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棻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就不怕我报复你，把你带到狼窝里去？”
“……，报复我？”
“报复你把我带到盛家，让我被你妈、你弟弟羞辱，报复你让我体会到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还不够？”沈棻惬意地笑着，“人真是奇怪，被人追在屁股后时，不懂得珍惜，追他的人一旦要跑了，又开始表演专一，盛谦知，其实你只是不习惯罢了，离婚不是什么大事，我对你而言也没那么重要，没必要。”
盛谦知偏头看向沈棻。
沈棻眼中带着戏谑，没有一丝悲痛。
盛谦知眸色暗了暗，他低下头，没有说话。
兴许，沈棻……真的要离开他了？
“张叔叔被人举报了，他的同事怀疑是张叔叔班里的学生做的，现在我要去找这个学生，找到机会看到他的笔迹，确认一下。他的舅舅是混社会的，居住的环境可能不太安定，所以叫上你。可能有危险，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盛谦知没吭声。
这反应倒是在沈棻的预想之中，盛谦知嘛，就是既不会怕危险，也不会告诉别人他不怕危险的人。
然而盛谦知只沉默了几秒钟，他忽然说道：“谢谢你，还能想到我。”
沈棻一怔。
她余光向盛谦知看去，后者神情却没有太大改变。
“不用谢，”沈棻说，“若是叫我的朋友去，连累他受伤就不太好了。”
至于盛谦知嘛……
恩。
盛谦知眉头微动，莫名其妙地联想到周天成，沈棻在邹市的朋友，大约只有这一个了吧？盛谦知心里怪怪的，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最后只能闭紧嘴巴，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
根据沈棻打听到的消息，沈棻很快找到刘新宇家。
刘新宇一家人在附近一带十分有名，听说是耍狠耍惯了的人物。
沈棻肯定不会和他们硬碰硬，直来，但她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便临时借纸笔写了几张调查问卷。
问卷的内容和点心有关，盛谦知大体看过后，说道：“按照你的描述，他不见得是会帮忙填写这些的人。”
“没关系，还有你，”沈棻不太在意，“你可以打到他愿意写为止。”
盛谦知：“……”
他可真有用。
找到刘新宇的过程，比从学校过来的过程顺利得多，他哪儿都没去，就在家里睡大觉。敲门声将他吵醒，他很是不耐烦，人还没过来，就先飞过来一双拖鞋，“敲敲敲，有毛病啊！”
盛谦知立刻把沈棻拉到自己身后，神情警觉。
沈棻却一点都不害怕似的，等刘新宇把门打开，立刻把调查问卷递过去，“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是做点心的，最近想开个店，能麻烦您回答我几个问题吗？这里有两块钱，作为报酬。”
写几个字，就有两块钱，这福利还是很好的。
但刘新宇似乎是个很警觉的人，他看看沈棻，再看看盛谦知，虽然从沈棻身上看不出戾气，但盛谦知嘛……刘新宇拧眉道：“干嘛，来寻仇的？你们知不知道我舅舅是谁？”
刘新宇虽然只是个高中小男生，穿着打扮却和社会上的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甚至连裤腰带都没系好，因为刚睡醒，头发也和鸡窝一样。
总之，他是一个若是在大马路上碰到，女孩子们都会躲得远远的人。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多看些大家的意见，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这就走。”沈棻露出惶恐的神色，顺便想把准备好的两块钱收回兜里。
刘新宇毕竟是小孩儿，平时哪有赚钱的机会？他舅舅虽然会给他零花钱，但是并不多，毕竟当流氓赚不来多少钱。
他眼疾手快，抬手就要去拿钱，可手刚伸到一半，就被盛谦知牢牢按住。
刘新宇一怔，挑衅似的看向盛谦知，卯足力气要去拿钱，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盛谦知，只见他气定神闲，一点用力的感觉都没有。
刘新宇常和人打架，他一下子便感觉出这人不好惹，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凶巴巴道：“不是说写这些破东西就给钱吗？你们干嘛？”
“是给钱，但是要你先写。”盛谦知瞥了眼沈棻手中的调查问卷，示意刘新宇快填。
他被扣住的那只手已经麻了。
明明没看见盛谦知有动作，明明他根本就没有用力……
刘新宇小腿开始打转，他硬着头皮说道：“你得先松手，我才能写啊。”
盛谦知松了手。
刘新宇一边晃动手腕，一边不满地看向盛谦知，不过他也不敢光明正大表现出不满的情绪，只能小声嘟囔几句，然后老老实实写完调查问卷。
沈棻把钱递给他。
刘新宇看了眼盛谦知，不敢接。
盛谦知道：“答应你的，就是你的。”
刘新宇这才把钱接过去。
沈棻快速看了一遍刘新宇写的字，的确是歪歪扭扭的，但没有张路远同事所说的特征，他的“捺”，写得很正常。沈棻略有失望，不过她还是笑着和刘新宇道谢，“谢谢你的配合。”
她拽了拽盛谦知，正要走，不远处走来一摇摇晃晃的大汉。
大汉右手拿着一瓶白酒，左手攥着几张纸，满面通红，想来是刚喝过酒。
他走一步晃三步，恶狠狠地冲着沈棻和盛谦知嚷道：“你们干嘛的！堵在我家门口想做什么！”
刘新宇吓了一跳，他紧张地睨了眼盛谦知，然后飞速去扶住舅舅，低声道：“那个男的挺厉害，咱别惹。”
“怕、怕怕什么！”舅舅喝了酒，胆子比十个人都大，他跌跌撞撞直奔盛谦知，“喂，你欺负他了？”
沈棻自觉地退后一步，防止被误伤。
然而在她观察刘新宇的舅舅时，却意外地看到，他舅舅手中的纸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上面还有被批改过的痕迹，而且这痕迹……
沈棻心里一动，她走到盛谦知的身边，拽了拽他的衣摆，低声说道：“他手里的作业本，拿过来。”
盛谦知奇怪地看了沈棻一眼，不过也没多问，而是直接走到刘新宇舅舅面前，还不等他瞪起眼睛追问，便“啪”的一声扣住他的手腕，直接把几张纸夺了过来。
别说招架了，从盛谦知控制住自己再到松开他，他都没反应过来。
他上厕所的手纸，被抢了？
刘新宇：“……”
舅舅：“……”
夭寿了！没天理了！他作为一个小混混，连手纸都被抢了！以后还怎么在混混界混，还如何立威？！
舅舅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刘新宇连忙从背后抱住他，“舅舅，算了算了，几张破纸而已，他可能着急，让他先去。”
舅舅：“……”
他可是混混！他连拿着自己的手纸去上厕所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沈棻却是没闲心看这俩人耍宝，她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作业纸，确认这就是张路远同事所说的特殊的字迹。沈棻敛起笑容，严肃地看向刘新宇，“这是你的作业？”
“开什么玩笑！”方才被抢纸没跳脚的刘新宇，现在却跳脚了，“我能写作业吗？！”
他可是混混的外甥诶，写作业这种事，传出去都丢人！
“这作业本是谁的？”
“那谁知道！”
盛谦知凉凉地看去。
刘新宇：“……，仔细看看，兴许也能知道。”
沈棻把作业纸递过去，刘新宇只看了一眼，便说道：“哦，隔壁的，他没种，天天写作业，家里一堆这种破本子，应该是我舅舅去他家玩的时候顺手拿的。”
“隔壁的这位同学，他的老师是谁？”沈棻问，“准确的说，是在这个作业纸上做批注的老师是谁。”
刘新宇惊讶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吧？”
盛谦知面无表情。
刘新宇：“……，我现在就去问。”
作者有话说：
刘新宇：呸，晦气。
盛谦知：？
刘新宇：……，兴许也不是那么晦气。
第33章
刘新宇问出来的名字, 倒是没让沈棻太惊讶，住在他家隔壁的同学，任课老师正是李老师。沈棻估摸着, 李老师是为了报复她，所以搞了这一出。
在得到答案后，沈棻神色冷峻, 迅速在心中思索对策。
盛谦知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棻，在他印象中, 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从第一天认识起，沈棻的脸上便常年挂着既腼腆又热情奔放的笑容, 她同他讲话，永远是温声细语，柔弱似水。面对任何事情，沈棻几乎都不发表意见，大大小小的事，似乎都是盛谦知在拿主意。
沈棻从不会否定盛谦知的选择，只要是盛谦知的话, 她都会认认真真去完成。
难道，真的是他习惯了无条件支持自己的沈棻, 所以才忽视了许多东西？
就好比，沈棻对他这样好，并不是每个妻子都能做到的？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沈棻的好, 把这当成是理所当然的, 他甚至不知道，当她想要离开他时, 他会焦虑到无法入睡。不知不觉中, 她已经在他的生命里, 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盛谦知的心沉了沉。
沈棻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面无表情道：“我去趟家属院。”
盛谦知立刻说：“我陪你。”
沈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跟屁虫一样的盛谦知……倒是真挺少见。
向来都是沈棻跟在盛谦知的身后的。
沈棻想，盛谦知是还没适应她的变化呢，等过几天他回过味来，估计就会同意离婚了。
“我要去见这位李老师，你先回去吧，你不是最怕唐雪梅多想了？就这么跟着我一整天，她能不多想？”沈棻弯了弯唇，似笑非笑。
以往盛谦知回家，最重要的是，可是尽孝呢。
他一直觉得自己常年在部队，无法孝顺母亲，所以回来的几天都会尽量陪着唐雪梅。
有一次沈棻想让盛谦知带自己回老家，盛谦知原本同意的了，结果临走的前一晚，唐雪梅突然生病，盛谦知便没有回去。至于唐雪梅为何突然生病……相信盛行很了解他妈的性格。
“我……”盛谦知一时无法解释。
或许说，他根本想不到解释的话。
沈棻已经转身离开。
盛谦知紧紧拧着眉，正要走，手臂忽然被人拉住。
刚把舅舅扶进屋里的刘新宇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他瞪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盛谦知，满眼都是羡慕，“你是干嘛的，怎么这么能打？我想干你这活。”
盛谦知道：“在部队。”
“啥，你是当兵的？哇，当兵的这么厉害啊，我也要去当兵！”刘新宇的眼中，像藏了数十颗星星。
他想好了，以后不游手好闲瞎晃悠了，他要去当兵！
*
家属院，李老师正在自家楼下和邻居王大爷下象棋，两人面对面坐在树下，坐得是石凳。石凳微凉，但二人的注意力都在棋上，谁也没注意这点琐事。他们二人周围还围了一圈人，都是附近的小老头，晚饭后出来散步散心的，见有人下棋，便围了过来。
沈棻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她对现场的人数很满意。
像李老师这个年纪的，都是爱面子的人，呵呵，他好意思做故意诬陷的事，那也别嫌丢人。
沈棻走过去，拍了拍李老师的肩膀。
李老师肩膀动了一下，不满道：“别闹，下棋呢。”
沈棻不为所动，又拍了他一下。
李老师微恼，甩掉沈棻的手，抬头看过去，正欲发作，却在这时借着路灯看清了沈棻的脸。他没由来的心虚了两秒钟，但很快又自己调整好。
他已经得知张路远被停课的消息，但那又如何，他全程可没说过假话。
张路远解释不清楚，怪谁啊！
所以李老师就说张路远是个大傻子，专门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自己快累出病了不说，真出事了，还解释不清楚，哪个傻子愿意干这种事？
再说了，他去举报张路远，关沈棻什么事？
沈棻今天过来，怕不是没了老师给她的儿子们补课，所以特意来请他的吧？
想到盛家给的钱，李老师心中动了几分。
李老师家里有几个大手大脚花钱的孩子，就学校给的死工资，根本不够他们一家日常开销，他已经折了一个月的补课费进去，若是能赚到盛家的钱……就太值了！
“你有事？”李老师故作茫然，“你是……盛淮荫、盛淮先同学的家长吧？”
“李老师好记性，”沈棻微微一笑，“我就是为了两个孩子的事情来的。”
李老师心中一喜，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严肃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忙，不太方便，而且你的两个孩子，和我教的年级不相符，我没法帮助他们。”
李老师煞有介事地端起架子。
谁让沈棻曾在盛家让他丢了面子，他非得找回来不可！
沈棻一眼就看出李老师的鬼把戏，她似笑非笑道：“不对吧，李老师前两日还去我家里补课，现在怎么就忘了？我没记错的话，我婆婆还给了李老师一大笔补课费，李老师就算不认识人，也不该不认识钱才是。”
李老师的脸“刷”的一下，白如死灰。
原本围观下棋的人，注意力也都从象棋转到了沈棻身上。
他们瞅瞅李老师，再看看沈棻，都想议论一番，但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强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