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棻强拉着兄弟俩来到商店。
坐在商店门口的，是同胡同的张姐和王姐，两人正在聊天。一见沈棻，她们便热情洋溢的和她打招呼，“沈棻咋出来了，今天不用干活？”
盛家的活儿都是沈棻在做，每天从早做到晚，整条胡同的人都知道。
大家都说，沈棻虽然条件不好，但好歹手脚利索，盛家人也算是享福了。
但唐雪梅每次都会冷笑一声。
沈棻淡淡一笑，道：“带孩子们出来逛逛，我们先进去了。”接着便走进商店。
等沈棻和两个娃走进去，张姐撇撇嘴，道：“她以前见了我，低眉顺眼的，今天怎么还骄傲起来了。”
“人家怎么就骄傲了，”王姐笑道，“态度不是挺好嘛。”
张姐鼻下哼了一声，仍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沈棻的态度是挺好的，但……她以前见了自己，可是到了鞠躬哈腰的程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棻在巴结她。张姐家里的条件，在胡同里差不多是垫底的。
原本吧，大家都是差不多水平的邻居，但现在一放开，有人家里有部队的人，有人趁机开始做小买卖，发家的人很多。张姐家里啥都没有，她心里越来越不平衡。
也就沈棻对她的态度，能让她心里好受点，现在沈棻都和她“平起平坐”了，她自然难受。
“我看她啊，过不了几年好日子了，”张姐慢悠悠地摇着蒲扇，冷笑道，“这谦知能力强，是越走越高了，这么多年也没把她接过去，迟早是要离婚的。”
“你怎么这么说，”王姐不赞同道，“人家都是劝和不劝离，我看小沈人不错，勤快，模样也可以。”
“你可拉倒吧，”张姐翻了白眼，说，“你是不是捧盛家捧习惯了？就沈棻那模样，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才二十几啊，看着就和三十多岁似的。你说部队里什么样的小姑娘没有，盛谦知和她这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能有好？哦对了，我还听说，夏挽柔调到谦知的部队去了，夏挽柔你知道吧，老夏家的闺女，长得那个俊俏呦，听说她和谦知以前谈过……”
*
虽然盛淮先嘴里说着不要不要，但一进商店，身体便诚实的向小汽车走去。他抓起一个结构简单的红色小汽车，爱不释手。
盛家不缺玩具的钱，但唐雪梅认为玩具使人玩物丧志，兄弟俩的“玩具”一般都是钢笔和本子。
盛淮先挑了小汽车，便喜气洋洋地在地上“试飞”，嘴里还“轰隆隆”的配音。
盛淮荫瞥了一眼盛淮先的举动，面无表情地提醒道：“汽车不会飞。”
“我这是战斗机！会变形的，能飞！”
沈棻依稀记得，后来还真有部电影，汽车是会变形的。
盛淮荫怎么也不肯张嘴要东西，沈棻只好买了两辆小汽车，兄弟俩一人一辆。她又给盛淮欣挑了一个毛绒玩具，是一只小白狗，盛淮荫帮忙抱着。
虽然沈棻同盛谦知说，是要给她和孩子们礼物，但她其实没打算给自己买东西。
她见识过几十年后的世界，但骨子里的习惯一时间改不掉。
可当沈棻路过柜台的镜子时，无意间扫到自己的脸，她微微一怔。
第10章
沈棻一直不在意自己的样貌，重生回来后，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过自己，原来……她也有年轻的时候啊。
只是她一直不会打扮，年轻的时候还能依仗资本素面朝天，等上了年纪皮肤松弛，便只能是一个不太好看、身材走形的普通妇女。
沈棻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打扮土气，但她的五官其实还不错，双眼皮、大眼睛，是长辈们最喜欢的浓眉大眼的长相。
就是穿的衣服太丑，是件灰扑扑的布外套。头发也很奇怪，扎了一个马尾，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好像就要把头皮拽掉了。沈棻想起来，这是她怕被唐雪梅说不干净不整齐，特意梳的头发。
沈棻原本不太在意外貌，但看过几十年后的小姑娘后，沈棻也有些怀念自己年轻的样子。
沈棻动作停顿两秒钟，接着，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将头绳解下来。
“妈……傻啦？”两个孩子都傻眼了，不过沈棻没有理会他们，他们对视一眼，便蹲在地上继续玩小汽车。
老板娘也挺惊悚，来买东西的人挺多，但忽然解头绳的还是第一个。
沈棻温和笑道：“麻烦您给我一把木梳子。”
老板娘懵逼地递过去。
沈棻照着镜子，认认真真的将头发梳顺。
她发质软，即便扎了一整天，稍微梳一梳，就看不出扎过辫子的痕迹，柔顺地垂下来。嫁给盛谦知以前，沈棻还会扎两个麻花辫，年轻又有活力。
沈棻还记得，她第一次见盛谦知的朋友时，就扎着两个麻花辫，被他的朋友一顿猛夸。
与盛谦知一起去看电影时，他还抓了抓她的麻花辫。
这对不苟言笑的盛谦知来说，实属难得。
思及过往，沈棻轻叹一声。
沈棻给自己的头发简单分了偏分，又长发别在耳后，再向镜中看去。
虽然只是简单更换发型，她却好像瞬间年轻了十几岁，总算有点儿年轻人的样子。
恰好盛淮先蹲在一旁玩够了小汽车，喜气洋洋的满世界找妈，他扑到沈棻身边，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妈……对不起，认错人了。”
沈棻哭笑不得地拍了下耍宝的盛淮先。
放下头发而已，哪有这么夸张？
“别拍我，别拍我，拍笨了怎么办？！”盛淮先捂住头哀嚎，“谁让你突然、突然……”盛淮先皱着小眉头打量沈棻，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得亲妈和往常不一样了。
从内到外，都不一样。
沈棻打发盛淮先去陪盛淮荫，自己则琢磨着，她还得买些化妆品和新衣服。
“姐姐，”沈棻向老板娘问道，“请问哪里有卖眉笔和口红的？”
在沈棻的印象中，这两样似乎最能提气色，而她目前缺少的就是气色。
“百货商场里有，你不知道？”
城市的姑娘都爱美，尤其是现在，只要家里有点儿钱，就连高中生都偷偷去买口红。至于敢不敢当着家长的面儿去涂，那是另外一回事。
沈棻想了想，好像是在百货大楼里见过，她微微一笑，柔声道谢：“好的，谢谢您了。”
老板娘本就觉得沈棻的五官很标准，又见她脾气性格很好，一时按捺不住改造美女的心，主动说道：“你会选吗？眉笔得选和发色相近的，口红嘛，我最喜欢浅粉色，显年轻！结果我家老头竟然给我买了一个正红色，没眼光，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得到。”
沈棻脑袋里莫名冒出“死亡芭比粉”这一词汇。
恩……几十年后的小姑娘们，似乎最讨厌这个颜色。
沈棻说道：“您的口红能拿给我看一看吗？我想……买一只一样的。”
今天时间已晚，沈棻还要回家照看盛淮欣，没时间去百货大楼。
她刚重生，最近几天会很忙，估计也去不成。
“你喜欢？行啊，我拿给你，对了，我这还有眉笔，你也试试？”
*
十分钟后，沈棻左手牵着盛淮先，右手牵着盛淮荫，离开商店。
张姐的瓜子刚嗑了一半，板凳旁瓜子皮就堆成了小山。她和王姐还没走，看到沈棻出来时，俩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老板娘喜气洋洋地追出来，冲沈棻喊道：“以后常来啊！”
张姐才吧唧吧唧嘴，将瓜子皮吐出来，惊讶道：“刚刚出来的人是沈棻？”
“是啊，”老板娘说，“好看吧？我早就觉得她好看，就是不会打扮，现在这么一改，好看多了！”
张姐的嘴巴张得足足能塞下一个圆润的大鸡蛋。
方才那个柳叶眉、眉眼精致、唇红齿白的姑娘是沈棻？
是小小年纪就成功挑战新一代大妈形象的沈棻？？
王姐偷偷看了张姐一眼，接着喜滋滋道：“我就说沈棻长得还是不错的嘛，老张啊，她和夏挽柔，你觉得哪个好看点？嗐，反正肯定都比你年轻的时候强。”
张姐：“……”
嘴碎最失败的一次！
*
盛家小院内，唐雪梅抱着盛淮欣，像平时那般给她念诗听。盛淮欣听不懂，便眨着眼睛四处乱看，嘴里发出“妈妈妈妈”的声音。
唐雪梅心情本就不好，见盛淮欣走神，脸沉了下来，“欣欣，你要好好听奶奶讲，知道吗？难道你想和你妈一样，当一个文盲？！”
盛淮欣嘴一撇，哭出声。
唐雪梅烦躁地拍打盛淮欣的背，心神不宁地看向沈棻的房间。
盛行听到动静，戴上眼镜走出房间，拧眉道：“妈，你去找了吗？”
“找什么。”
“哥的奖金，”盛行忧心道，“应该有三四百块，不是小数目。”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钱？”唐雪梅心中不耐，剜了还在哭的盛淮欣一眼，“哭哭哭，就知道哭，和你妈一样没用！”说完，唐雪梅放下盛淮欣，让她自己坐一边去哭，接着对盛行说道，“她今天敢不交钱，谁知道明天她能做出什么事？我看她，是翅膀硬了，要飞了。”
盛行听后，心里却咯噔一声。
唐雪梅不是在意这几百块钱，而是认为沈棻不可控了……唐雪梅对他，何尝不是如此？
“对了，你赵姨想给你介绍个姑娘，家是邹市的，在南方念的大学。现在毕业了，分到小学做老师，你去见见？”唐雪梅不知盛行在琢磨什么，她还在操心盛行的婚事。
第11章
盛行到对方的条件，心里其实是不太乐意的。
对方虽然是大学生，但毕业后却只是在小学做老师，要么是没有远见、吃不得苦，要么是自身水平有限。
盛行本身就是厂长，且在大学时期成绩优异，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怎么着也该配个大学老师。
“你先看看她的照片，”唐雪梅知道儿子眼光高，她从兜里掏出照片递给儿子，“不满意再换，女人多得是，怎么也得找个配得上你的，千万别学你哥。”
沈棻成为自己的儿媳妇，简直是唐雪梅一辈子的痛处。
如果不是考虑到家里突然养育婴儿对儿子的名声不好，唐雪梅是怎么都不会同意让沈棻进门的。
盛行略有嫌弃地瞥向照片，在看清照片上女生的容貌后，嫌弃倒是消减不少。
小姑娘才刚刚毕业，年纪尚轻，且眉清目秀，是个小美女。
盛行眉头舒展，“……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父母都是老师，虽然和我们家比差了点，但也还算可以。起码对方是个讲道理的家庭，有些乡下来的，你和她都没道理可讲。”
盛行听后，微微一笑。
唐雪梅对兄弟俩的要求一直很高，尤其是对盛谦知，因为盛谦知在各方各面都比盛行更优秀。
盛行对大哥还是敬重的，但也一直都不服气。
现在他总算能有一样比盛谦知强了。
“妈，这没什么可比性，”盛行蹙起眉头，故意叹口气，“我年纪大了，不然不会这么讲究。像嫂子这样的……”
光看脸他就不能同意啊。
盛行刚说完，就听到开门声，按照时间来看，应该是沈棻回来了。
盛行略有尴尬，但转念一想，他说的是实话，就算沈棻听到，又能如何？沈棻是连半句重话都不会说的。
调整好心态，盛行自然而然地回头看去，却在目光捕捉到沈棻的一瞬间怔住。沈棻依然穿着灰扑扑的外套，但长发温顺，五官似乎也变得精致了。她生得白皙，白到近乎病态，但涂上红色口红后，气色提上来，便只剩下好看了。
在屋内昏暗电灯的映衬下，沈棻就像从画报里走出的古典美人，似乎只是一时蒙难，才穿着破旧的衣服。
这是……他的农村小嫂子沈棻？
？？
盛行惊讶地看着沈棻，都不敢轻易认她。
直到他看见盛淮荫兄弟俩每人抱着一辆小汽车，怯生生地躲在沈棻身后，才敢肯定，恩，这就是他那乡下嫂子。
盛淮欣一见沈棻，顾不得继续哭，把眼泪鼻涕一擦，嗒嗒地跑过去，边跑边叫妈妈。
沈棻抱起盛淮欣，将玩具狗放到她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欣欣怎么哭了？让狗狗陪你好不好？”
盛淮欣扬着脏兮兮的小脸，咯咯地笑起来。
现在的盛淮欣还算开朗，但等两年后，也没能逃过做盛家人的命运。她的脑子大概是随了沈棻了，成绩虽然不算差，但始终达不到名列前茅的程度。唐雪梅每次看到盛淮欣的成绩，就止不住地叹气，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在叹息声中一步步变得沉默。
唐雪梅为她选的丈夫，婆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把盛淮欣当做继承他家皇位、传宗接代的工具。生完孩子后，盛淮欣甚至患上抑郁症。
沈棻越想越心疼。
这一世，这些绝不可能再发生！
唐雪梅看到孩子们手中的玩具，脸就像被谁狠狠地打了一下，她试图压着恼意，但恼火还是不停的向外钻。片刻，她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给他们买了玩具？！还是从从胡同走回来的？！”
“哦，”沈棻淡淡道，“孩子喜欢。”
盛淮先躲在亲妈身后，不敢看唐雪梅。
盛淮荫虽然没有主动要玩具，但一看见唐雪梅，他心里也害怕，便站在盛淮先身后。
“喂！”盛淮先小声说道，“你也太鸡贼了，你是哥哥，你要保护我！站前面去！”
盛淮荫很淡定，“你挨骂时能睡着，我睡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