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皱着眉,将飘着辣油的清汤粉缓缓挪到自己面前。
只是才刚刚吃了一小口,一只大手忽然出现在眼前,毫不客气地将那碗粉从她眼皮子底下端走。
周芙下意识抬眸,对上陈忌懒懒的眼神,少年语气仍旧带着点傲慢:“饿死了,我先吃,不介意吧,新、同、桌?”
“新同桌”三个字的尾音拖着,周芙脸颊莫名有些发烫,不自觉点点头。
待陈忌走后,许思甜才松一口气,紧张地压着音量:“吓死我了,突然就过来了。”
周芙闻言:“你很怕他?”
虽然她自己也有点怵。
“谁不怕他,陆明舶那么凶都对他好声好气,你刚转来不知道,陈忌在我们这可出名了,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好多女孩儿喜欢他,但是也不怎么敢靠近,就没见他搭理过哪个。”
“同班这么长时间,今天是我听他说过最多话的一次了。”
周芙微垂的羽睫轻扇了下。
陈忌随手将粉拿到另一张桌上,再面无表情走到老板跟前:“牛肉粉,牛肉加量。”
随后又淡淡补了句:“别放辣。”
片刻后,周芙面前重新上了碗粉,牛肉堆得满满当当,也没见红彤彤的辣油。
“哇,还是牛肉粉,分量好足,赚了赚了,正好你还不吃辣。”许思甜低头吃了口自己的面,忽然又好奇起来,“哎陈忌怎么知道你不吃辣的。”
“啊?”周芙莫名有些紧张起来,分了点牛肉给她,“可能刚才说的时候,他听见了吧……”
许思甜心思不多,也没深究,只随口嘀咕了句:“可刚刚他都还没来啊……”
隔着几桌人的不远处,隐约传来陆明舶的声音:“忌哥,不是说好了上老地方吃烤鱼去?怎么就绕这小店进来了……”
陈忌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爱吃不吃。”
周芙咬着鲜嫩的牛肉,心脏忽地跳得厉害。
连着几周,陈忌破天荒的,每天按时上下学。
虽然来了也不一定好好听课,偶尔打打瞌睡,更多的时候是懒懒散散拿着拷贝纸,一遍又一遍不停地画着周芙看不懂的草图。
不过打从他回来上课之后,那帮外班的男生便没胆子再来打扰过。
也没那个必要来。
毕竟陈忌那种长相家底摆在这当人家同桌,长眼睛的都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
日子渐渐入了秋,几场暴雨过后,寒潮来势汹汹。
周芙身体打小就弱,是个小病秧子,天气热的时候倒还算好,温度一旦稍稍降下来,鼻炎咳嗽那些个老毛病便如期而至找上门来。
惹得她每天鼻头红红眼眶也红红。
看起来可怜兮兮。
奶奶苏秀清按照她母亲先前给的方子,到药店替她抓了些药回来煎上。
这天傍晚两人一前一后从学校回来,进门便闻到股浓浓的中药味。
这味道周芙也算是从小闻到大,熟悉得很,早已习惯。
陈忌倒是不自觉蹙起眉:“什么味儿?”
苏秀清掀着砂锅的盖,瞧着火候,闻声也没回头:“粥粥的药,吃完饭之后记得喝了。”
陈忌想起了她在学校时,抱着纸巾,红着眼委屈巴巴打喷嚏的模样,顿时便看不惯她身上那件单薄的校服短袖,伸手拎了下,像是有些生气,板着脸,声线冷硬讽她:“你这个体子,这种天,就穿个这?”
“觉得中药太好喝?”
周芙:“……”
毕竟也朝夕相处了近两个月,周芙对他的脾气多少也有些了解,如今不像先前那么怕他了。
哪怕他态度仍旧冷冰冰。
她想了想,有些不服气,看着同样穿着短袖的陈忌,鼓着腮帮子嘀咕了句:“你不也是……”
“你见我打过一个喷嚏?”少年个头高,居高临下懒懒瞥了她一眼:“可以,身体没养好,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
换做两个月前,说她两句,怕是又要吓得掉眼泪,现在都敢回嘴了。
“上楼去把冬季校服找出来。”陈忌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噢……”
楼下苏秀清从厨房出来,拍了把陈忌:“你凶粥粥了?”
“我哪敢凶她。”少年语气不紧不慢的,“老太太,你讲点道理,那是温柔教育。”
周芙上楼的脚步顿了顿,温柔个屁,凶得要命。
晚上,周芙听话地从衣柜里翻出今塘附中的冬季校服。
当初刚领回来,苏秀清就替她和夏季的一块洗了晒好,此刻抽出来时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周芙抱着校服坐在床上,不由出神,时间过得真的很快,来时还是盛夏,不经意间,她已经在今塘住了快两个月。
初来的不安与茫然似是在渐渐消散,只是多少有些想念爸妈,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这么久了,他们一个电话都没有过。
片刻后周芙开始试穿起校服。
当初她是半中间忽然转学过来的,临时领的校服没剩下几个尺码可供选择。
穿上身后便觉得大了。
她本就小小一只,宽大的校服往身上一套,衬得她愈发娇小。
周芙站在镜子前打量了番自己,莫名便觉得这个模样是要被陈忌嘲笑的。
而陈忌果然也没有让她失望,屋内响起了阵敲门声。
她哒哒哒跑过去开门。
熟悉的中药味一下便扑面而来。
少年懒懒站在门前,手里端着碗药,淡淡道:“奶奶让你喝了。”
“噢。”她伸手接过。
陈忌双臂交叠搁在胸前,漫不经心斜倚着墙,没有要走的迹象。
周芙抬眸:“怎么了?”
陈忌:“当场喝。”
“……”
两个月的相处,陈忌对她的秉性也有了解。
嗜甜如命,吃不得半点苦头,十分娇气,谁知道门关上后会不会偷偷把药倒了。
周芙显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心虚道:“人与人之间就没有半点信任?”
“没有,喝。”
“……”
小姑娘最终还是皱着眉,硬着头皮捏起鼻子开始喝。
陈忌盯了会儿,最后视线落到她那身宽大的校服上,忽地扯嘴轻嗤了下。
“?”
虽然他一个字没说,但周芙已经感受到了些许侮辱。
几分钟之后,陈忌又慢腾腾拿了杯牛奶上来,欠欠儿地感叹:“还是不能断奶。”
“……”
翌日清晨,周芙穿好校服下楼,看见陈忌的一瞬间,她脚步一下顿住。
一向不喜欢穿校服的少年,居然破天荒地穿了。
还和她一样是长袖冬季款。
两人面对面吃完早餐,一块起身去上学。
出了门,陈忌习惯性面无表情冲她伸手,而周芙也同样习以为常地将自己的书包交到他手上,由他拎着。
双方的动作都十分理所当然。
刚走了没两步,陈忌便想起周芙今早刚下楼时的不对劲,适时地对她进行一些提醒:“从早上下楼就一直盯着老子。”
“……”
周芙表情没了方才的自然,开始不自在起来。
“理由。”
“非要说吗?”
“你觉得呢。”
周芙垂眸抠着手指头,话音极弱:“就觉得……你穿起校服来还挺好看。”
倒没想到她居然这样直白,陈忌眉梢一扬,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瞬。
片刻后周芙补了句:“校服果然还挺衬气质。”
少年闻言,又换回傲慢的语气:“那得看是谁穿,你看看陆明舶。”
周芙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和往常一样,陈忌一连睡了两节课,课间也没起。
他个头高身量也大,往桌上一趴,座位与后边墙之间便没剩多少缝隙。
周芙坐在靠里的位置,想出去就得将他叫醒,索性就老老实实呆着。
第二节 课快下课时,小姑娘隐约觉得肚子有些不对劲,闷闷地坠着疼。
她自觉地喝了几口热水,保温杯很快见底,可仍旧不太舒服。
她看向身旁趴着睡觉的少年,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将人弄醒。
陈忌沉着脸不耐烦地支起身,皱着眉头看向身侧时,呼之欲出的气莫名消了大半,只是语气仍旧冷冰冰,带着点沙哑:“干嘛?”
周芙拿着保温杯站起身:“你让让,我去接点热水。”
陈忌眼皮子只半掀着,还带着被吵醒的不悦:“怎么这么麻烦。”
然而嘴上虽冷硬地讽她,人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手自然地接过她的保温杯,理所当然地准备替她去。
少年居高临下,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才发现小姑娘脸色有些不大对劲。
秀气的眉心紧拧着,小脸苍白。
“你怎么回事儿?”他问。
周芙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焉巴巴站着,有气无力答:“肚子疼。”
话音刚落,两人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
周芙身子一僵,动都不敢再动弹。
少年面不改色,视线默默往她身后移了些。
就见她那长到大腿的冬季校服下摆处,渗出了一小块深暗的红。
陈忌:“……”
“你别看了……”小姑娘尴尬得要命,眼巴巴看着他:“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纯路人陈忌:这话问的,搞得我很有经验一样。
周芙:……
(今天也是忌哥操碎心的一天: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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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护短
怎么办?
这个问题倒是把陈忌问住了。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儿问这种问题。
陈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了半晌,似是在思考对策,片刻后舌尖顶了顶下颚:“你觉得我有经验?”
周芙:“……”
也是。
似乎是这段时间下来,依赖他依赖得惯了,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几乎事事有他兜着。
虽然脾气差,嘴里说的话也挺难听,但确实过于可靠,有时候周芙都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事是陈忌办不到的。
他习惯老成地管着她,即便大多数时候凶巴巴,可周芙性子向来软,没什么主见,也确实乐意被他管着。
因而一遇上这种难堪难以解决的事时,她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向他求救。
完全没想过,这或许会是他少有的能力盲区。
小姑娘茫然地站在原地,蔫蔫巴巴扫视了一圈教室。
第二节 课后是二十五分钟的大课间,大多数没吃早餐的同学会在这个期间往食堂冲。
许思甜也被体委叫走帮忙登记下午需要用到的运动器械,此刻班级里只零零散散剩下几个忙着抄作业的男生。
周芙绝望地动了动僵直的腿,才稍稍挪了一步,某种涌出的感觉又重新让她顿住。
她沉默良久,内心强烈纠结过后,还是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向陈忌开口:“你能不能……帮我找隔壁班女生借一个那个……”
这要求确实挺难为人,陈忌差点被她气笑了,凉凉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周芙自己都忍不住否定:“可能性应该不大。”
“……”
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周芙耷拉着肩膀,垂着眸,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晌,身侧的少年叹了口气,手里仍旧握着她的保温杯,冷硬道:“你先等着。”
说完便板着脸出了教室。
再回来时,保温杯里头盛好了温度正好的热水,他随手往周芙桌上一放,语气莫名带着些少见的尴尬,音量压得很低:“学校小卖部应该有卖,我去一趟,你老实点。”
随后,又在周芙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几步出了教室。
大课间,小卖部里学生不少,不过大多数挤在食品区,越靠近生活用品的地方,人便越发稀少。
相应的,越往里走也就越引人注意。
加之陈忌这个人,在今塘附中的名号属实有些响,这个身量这张脸往人群中一摆,想不惹眼都难。
少年单手懒懒插着校服裤兜,冷着张脸站在摆满卫生棉的货架前时,周围几波女孩儿已经有意无意来来回回在他身后“路过”好几趟了。
陈忌这辈子没买过这玩意儿,原以为就跟买卫生纸似的,随便拿了就能走,哪想得到一整个货架花里胡哨五花八门。
研究了会儿,屁都没研究出来。
须臾,几个频繁路过的女同学终于忍不住凑到他身边:“需要我们教你挑吗?”
语气小心翼翼却又藏不住兴奋。
哪怕明知道男生买这东西,肯定是替别的女孩买的,可似乎能同他多说两句话,都觉得无比幸运。
少年眼尾微垂,这确实是个最便捷的方法,都不用他花心思,但不知怎的,他就是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绝:“不用。”
简短干脆,就连拒绝都懒得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