大好,斗志昂扬,立即给自己列了“十项计划”“五项要求”,这样那样地畅想了下未来,双手插兜,乐颠颠地往回走。
“我办事你放心,那女人视财如命,一准上钩!”迎面走来一陌生女子,大波浪长发,穿着入时,身材火辣,低着头在跟谁打电话,“答应我的事你可别忘了,我可等着你的好消息。”
路过他的时候,那女子忽然抬头,递了个风情万种的眼波给他。
陆绪愣了一瞬,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刚刚那一幕似曾相识。
但是他又十分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她。
*****
陆也这两天去舒欢家有些殷勤了。
明明自己也觉察到了,却自欺欺人地放任自己。
——都是邻居,理应相互照应。
——之前是自己有偏见,现在总得弥补些。
理由要多少有多少,于是又带着满满一篮子草莓去敲门,见到沈婉素,说:“素姨,这是刚摘的新鲜草莓,这些给你和舒欢。”
“这怎么好意思?”沈婉素没把他当外人,招呼他进来,给他倒了一杯冰杨梅汁,自顾去厨房忙活,临了还不忘留他吃饭。
舒欢背对着他,戴着耳机,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正专心做习题,没有感觉到他在。
陆也喝了一口酸甜的杨梅汁,不由自主迈开脚步,走到她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整个人窝在椅子里,看着小小一团,没什么攻击性,头发胡乱扎起,露出莹白纤细的脖颈,耳边的随便微卷柔顺地贴着,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就是乖巧的女高中生。
大概是被题目难住了,舒欢一手抵着额头,另一手握着笔,时而写写画画,时而苦思冥想,微微皱着眉。
陆也忽然伸出手,在题目边上点了点,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尖沾了点水珠,在卷子上晕出一个若隐若现的水印。
舒欢摘下耳机,抬头,疑惑地看他一眼。
“你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先取对数,分子分母倒过来。”陆也声音不轻不重,手撑住桌子,微微弯腰,恰到好处的程度,“再裂项相消,错位相减,答案就比较明显了。”
舒欢按照他说的,又重新演算了一遍,果然。
她笑道:“大神就是不一样,三言两语,豁然开朗。”
陆也搁下杯子,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语气自然,“还有哪里不会的吗?”
沈婉素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耐心地指导舒欢作业这一幕,笑着说:“之前还说要帮舒欢找补习老师,我看啊,干脆找你好了。”
舒欢想都没想:“那多麻烦人家,不用了。”
陆也却道:“舒欢数学还挺薄弱,是得补习下,反正我暑假也没别的什么事。”
舒欢:“……”
她疑窦丛生,总觉得陆也跟变了个人似的,好生不习惯,还不如像之前那样高冷点比较好。
向宁生日如期而至,约了她和段宜恩,难得放纵,三个人都玩疯了,酒足饭饱,又转战KTV,又唱又跳,好不快活。
向宁不胜酒力,啤酒又利尿,喝多了就想上厕所,段宜恩陪她去卫生间。
包厢众多,曲折迂回,没人指引,就像走迷宫,回去的时候意外撞见叶真真和男生在拉扯。
“走嘛,再去喝点。”
“……别动手动脚的,快松开。”
叶真真应该也喝多了,走路踉踉跄跄,绵软无力,任人上下其手。
向宁看不过去,想上前制止,被段宜恩拉住:“小宁,不关我们的事,走吧!那女生我认识的,之前老欺负我的那个。”
向宁拧着眉看她:“一码归一码,看到女生被人欺负,怎么能坐视不理呢?万一出事怎么办?”
段宜恩是个没主意的,她没有善心泛滥,但是耳根子也软,一下没看住,向宁已经冲了上去。
“你干什么呀?没看到她不愿意吗?快放开他!”
那人回头看她,一头枯燥黄毛,长得流里流气,一张口,酒气熏天,“哟,哪来的漂亮小妞,要么陪哥哥喝两杯?”
说着就要伸手拉她,忽然被人紧紧扼住,停在半空中。
陆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神冰冷,冒着寒气。
那人看到有同伴,嘟囔着骂了一句,搂着叶真真灰溜溜地拐了个角,走进其中一间包厢。
向宁认出陆也,之前还觉得对方不像好人,如今看来自己对人家误会颇深,红着脸跟人家道谢。
陆也笑了笑:“没事,就你们两个人吗?”
“不是,还有舒欢,她在包厢里。”
陆也点了点头:“先送你们过去吧,这里鱼龙混杂,女生还是得担心点,不要贸然出头。”
“那方才那个女生……”
陆也沉吟片刻,“……没事,我来处理。”
舒欢见她们许久未归,等得有些急,正要出去找,便看到陆也送她们回来了,有些意外,
听了前因后果,她皱着眉头对向宁说:“姐妹,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段宜恩找到主心骨,在旁边附和:“就是就是,还有东郭先生的故事。”
向宁吐了吐舌头,告饶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
她对陆也心怀感激,试探性地邀请他:“要来一起玩么?”
陆也微笑,礼貌客气:“下次吧,今天约了几位师兄。”
等向宁带着些许失望表情进了包厢,舒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疯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
“……来日方长,不急。”
“哟呵,欲擒故纵呗?作吧你就!”
待她要转身进去,陆也喊她,“等下一起回家。”
不是商量的语气,舒欢觉得有些奇怪,“……嗯?”
陆也说:“我是说,等下我开车送你们几个女生回家,大晚上的不安全。”
舒欢弯了弯嘴角,一副“我懂你”的样子:“好啊。”
陆也:“……”
他回到自己的包厢。
为了以防万一,他今天特地约了几个之前同寝的师兄出来,真要起什么冲突,也好有个帮手。
季升何也在,拿着酒杯要灌他,“才喝了几杯啊,就躲厕所去了?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