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一会儿,周芙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人推了一下。
她抬睫,来人是周之晴的几个小姐妹,她们平日里没有什么交集,周芙疑惑地问:“怎么了?”
其中一个人道:“你把窗开一下,不通风,教室里这么多人,闷着难受。”
周芙犹豫了下:“今天外边风实在有些大,把窗开了可能会着凉。”
对方似乎没想到周芙这种软性子,居然会拒绝:“我们都没觉得冷啊。”
马尾辫也附和道:“对啊,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怕着凉,就让大家都闷着吧?别这么自私。”
周芙张了张嘴,本想反驳,却又觉得浪费时间,她多少也了解,大抵是因为周之晴不太喜欢自己,所以她的小姐妹们才来找茬,说再多也是无用。
她向来不喜欢同人吵架争辩,点点头,转身搭上了窗户把手。
开到一半时,手腕忽地被只熟悉的大手攥住,少年掌心的温度从她冰凉的手腕处迅速蔓延。
周芙一愣,回过头来。
就见陈忌满脸写着被吵醒的不悦,蹙着眉心,面色微沉。
而方才那几个女生早已心虚地溜回各自的座位。
陈忌攥着她的手还未松开,嗓音带着些初醒的沙哑,磁沉磨耳:“是不是傻?这么好欺负?”
周芙鼓了下腮,没吭声,手上使了些劲,还是将窗户开了一半。
“被人欺负了还跟我倔。”陈忌索性收回手,凉凉讽她,“在家里和我顶的时候不还挺厉害?凶不过还会哭,刚怎么不哭?”
周芙这会儿不想搭理他:“……”
半晌,他欠欠儿地“噢”了声,尾音拖得又慢又长:“还是说,这招只对我使?”
周芙偏头瞪了他一眼,少年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轻嗤她:“你除了敢和我凶,还敢和谁凶?”
周芙干脆破罐子破摔:“我就和你凶!”
陈忌眉梢扬了扬,忽地低笑了声:“行。”
“……”
“你给老子起来。”他笑完,又突然开口。
周芙眨了下眼,这会儿进入了防备状态:“干嘛!”
该不会是要动武吧……她可打不过他……
“你什么表情。”陈忌忍住想要掐她脸的欲|望,“坐外边儿去,老子靠墙睡舒服。”
“啊?”
等小姑娘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被陈忌强行换了位置。
少年背对着半敞的窗,高大的脊背一下将那刺骨寒风全数替她挡去。
周芙怔了一瞬,心跳不受控制地无限加快。
她不自在地收回眼神,忽地想起了当初刚转来时,班主任廖伟福说,期中考试结束后,再按排名调整座位。
小姑娘睨着卷子上,方才她刚刚顺利做完的几道大题,而后又偷偷看了眼此刻再次闭眼补觉的少年。
也不知道他的成绩到底怎么样,她好像……还是想和他继续坐同桌。
傍晚放学,班里人陆续走得差不多了,周芙见陈忌还没醒,便也没打扰他,自行去班级卫生角挑了个顺手的扫把。
而后拿出盆,去阳台洗手池处接了点水。
须臾,陈忌懒洋洋转醒,抬眸时,就见小姑娘一手抱着盆,另一手笨拙地从盆里捧水往地上一点一点洒。
他皱了下眉,嗓音有些沙哑:“你干嘛?”
说着,人已经起身走到她跟前了,少年大手一下将盆从她怀中接过,修长指节探入水中试了试温度,冰的:“你有什么毛病?”
周芙抬睫:“嗯?”
“来例假碰冷水。”陈忌声线冷硬,“你还真能给自己找事。”
“不是呀。”她解释道,“我看她们扫地之前都得洒点水,这样灰尘不会到处乱飞。”
“谁让你扫地了?”陈忌手指拧了一下眉心,似乎还没从睡意中缓过神来。
“今天值日轮到我们嘛……”
“们?”
“我和你。”周芙抿了抿唇。
他先前不常来学校,压根不记得有这些破事:“那你不知道叫我?”
“我看你在睡嘛。”她鼓了下腮,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今天都麻烦你一天了。”
陈忌微眯了下眼,眸光变了变:“你何止麻烦我这一天?”
“……”
“行了,我来。”他语气缓了许多。
周芙乖巧地应了声“好”,又跑去拿扫把:“那我们一起。”
只是扫把还没在她手中停留三秒,又被陈忌没收了去:“你会个屁,边上等着,别碍手碍脚的。”
周芙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老老实实“噢”了声。
回到位置上,见卷子也写得差不多了,想先收起来。
讲台处,少年视线懒懒扫过来,以为她要提前先走,淡淡嗤她:“周芙,做人要有点儿良心。”
周芙没懂:“?”
“我全干了你先走?”
她原本是没这个想法的,闻言,又忍不住逗逗他:“那不是你叫我别碍手碍脚么。”
陈忌都快被她气笑了:“坐回去写卷子,等我弄完才能走。”
周芙努了努嘴,小声嘀咕:“霸道。”
陈忌眼神冷冰冰扫过来:“什么?”
小姑娘立刻心虚改口:“我觉得你这个提议非常好。”
陈忌:“……”
她作业已经写得差不多了,索性抽了张纸出来背单词。
只是最开始还认真地默写了几个,后来也不知怎的,笔下的内容逐渐不再是英文字母,笔尖窸窸窣窣画出个少年趴在课桌上补觉的轮廓。
等周芙反应过来时,“陈忌”两个字几乎占了大半页纸。
少女耳廓迅速泛起层粉,心下莫名有些紧张,动作很快地将纸胡乱折起来塞进书包之后,从位置上站起来。
陈忌单手握着扫把,正好扫到第四组的过道,见状随口问:“干嘛?”
“我……去上个洗手间。”她此刻甚至没胆子和他对视,说完便匆匆从他面前离开。
陈忌动作利落,没一会儿便打扫得差不多了,单手提溜起半个人高的垃圾桶,轻轻松松拎着下楼。
把垃圾倒完回到班级时,周芙还没回来。
他到阳台随意洗了下手,摸出手机瞧了眼时间,眉头不自觉皱起。
随后下意识出了教室,径直往尽头的洗手间走,步子很大脚下生风。
洗手间外的走廊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陈忌脸色沉了沉:“周芙?”
里头没人吭声,少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说话我进去了?”
正打算往里走时,小姑娘耷拉着脑袋,从洗手间缓缓挪步出来。
像是暴雨兜头而落般,浑身上下全数湿透,原本精致漂亮的公主头,此刻被水浇得一丝一缕紧贴着脸颊,冰冷的水珠子止不住淌入衣领。
陈忌火气一下便蹿了上来,舌尖狠狠抵了抵下颚:“这他妈谁弄的?!”
“我不知道。”周芙摇摇头,“我在隔间里,没看见外面是谁,就听见点脚步声,原本还以为是你来了,结果水一下就从上面泼了进来。”
少年紧了紧后槽牙,几乎是强行将戾气先压了下去:“先回家。”
她那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必须得马上换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校门,陈忌黑着脸一言不发,周芙委屈巴巴跟在他身边,片刻后忽然问:“我这样回去,要是被苏奶奶看见了,她是不是会担心啊?”
“这不是废话么。”陈忌这会儿瞧着她一身狼狈就来气,说话也不好听,“要不带你开个房?”
这开房在她们北临可不是什么好词,小姑娘没来由一燥:“陈忌!”
陈忌哪能不知道这意思,习惯性伸手掐了把她脸蛋:“你他妈想哪去了,老子想让你先把热水澡洗了把湿衣服换了。”
“噢……”周芙尴尬地抿了下唇。
不过气氛倒是比方才缓和了不少。
少年勾了下唇,淡淡讽她一句:“小小年纪,想法还挺花里胡哨。”
周芙:“……”
“你一把年纪,还挺纯情。”周芙不甘示弱地补了句。
陈忌都快被她气笑了:“操,老子也就比你大个两岁。”
说归说,陈忌瞧了眼她温温吞吞的步子,照她这个速度走,还没到家估计就冻死了:“算了,我给奶奶去个电话,今晚不回了。”
“嗯?”
“带你去个地方。”
学校不远处的小饭馆前停了台深黑色机车,陈忌带着人走到跟前时,周芙便将它认了出来。
两个月前她初到今塘,就是这台车载着她进来的。
把手上挂着个同色机车帽,外形和主人气质一样桀骜不羁。
陈忌随手将头盔取下,低头流畅开扣,而后直接扣到周芙脑袋上。
两人面对面,后者一愣,抬睫时正对上少年微垂的眼眸。
某种温热的气息似乎在两人之间暗自传递。
他盯着卡扣,没看她,正仔细替她调试大小。
她心跳莫名气促了些,小声提醒:“我头发很湿,会把帽子弄脏的。”
“要你操什么心。”卡扣“咔嗒”一声落锁,陈忌将那挡风片拉下,“一会儿不许哭。”
周芙表情一怔,这句熟悉的话,像是瞬间将记忆拉回了两个月前的初见,只是这次,少年的语气比当初可温柔得多。
她唇角挂起浅淡的笑:“那你慢一点。”
陈忌眉梢挑了下,不置可否,只说:“那你抱紧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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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发烧
这是周芙第二次上他的车。
车速明显比上回收敛得多。
只有偶尔在她担心自己的湿衣服会连带将他的T恤弄脏,而不敢靠他太近,只攥着他一小片衣角时,才会莫名迎来一阵急促的加速,直到她双手圈上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宽阔的脊背,死死抱紧。
机车穿过错落的巷弄,没几分钟便偏离了人烟熙攘的地段,四下很快再无喧嚣。
换做从前,孤零零跟着个离经叛道的少年,去到这样的地方,是周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如今,她心里甚至没有半分忐忑,只剩下好奇与期待。
车子最后停在了满是礁石的小海岸边,陈忌腿长,轻轻松松率先下车时,周芙还乖巧地坐在后面。
下一刻,少年单手揽住小姑娘细|腰,小臂线条流畅有力,只稍稍使了点劲,便一把将人从车上抱了下来。
而后骨节分明的大手“啪”得一声将她头盔上的挡风片撩开,垂眸往里扫了两眼,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淡淡道:“可以,长大了。”
没掉眼泪。
周芙:“……”
他伸手替她将头盔摘下来:“跟上。”
“我们去哪?”周芙好奇地问。
“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顺着礁石外沿的台阶下去,才走到一半,周芙便看见个白色小快艇飘在石阶尽头。
能坐三五个人,和她从前在海滩景点见过的那种类似。
陈忌似乎常来这里,取下扣在岸边的绳索,熟练地将快艇扯到最近处,而后随意一跨便上去了。
周芙跟在身后,等抬眸时,少年已经将大手伸向她。
她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陈忌没懂:“?”
小姑娘指了指他脚下那艘游艇。
少年懒懒扯了下唇:“我的。”
周芙张了张嘴,最后是在惊讶中被他带到对岸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
宅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柱梁相错,斗拱飞檐繁复。
穿堂两侧的花池似是有人常年精心打理,郁郁青青带点粉,星点小鲤在镂空石板路之下来回穿梭,悠闲自在。
目光所及之处,静雅闲适,与陈忌身上桀骜难训的气质格格不入。
只是穿过外廊,进到内院之时,眼前的景象令周芙忍不住咋舌。
主宅被烧去大半,梁柱不复精致,三分之一都成了灰烬。
她下意识看向陈忌,而身旁的少年眸光浅淡,似乎没有要解说的意思,还是如往常一样,豪不怜香惜玉地提溜起她肩头衣料,踏上木梯,将人拎到二楼浴室门前:“别顾着看,先去洗澡。”
周芙早已习惯听他的话,随口便应了声“好”。
浴室里头的陈设比苏奶奶那栋老房子豪上不少,和她在北临时的家差不多,她用起来十分自如。
没一会儿,木门被敲响,门外传来陈忌磁沉的嗓音:“开个门。”
“……”周芙咬了下唇,“我还没好……”
“……”少年喉结动了动,“开个缝,这儿没女孩儿的衣服,先换我的。”
“噢,好……”
周芙小心翼翼从门缝处接过他递进来的衣服,棉质柔软,干净清爽,上头还微微有股属于他的木质香。
她脸颊微热,又听他道:“我回去一趟,拿点东西。”
“啊?”
“这附近外人来不了。”陈忌又补了句,“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