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似看着她那副模样,挺想笑。
她撩了下头发,问顾恩:“怎么说?”
顾恩神情从呆愣转成哭丧,“我可不可以不去……?”
舒似摸了茶几上的烟点了根,抽了口压住胃里的恶心,认真地回道:“不行,除非你今晚卷铺盖就走人,以后都不干这行了。”
“我不想去。”
“怕他?”
顾恩泄气地把粥碗放回茶几上,脑袋垂下去,“很怕。”
“忍忍吧,没准人魏骞就是一时兴起,对你有点兴趣。”
顾恩单纯,有些东西就算解释了她也不明白,但舒似也不敢说得太明了。
过了半分钟,舒似才补了句:“你自己稳着点儿来,没出什么大错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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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随后舒似给顾恩找了件白色纱裙,提着精神儿给她化了个妆。
顾恩皮肤白又清纯,穿上那条白裙,黑直发披散下来,很像落入凡间的小仙女儿。
“阿舒,我去了啊。”顾恩站在玄关看着她,脸上柔弱又无助,看着怪可怜的,像乖巧的小猫儿一样。
舒似靠着沙发抽烟,回道:“出门打车去。”
“知道啦。”
顾恩出门后,舒似叼着烟去了客厅阳台,推开落地窗,热气扑面而来。
不过七点多的光景,夜色朦胧,远处天边还带有一丝蒙蒙的橘意。
舒似深深吸烟,在吐出的烟雾里低头俯望。
过了两三分钟大概,她看见顾恩从楼底下往外走,小小白白的一道身影走得很慢。
舒似看她一路走到小区门口,左右看看,接着上了一辆恰好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舒似神情淡淡看着那辆车缓缓驶走,拿手机给顾恩发了条微信:[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顾恩给她回了一个字:[好。]
舒似把手机放在瓷砖面上,手搭在阳台的瓷护栏上,手肘上一片闷闷的热意。
闷热的晚风迭送,吹得她的头发往后飘散,凌乱成一片。
她拿手别开荡到嘴边的发丝,静静地抽完了一根烟,垂首刷着朋友圈。
往下拉了好几下,一条一条地刷过去,暗蓝的湖泊头像映入眼帘。
边绍发的朋友圈时间显示在两天前,只有寥寥几字,甚至没有配图:【今天当叔叔了。】
苏游给他点了赞,还在评论下面跟他扯皮了两句,边绍的回复都简短,标点符号整齐。
就像他的人一样,恬淡又平静。
舒似鬼使神差地点了下他的头像,朋友圈一栏几张风景照。
点进朋友圈,往下划了两下,信息量不太多,十几篇养生中医之类的文章,其中夹杂着几条带着风景图片的无配字朋友圈。
再往下拉就显示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
……这人的微信不管是头像还是朋友圈,整体给舒似的感觉就像她微信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似的。
舒似无言凝视着手机屏幕。
倒也不觉得意外,反倒觉得这情况在情理之中。
像边绍那种人,要真的朋友圈一天到晚好几条发这发那反而才更突兀。
*
将近十一点。
顾恩回来了,在卧室门口对着里头的黑暗叫得小声:“阿舒,你睡了吗?”
“这么早就回来了?”舒似翻身探手拍灯,坐起身来,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方才她躺在床上觉得有些困,补了一觉,这会儿那股宿醉的感觉终于淡下去许多,头也不疼了,就是胃里还是有点泛酸。
“嗯,魏先生他们走得早。”顾恩双颊粉扑扑的,澄净的大眼睛很亮。
“看来你表现不错。”
顾恩挠挠头,“魏先生问我是不是很怕他……”
“你怎么说的?”舒似点了根烟。
“我其实怕他,但是我不敢说,我说他人好。”顾恩食指刮了刮下颌,眼里有着担忧,“阿舒,我这么说,对吗?”
舒似被她一句话呛得烟卡在喉咙,她咳了两声,转过脸看着顾恩,眼神意味深长。
“魏骞怎么说的?”
“他也没说什么,就是笑了一下,但是我感觉他那笑得怪怪的……”
这丫头就是一根筋儿。
舒似扶额,想跟她解释解释里头的弯弯道道,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敷衍道:“没事儿,只要他不打你就行。”
“那……小费呢?”
“走的时候没给你?那应该是刷卡了,回头何佳微信会转给你。”
顾恩放心地“嗯”了一声,开开心心地抱着睡衣去了卫生间。
过了会儿,里头响起了哗哗流水声。
舒似微微欠身,摸过手机进微信。
在微信刷新转圈的时候,顺道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捻灭了。
微信对话框一个个小红点冒出来,她敛目去看,那口烟还没吐匀,又卡嗓子里了,涩涩辣辣地冲向鼻间。
最近联系人第二个,头像明晃晃的一片暗蓝的湖泊,右上角小红点显示“2”。
底下一栏几个字:[我没有别的意思。]
舒似:“……”
这人躺在她列表里两天都没个动静,突然间发来条消息,还没头没尾的。
没有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几个意思?
舒似啧嘴,点进去看。
[舒小姐,你在上班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
两条消息都是八点多时发过来的,中间隔了七八分钟,
舒似满头雾水,措辞回道:[我今天没上班,有事吗?]
发完之后,她放下手机趿着拖鞋去客厅上卫生间去了。
等她上完厕所回到卧室,手机在被子上亮着个屏幕,锁屏上是微信的通知条。
舒似摸过手机在床边蹲着查看。
边绍回了她消息:[先前苏游说要去喝酒。]
……所以这是要叫她作陪的意思?
舒似皱了皱眉,回道:[……朗悦?]
[这会儿没事儿了,我没有去。]
舒似心里当时冒出来的想法就是:还好你没有去。
转念一想,顾恩今天是被魏骞叫去的,那苏游在场就不意外了,但边绍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她实在不想再应付这些祖宗了,压力太大。
今天还好她因为昨儿喝多了才没去,也算走狗屎运了。
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
舒似看着那条回复,手指动动:[哦,行吧。]
直接把话给聊死了,她又点了根烟,蹲着惬意地吐出口烟雾。
顾恩从卫生间里出来,手里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小脸皱着,道:“阿舒,你少抽点烟啦,对身体不好。”
舒似侧脸看她——
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皮肤白净,身上穿了套粉色小熊的短袖睡衣。
就这套睡衣还是她带顾恩上外头买的,顾恩以前那些睡衣,土了吧唧的,料子皱巴巴地跟菜干似的。
说真的,她都没眼看。
“你要不也来两口?”舒似挥着手里的烟。
“我才不要 。”顾恩摇头如拨浪鼓,避烟如蛇蝎,“我去洗衣服啦,阿舒你有衣服要洗吗?”
“没有。”
“那我去啦。”
手里的手机震一震,舒似叼着烟低头看。
[你那位朋友,还有来找你吗?]
啧,哪壶不来提哪壶,措辞虽然隐晦,舒似看着还是不太舒服。
她现在一想到戚济南就像突发心梗似的,膈应,一想呼吸都不顺畅了。
舒似打字:[没有。]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联系我。]
舒似看着那行字,牙齿咬着烟嘴,咂摸着边绍的意思。
他这种身份的人,真想解决一个人,有无数种不费吹灰之力的办法。
退一万步讲,哪怕戚济南还是继续来纠缠她,她也不会去朝边绍伸手,哪怕她现在对他已经不那么排斥了。
边绍是生活在高高云端的上等人。
他偶尔悲悯地多看自己一眼,都会让她自惭形秽,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来逃避他。
而她和戚济南才是同一种人,匍匐在社会底层,被生活搓磨得面目全非,连喘息都都费力劳心。
边绍让她觉得自卑。
这是她下海这么多年来,应付过那么多客人之后,唯一一次不知为何就因为职业问题感到自卑。
更何况拿人手软,吃人嘴软。
欠了人情总是要还的。
开玩笑,她欠谁人情都不想欠边绍人情,所以——
这手根本没法儿伸,要她伸手她宁愿断手。
舒似蹲得腿有点麻了,于是转动身子,瘫靠床边,给边绍回了一条消息。
[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的。]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又觉得生硬,舒似又补了一句过去。
边绍回复得也很快。
[那天谢谢你了,边医生。]
[不用这么客气,舒小姐。]
两句话排版对称得跟对联似的。
舒似眉眼冷淡地看着最后那两个称谓:
——边医生。
——舒小姐。
别说,还挺符合他俩的职业的。
舒似看了一会儿,没再回复,抬起手把烧出一长截烟灰的烟身拧灭在床头烟灰缸里。
*
舒似连续胸涨腹痛了三天,在第四天醒来时,发现床单上殷红几处,小腹阴痛阴痛的。
她来姨妈了。
舒似的例假从前很规律,但从两年前就开始不太准时了。
有时候每月踩着点来,有时候两三个月才来一趟。
舒似估摸着自己多多少少有点妇科那方面的病症,但她没心思去操心这个。
每天上班喝酒,第二天保准就得睡到下午开外,到医院又要挂号排队,检查这个那个,想起来都烦。
她近两年和戚济南的感情平淡如水,那方面的生活也少得可怜,也不用担心怀孕问题,就更不在意例假规律不规律了。
但舒似的痛经很严重,每回小腹阴恻恻的痛都能折磨得她去掉半条命。
好在这次疼的时间并不长,只让她在床上挺尸了一天而已。
*
舒似醒来时,一旁的顾恩还在睡,身体蜷成了小小的一团,眉头微微蹙着。
顾恩昨晚下班晚了些,回来的时候人都是飘的,走路都有点不稳了。
何佳的电话随后就来,知道顾恩已经安全到家后放了心,跟舒似聊了会儿。
昨晚顾恩陪的是一帮年轻公子,小姑娘不懂变通拒绝,被客人灌了不少洋酒,好在没被欺负,已是侥幸。
舒似起床换了卫生巾,拿着手机去了客厅,打开空调之后点了根烟,坐到沙发上两手抱着曲起的双膝发愣。
她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懈怠了,自从跟戚济南分手之后,摈去打疫苗的那二十八天,她上班的天数其实少得可怜。
反而是顾恩满腔热情天天都去,仿佛这个工作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顾恩也确实很走运,没受过什么大委屈。
昨儿晚魏骞又找了她去陪,顾恩还不到十一点就回来了,人倒是很清醒,鞋都没脱就在玄关跟她说上了魏骞给她转了两万块钱的事情。
舒似听她一脸兴奋,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舒似不否认自己在逃避工作,从前戚济南是她拼命工作的动力,她逼着自己不断上班赚钱,就是为了支撑她与戚济南的生活。
她的大部分支出也是来自戚济南的网游消费。
而现在,她的奔头没了,整个人都松懈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物质欲不太强烈的女人,要不她也不可能跟一事无成的戚济南在一起那么久。
嘴上说着要攒钱买车买房,但实际上,她的心里却下意识地排斥厌恶这份工作。
她这只小鱼儿在漩涡里被水流转来卷去,身心都发臭了,拿手一挤,流出来的全是污水。
舒似觉得自己过得挺失败,怂包一样——
不敢脱离上岸,又无法改变现状。
第25章
晚上舒似点了外卖,和顾恩吃完之后,两个人躺在沙发的两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时间还早,才五点多。
窗外天上那日头此刻变得不再耀眼,周边流云红橘几瓣,太阳在中间变成红彤彤的一团儿圆,极为缓慢地一点点地偏西下落。
舒似歪着头,眯眼看了一会儿,觉得那落日很像溏心蛋的蛋黄。
一旁的顾恩接了个电话,整个人“蹭”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声音颤颤:“魏先生……?”
舒似瞥去一眼。
只见顾恩垂着头,嗯啊地应了两声,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魏先生,我晚上还要上班……”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魏骞说了什么,舒似只觉得顾恩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那我可不可以带上我的朋友?”顾恩抬头看向舒似。
搞什么?
舒似眉毛一拧,无声用食指指了她一下,再反指向自己。
顾恩摇摇头,说:“好,我知道了,那我一会儿再联系你。”
挂了电话,顾恩表情哀愁地看向舒似,可怜兮兮道:“阿舒。”
舒似皱着眉,“有话就说。”
“魏先生让我陪他去个聚会,我一个人不敢去,你之前不是说了吗?不要轻易跟客人出去……所以我问他能不能带上你,他说行。”
“……”舒似被她这神奇的脑回路堵得说不上话来,她很头痛。